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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节

新诗库-第1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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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的分派?一年又一年,
我们共同的天国忍受着割分,
所有的智慧不能够收束起,
最好的心愿已在倾圮下无声。

像一只逃奔的小鸟,我们的生活
孤单着,永远在恐惧下进行,
如果这里集腋起一点温暖,
一定的,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憎恨,
然而在漫长的梦魇惊破的地方,
一切的不幸汇合,像汹涌的海浪,
我们的大陆将被残酷来冲洗,
洗去人间多年山峦的图案——
是那里凝固着我们的血泪和阴影。
而海,这解救我们的猖狂的母亲,
永远地溶解,永远地向我们呼啸,
呼啸着山峦间隔离的儿女们,
无论在黄昏的路上,或从碎裂的心里,
我都听见了她的不可抗拒的声音,
低沉的,摇动在睡眠和睡眠之间,
当我想念着所有不幸的人们。

1940年9月




悲观论者的画像

在以前,幽暗的佛殿里充满寂寞,
银白的香炉里早就熄灭了火星,
我们知道万有的只是些干燥的泥土,
虽然,塑在宝座里,他的眼睛

仍旧闪着理性的,怯懦的光芒,
算知过去和未来。而那些有罪的
以无数错误堆起历史的男女
——那些匍匐着现出了神力的,

他们终于哭泣了,并且离去。
政论家们枉然呐喊:我们要自由!
负心人已去到了荒凉的冰岛,
伸出两手,向着肃杀的命运的天:

“给我热!为什么不给我热?
我沉思地期待着伟大的爱情!
都去掉吧:那些喧嚣,愤怒,血汗,
人间的尘土!我的身体多么洁净。

“然而却冻结在流转的冰川里,
每秒钟嘲笑我,每秒过去了,
那不可挽救的死和不可触及的希望;
给我安慰!让我知道

“我自己的恐惧,在欢快的时候,
和我的欢快,在恐惧的时候,
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是死还是生,
为什么太阳永在地平的远处绕走……”

1940年9月5日





——寄敌后方某女士

是不是你又病了,请医生上楼,
指给他看那个窗,说你什么也没有?
我知道你爱晚眺,在高倨的窗前,
你楼里的市声常吸有大野的绿色。

从前我在你的楼里和人下棋,
我的心灼热,你害怕我们输赢。
想着你的笑,我在前线受伤了,
然而我守住阵地,这儿是片好风景。

原来你的窗子是个美丽的装饰,
我下楼时就看见了坚厚的墙壁,
它诱惑别人却关住了自己。




还原作用

污泥里的猪梦见生了翅膀,
从天降生的渴望着飞扬,
当他醒来时悲痛地呼喊。

胸里燃烧了却不能起床,
跳蚤,耗子,在他身上粘着:
你爱我吗?我爱你,他说。

八小时工作,挖成一颗空壳,
荡在尘网里,害怕把丝弄断,
蜘蛛嗅过了,知道没有用处。

他的安慰是求学时的朋友,
三月的花园怎么样盛开,
通信联起了一大片荒原。

那里看出了变形的枉然,
开始学习着在地上走步,
一切是无边的,无边的迟缓。

1940年11月






从子宫割裂,失去了温暖,
是残缺的部分渴望着救援,
永远是自己,锁在荒野里,

从静止的梦离开了群体,
痛感到时流,没有什么抓住,
不断的回忆带不回自己,

遇见部分时在一起哭喊,
是初恋的狂喜,想冲出樊篱,
伸出双手来抱住了自己

幻化的形象,是更深的绝望,
永远是自己,锁在荒野里,
仇恨着母亲给分出了梦境。

1940年11月




五月

五月里来菜花香
布谷留恋催人忙
万物滋长天明媚
浪子远游思家乡

勃朗宁,毛瑟,三号手提式,
或是爆进人肉去的左轮,
它们能给我绝望后的快乐,
对着漆黑的枪口,你们会看见
从历史的扭转的弹道里,
我是得到了二次的诞生。
无尽的阴谋;生产的痛楚是你们的,
是你们教了我鲁迅的杂文。

负心儿郎多情女
荷花池旁订誓盟
而今独自倚栏想
落花飞絮漫天空

而五月的黄昏是那样的朦胧,
在火炬的行列叫喊过去以后,
谁也不会看见的
被恭维的街道就把他们倾出,
在报上登过救济民生的谈话后
谁也不会看见的
愚蠢的人们就扑进泥沼里,
而谋害者,凯歌着五月的自由,
紧握一切无形电力的总枢纽。

