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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5721-现代日本小说集:周氏兄弟合译文集-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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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时,大约大家已经走近了不见阿仙的地方的时候,从前面的排得宽约丈余的一堆坟荫里,忽然站起一个淡白的形相来;并且发出野兽似的很有底力的呻吟,一面胡乱的抓了泥土往外摔。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全没有想要逃走的情形。    
    “原来,逃进了自家的坟地里了。大约怕被人抢去了死孩子罢,”    
    有谁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大家便渐渐的将阿仙据守着的坟地包围起来。但阿仙毫不怕,无论是石,是泥,是木片,什么都随手的掷出来,待到知道自己完全被围住了,便忽而坐在一角的地面上。而且将全力用在两手上,不住的按地面,一面又如将捉住的饵食藏在腹下的豹一般,高耸的双肩里埋着紧缩的头,翻了眼,锋利的光溜溜的尽对大家看。颜色比先前更苍白,头发是抓乱似的披着,而且无论脸上,无论唇上,脸的全部都不住的凛凛的发着抖。这是从这之间,正在夹杂着涌出恐怖和憎恶和愤怒来。暂时之间,大家简直无从下手,单是这样的默默的注视着阿仙的模样。    
    “阿呀,阿仙这东西,刨了孩子的坟了。看罢。泥土掘得这样。”    
    因为非常吃惊似的,巡警这样的叫喊了,便望进坟地里去,只见大约是送葬用的白灯笼和白旗,以及花朵和花筒,都和掘开的泥土散得满地。此外则白木的冥屋和塔婆的断片,也被摔出一般的飞散着。而且,阿仙蹲着的处所仿佛很低洼,膝髁的大部分是埋在泥土里的。忽而阿仙像是得了机会似的,偷偷的拿过旁边的一个碗来,立刻舀了眼前的泥土,飞快的塞到膝髁底下去,而其时也毫不大意,不绝的看着周围,时时用了絮语一般的低声,接连的说道:    
    “不行。不行,不行。”    
    然而倘有谁想略略走近,便发出尽力的叫喊,或者格格的磨着雪白的露出的齿牙,显了现就会扑过来,咬住喉咙的态度。大家无法可想,又是暂时之间,任其自然的只是看。    
    其时有一个在阿仙背后的少年,趁机会跳过了低低的排着的墓碣,突然从胁下插进臂膊去,向一上弯,便捺下阿仙的领头,竭力的抱住了。一抱住,阿仙也同时站起来,骤然发了吐血一般的大声,哭着叫喊,而且拼命的挣扎。然而无论怎样叫喊,怎样挣扎,已经都无效。巡警当先,还有此外的三个少年,也都去帮忙,不管手上,脚上,身上,都密密的缚了细索子。    
    虽如此还要尽力挣扎的身体,好容易被三个少年协了力,前后提着运去了。于是巡警将提灯插在地面上,仔细的调查那掘开了的坟洞的周围。    
    “啊呀,这是棺桶啊,盖子全打破了。”    
    巡警这样的絮说着,用靴尖一踢墓碣下的一个密柑箱一般的箱子,这却意外的轻,在土上滑开去了。其中不消说,不像有孩子的尸体。这时候,我忽而想,以先被那女人从树上掷下来的沉重的东西,或者便是掘出了的孩子的尸体罢。这样一想,剧烈的恐怖便突然坌涌上来,立刻觉得指尖和脚尖都慄慄的发了古怪的冷。然而接着便看见那样细的检查着坟洞的底的巡警说:    
    “虽然掘了出来,却又就地埋了似的。很像这样。”一面又用棍子的头捣着洞底,我这才能够略嘘一口气。    
    那三个少年运了叫喊挣扎的女人,径下那中间坂路去,暂时又顺着崖上的小路走,此后便由眼底下的道路,回到村庄里去了。我和巡警和别一个少年,留在后面,去寻我那落掉的什物和阳伞,于是从中间的坂路,走到崖根,又略向右,走下道路去,不多时便到了先前的大树下。什物和阳伞,自然是毫无异状的落在路旁的草窼中。我将这拾了起来,因为听得巡警很怪的声音说:    
    “啊呀,孩子的死尸!”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三部分峡谷的夜(5)

    便不由的回过头去,只见那女人曾经上去过的树干的几乎直下的道路上,照在巡警的提灯里,横着一个乌黑的块。走近一看,正是生得不久的婴儿的死尸。既然很腐烂,又粘着许多泥,几乎辨不出眼鼻。然而我先前被掷着的,却的确是这东西了。事情一经分明,我便觉得脊梁的两边,有什么又冷又痛的东西,锋利的爬上去。同时从胁肋向了胸脯,又是那照例的讨厌的寒冷,刹时扩张开去了。我全身仿佛坚固的包着冰一般的东西,暂时毫不能动弹,单是默默的挺立着。    
    “总而言之,阿仙是将这掷了你了。背后没有怎样么?”    