春花秋月何时了
郊外墓草又一新
昔日前来痛苦者
已随轻风化灰尘

还有五月的黄昏轻网着银丝,
诱惑,溶化,捉捕多年的记忆,
挂在柳梢头,一串光明的联想……
浮在空气的水溪里,把热情拉长……
于是吹出些泡沫,我沉到底,
安心守住你们古老的监狱,
一个封建社会搁浅在资本主义的历史里。

一叶扁舟碧江上
晚霞炊烟不分明
良辰美景共饮酒
你一杯来我一盅

而我是来飨宴五月的晚餐,
在炮火映出的影子里,
有我交换着敌视,大声谈笑,
我要在你们之上,做一个主人,
知道提审的钟声敲过了十二点。
因为你们知道的,在我的怀里
藏着一个黑色小东西,
流氓,骗子,匪棍,我们一起,
在混乱的街上走——

他们梦见铁拐李
丑陋乞丐是仙人
游遍天下厌尘世
一飞飞上九层云

1940年11月



智慧的来临

成熟的葵花朝着太阳移转,
太阳走去时他还有感情,
在被遗留的地方忽然是黑夜,

对着永恒的像片和来信,
破产者回忆到可爱的债主,
刹那的欢乐是他一生的偿付,

然而渐渐看到了运行的星体,
向自己微笑,为了旅行的兴趣,
和他们一一握手自己是主人,

从此便残酷地望着前面,
送人上车,掉回头来背弃了
动人的忠诚,不断分裂的个体

稍一沉思会听见失去的生命,
落在时间的激流里,向他呼救。

1940年11月



潮汐

1

当庄严的神殿充满了贵宾,
朝拜的山路成了天启的教条,
我们知道万有只是干燥的泥土,
虽然,塑在宝座里,他的容貌

仍旧闪着伟业的,降服的光芒,
已在谋害里贪生。而那些有罪的
以无数错误铸成历史的男女,
那些匍匐着献出了神力的,

他们终于哭泣了,自动离去了,
放逐在正统的,传世的诅咒中,
有的以为是致命的,死在殿里,
有的则跋涉着漫长的路程,

看见到处的繁华原来是地域,
不能够挣脱,爱情将变做仇恨,
是在自己的废墟上,以卑贱的泥土,
他们匍匐着竖起了异教的神。

2

这时候在中原上,唪经的人
在无可挽留中送走了贵宾,
表现了正直。而对于那些有罪的,
从经典里引出来无穷的憎恨;

回忆起卖身后得到的恩惠,
他叹息,要为自杀的尸首招魂:
宇宙间是充满了太多的血泪,
你们该忏悔,存在一颗宽恕的心。

而愚昧不断地在迫害里伸展,
密集的暗云下不使人放心,
唪经人做了法事,回到鼠穴里,
庄严的神殿原不过一种猜想,

而雷终于说话了,自杀的尸首
虽然他们也歌唱而且欢欣,
却无奈地随着贵宾和唪经者,
(是)在一个星球上,向着西方移行。

1941年1月




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

在寒冷的腊月的夜里,风扫着北方的平原,
北方的田野是枯干的,大麦和谷子已经推进村庄,
岁月尽竭了,牲口憩息了,村外的小河冻结了,
在古老的路上,在田野的纵横里闪着一盏灯光,
    一副厚重的,多纹的脸,
    他想什么?他做什么?
  在这亲切的,为吱哑的轮子压死的路上。

风向东吹,风向南吹,风在低矮的小街上旋转,
木格的窗子堆着沙土,我们在泥草的屋顶下安眠,
谁家的儿郎吓哭了,哇——呜——呜——从屋顶传过屋顶,
他就要长大了渐渐和我们一样地躺下,一样地打鼾,
    从屋顶传过屋顶,风
    这样大岁月这样悠久,
  我们不能够听见,我们不能够听见。

火熄了么?红的炭火拨灭了么?一个声音说,
我们的祖先是已经睡了,睡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所有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只剩下了灰烬的遗留,
在我们没有安慰的梦里,在他们走来又走去以后,
    在门口,那些用旧了的镰刀,
    锄头,牛轭,石磨,大车,
  静静地,正承接着雪花的飘落。


1941年2月




夜晚的告别

她说再见,一笑带上了门,
她是活泼,美丽,而且多情的,
在门外我听见了一个声音,
风在怒号,海上的舟子嘶声的喊:
什么是你认为真的,美的,善的?
什么是你的理想的探求?
一付毒剂。我们失去了欢乐。

风粗暴地吹打,海上这样凶险,
我听不见她的细弱的呼求了,
风粗暴的吹打,当我
在冷清的街道一上一下,
多少亲切的,可爱的,微笑的,
是这样的面孔让她向我说,
你是冷酷的。你是不是冷酷的?

我是太爱,太爱那些面孔了,
他们谄媚我,耳语我,讥笑我,
鬼脸,阴谋,和纸糊的假人,
使我的一拳落空,使我想起
老年人将怎样枉然的太息。
因为青春是短促的。当她说,
你是冷酷的。你是不是冷酷的?

一个活泼,美丽,多情的女郎,
她愿意知道海上的风光,
那些坦白后的激动和心跳,
热情的眼泪,互助,温暖……
谁知道,在海潮似的面孔中,
也许将多了她的动人的脸——
我不奇异。这样的世界没有边沿。

在冷清街道上,我独自
走回多少次了:多情的思索
是不好的,它要给我以伤害,
当我有了累赘的良心。
嘶声的舟子驾驶着船,
他不能倾覆和人去谈天,
在海底,一切是那样的安闲!

1941年3月




我向自己说

我不再祈求那不可能的了,上帝,
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
生命的变质,爱的缺陷,纯洁的冷却
这些我都继承下来了,我所祈求的

因为越来越显出了你的威力,
从学校一步就跨进你的教堂里,
是在这里过去变成了罪恶,
而我匍匐着,在命定的绵羊的地位,

不不,虽然我已渐渐被你收回了,
虽然我已知道了学校的残酷
在无数的绝望以后,别让我
把那些课程在你的坛下忏悔,

虽然不断的暗笑在周身传开,
而恩赐我的人绝望的叹息,
不不,当可能还在不可能的时候,
我仅存的血正恶毒地澎湃。

1941年3月




鼠穴

我们的父亲,祖父,曾祖,
多少古人借他们还魂,
多少个骷髅露齿冷笑,
当他们探进丰润的面孔,
计议,诋毁,或者祝福,

虽然现在他们是死了,
虽然他们从没有活过,
却已留下了不死的记忆,
当我们祈求自己的生活,
在形成我们的一把灰尘里,

我们是沉默,沉默,又沉默,
在祭祖的发霉的顶楼里,
用嗅觉摸索一定的途径,
有一点异味我们逃跑,
我们的话声说在背后,

有谁敢叫出不同的声音?
不甘于恐惧,他终要被放逐,
这个恩给我们的仇敌,
一切的繁华是我们做出,
我们被称为社会的砥柱,

因为,你知道,我们是
不败的英雄,有一条软骨,
我们也听过什么是对错,
虽然我们是在啃啮,啃啮
所有的新芽和旧果。

1941年3月




华参先生的疲倦

这位是杨小姐,这位是华参先生,
微笑着,公园树荫下静静的三杯茶
在试探空气变化自己的温度。
我像是个幽暗的洞口,虽然倾圮了,
她的美丽找出来我过去的一个女友,
“让我们远离吧”在蔚蓝的烟圈里消失。
谈着音乐,社会问题,和个人的历史,
顶喜欢的和顶讨厌的都趋向一个目的,
片刻的诙谐,突然的攻占和闪避,
就从杨小姐诱出可亲近的人,无疑地,
于是随便地拜访,专心于既定的策略,
像宣传的画报一页页给她展览。
我看过讨价还价,如果折衷成功,
是在丑角和装样中显露的聪明。

春天的疯狂是在花草,虫声,和蓝天里,
而我是理智的,我坐在公园里谈话,
虽然——
我曾经固执着像一架推草机,
曾经爱过,在山峦的起伏上奔走,
我的脸和心是平行的距离,
我曾经哭过笑过,里面没有一个目的,
我没有用脸的表情串成阴谋,
寻得她的欢喜,践踏在我的心上
让她回忆是在泥沼上软软的没有底……

天际之外,如果小河还是自在地流着,
那末就别让回忆的暗流使她凝滞。
我吸着烟,这样的思想使我欢喜。

在树荫下,成双的人们散着步子。
他们是怎样成功的?
他们要谈些什么?我爱你吗?
有谁终于献出了那一献身的勇气?
(我曾经让生命自在地流去了,
崇奉,牺牲,失败,这是容易的。)
而我和杨小姐,一个善良的人,
或许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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