    少年这样说,借了巡警的提灯,走到我的背后去。他即刻用了大声,说道,“呀,脏得很呢!”我不由的将手伸到领头,便有说不出是油是脓的东西,粘粘的沾满了指上了。因此我又感到了剧烈的战慄。这之间,又觉得从地上的黑块里,渐次强烈的涌起闭气似的可厌的臭味来。谁也不再说什么话。只是■立在渐渐淡下去的月光,和浅浅的流着的溪水声和如雨的虫声中,三人都暂时没有动。    
    我在这时候,仿佛就在眼前,分明的看见了被弃于男人死别了孩子的女人,可以活下去的希望全被夺尽了的女人的,对于人类对于运命的可怕的复仇心,很以为阿仙的心,实在是非常惨痛的了。而和这同时,对于那复仇心偶然选我做了对象的恐怖,却还不知对于这样的虐待了阿仙的运命这一件东西的恐怖,尤为强烈的打动了我的心。    
    “这东西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过了许久才开口的巡警的声音,很带些难于处置的模样了。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四部分三浦石卫门的最后(1)

    菊池宽    
    是离骏河府不远的村庄。是天正末年(一)酷烈的盛夏的一日。这样的日子,早就接连了十多日了。在这炎天底下,在去这里四五町的那边的街道上,从早晨起,就一班一班的接着走过了织田军。个个流着汗。在那汗上,粘住了尘埃,黑的脸显得更黑了。虽然是这样扰乱的世间,而那些在田地里拔野草踏木车的百姓们,却比较的见得沉静。其一是因为弥望没有一些可枪的农作物;即使织田军怎样卑汙,也必未便至于割取了恰才开花的禾稼,所以觉得安心。其二,是见惯了纷乱,已经如英国的商人们一般,悟通了business as usual(买卖照常),寂然无动于中了。    
    府中的邸宅已经陷落的风说,是日中时候传播起来的,因为在白天,所以不能分明听出什么,但也听得呐喊,略望见放火的烟。百姓们心里想,府邸是亡了,便如盖在自己屋上的大树一旦倒掉似的,觉到一种响亮的心情,但不知怎样的又仿佛有些留恋。然而大家都料定,无论是换了织田或换了武田,大约总不会有氏康的那样苛敛,所以对于今川氏盛衰的事,实在远不及田里毛豆的成色的关心。那田里有一条三尺阔狭的路。沿这路流着一道小沟,沟底满是汙泥,在炎暑中,时常沸沸的涌出泡沫。有泥鳅,有蝾螈,裸体的小孩子五六个成了群,喳喳的嚷着。那是用草做了圈套,钓着蝾螈的。不美观的红色的小动物一个一个的钓出沟外来,便被捽在泥地上。捽一回,身子的挣扎便弱一点,到后来,便是怎样用力的摔,也毫没有动弹了。于是又拔了新的草,来做新的圈,孩子们的周围,将红肚子横在白灰似的泥土上的丑陋的小动物的死尸,许多匹许多匹的躺着。    
    (注一)天正止于十九年,即四纪一五九一年。    
    有俨然的声音道,“高天神城是怎么去的?”孩子们都显出张惶的相貌,看着这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的少年。在平分的前发下闪看美丽的眼睛,丈夫之中有些女子气,威武气之中有些狡猾气,身上是白绢的衬衣罩着绫子的单衫,那模样就说明他是一个有国诸侯的近侍。再一看,足上的白袜,被尘埃染成灰色了。因为除下了裹腿而露出的右腓上,带一条径寸的伤痕,流着血。    
    “高天神城是怎样么去的?请指教。”少年有些心焦了,重复的说。然而孩子们都茫然。这时的孩子们,是还没有因为义务教育之类而早熟的,所以谁也不能明白的说话;倘若不知道,本来只要说不知道就是了,然而便是这也很不能够说。都茫然,少年连问了三回,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孩子才开口,说道:    
    “天神老爷?”一听到这声音,少年立刻觉得便是暂时驻足问路的事,也很不值得了,于是向孩子们骂一声“昏虫,”抽身便要走。不凑巧一个孩子却又苍皇的塞了少年的路,少年就踢了他。这孩子便跄跄踉踉的倾跌过去,坐在沟里面;哇的哭了。似乎并不怎样痛,又是裸体,也不会脏了衣服,原不必这样号啕的大哭,然而颇号啕大哭了。孩子们都愤然了。这时的孩子们,是与一切野蛮人的通性全一样,怯于言而勇于行的。一到争闹,势派便不同,蝎子似的直扑那少年。少年也一作势,要拔出腰间的刀来。这意志,当这时候,原是很适当的,然而竟不能实现。因为一个孩子猛然跳向前,将那捏着刀柄的少年的手,下死劲咬住了。别的孩子们也各各攻击他合宜的部位,少年便全不费力的被拖倒在这地方。孩子们都很得意,有如颠覆了专制者的革命党。    
    少年挣扎着想逃走。然而孩子们的数目,将近十人,而且都是有机的活动着的,所以毫没有法子想。    
    “给他吃蝾螈啵,”一个孩子说出意见来;孩子们都嘻的交换了合着恶意的笑脸。但有一个老人来到这里,少年便没有吃蝾螈的必要了。一看见这老人,孩子们都异口同声的告状,说是“踢了安阿弥哩。”老人只一瞥,便知道这少年是今川的逃亡人。对于现在的今川氏,固然不能没有恨,但对于先代的仁政的感谢,又总在什么处所还有留遗,而况既为美少年,又是逃亡人呢。老人更自然同情于落在孩子掌中的这少年,突然叱责了那些孩子了。这是和凡是自己的孩子,一与他人开了交涉的时候,即不问是非直曲。便将孩子叱责一顿的现在的父母们所取的手段,是一样的。少年显了羞愧和气忿的相貌,站起来了。这时候,孩子们怕报仇,都聚在五六丈以外的圆叶柳树下,准备着逃走;但却另换了村里的年青人五六个,围住这少年。站在最先头,眼睛灼灼的看着少年的,名叫弥总次,是一个专门弋获逃亡人的汉子。这汉子一听得有战事,一定从本村或邻村里觅了伙伴,出去趁着混乱,抢些东西,或者给逃亡人长枪吃。这回本也要去的,无奈一月以前受了伤,还没有好,至今左手还络着哩。他在早一刻,已经估计了这少年横在腰间的东西。那是金装的极好的物品。他到现在为止,虽然偷过二三百柄刀,但单是装饰便值银钱三四十枚的奇货,却从来没有见过。    
    少年不知道这样捣乱的人物就在面前。从他眼睛里淌下几滴仇恨的眼泪,声音发了抖,说了一句致命的独白来:    
    “竟使府里的三浦石卫门着了道儿了。”    
    “你便是右卫门么!”在那里的人们一齐张口说。他是这样的驰名。世间都说他是今川氏的痈疽;说氏康的毫奢游荡的中心就是他;说比义元的时候增加了两三倍的诛求,也全因为他的缘故;说义元恩顾的忠卧接连的斥退了,也全因为他的缘故。今川氏的有心的人们,都诅咒他的名字。他的坏名声,是骏河一国的角落里也统流传。没有听到这坏名声的,恐怕只有他自己了。其实是右卫门本没有什么罪恶,只是右卫门的宠幸和今川氏的颓废,恰在同时,所以简单的世人,便以为其间有着因果关系的了。他其实不过一个孩子气的少年;当他十三岁时,从寄寓在京都西洞院的父母的手里,交给今川家做了小近侍,从此只顺着主人和周围的支使,受动的甘受着,照了自己的意志的事,是一件也没有做的。但是氏康对于他的宠幸,太到了极端,因此便见得他是巧巧的操纵着主人似的了。    
    弥总次一听到右卫门的名字心里想,这等候着的好机会已经到了。料来无端的劫村,旁人是不答应的,所以先前没有敢动手。他忽而大发其怒,骂道,“倘是右卫门,为甚么不殉难?”右卫门听到这话,便失了色,他委实是舍了主人逃走的;遁出府邸走了二三里,望见追赶他们的织田军的鍪兜,在四五町之后的街上发光的时候,他除了恐怖心之外,再没有别的思想了。他骑马是不熟手的,早就跟不住同伴,一想到倘被敌人赶上,最先给结果了的一定是自己,便觉得敌人的枪尖似乎已经刺透了背脊,不像是活着的心情了。他迟疑了几回,待到骑进左方的树林里,便下了马,只是胡乱的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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