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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新诗库-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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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搅乱的水池边注视

摇晃的影子是抓不住天空的云
急着将镜击碎 也取不出对象
都市 在你左右不定的摆动里
      所有的拉环都是断的
      所有的手都垂成风中的断枝
有一种声音总是在破玻璃的裂缝里逃亡
人们慌忙用影子播种 在天花板上收回自己
去追春天 花季已过
去观潮水 风浪俱息
生命是去年的雪 妇人镜盒里的落英
死亡站在老太阳的座车上
    向响或不响的 默呼
    向醒或不醒的 低喊
时钟与轮齿啃着路旁的风景
碎絮便铺软了死神的走道
时针是仁慈且敏捷的绞架

刑期比打鼾的睡眠还宽容
张目的死等于是罩在玻璃里的尸体
人们藏住自己 如藏住口袋里的票根
再也长不出昨日的枝叶 响不起逝去的风声
一棵树便只好飘落到土地之外去

  四

都市 白昼缠在你头上 黑夜披在你肩上
你是不生容貌的粗陋的肠胃
    一头吞食生命不露伤口的无面兽
                    啃着神的筋骨
你光耀的冠冕 总是自缤纷的夜色中升起
                而跌碎在清道夫的黎明
射击日 你是一头挂在假日里的死鸟
        在死里被射死再被射死
来自荒野的饿鹰 有着慌急的行色
笑声自入口飞起 从出口跌下
风起风落 潮来浪去
谁能在来回的践踏中救出那条路
谁能在那种隐痛中走出自己撕裂的伤口
谁能在那急躁的河声中不卷入那涡流
沉船日 只有床与餐具是唯一的浮木
挣扎的手臂是一串呼叫的钥匙
喊着门 喊着打不开的死锁

  五

都市 在终站的钟鸣之前
你所有急转的轮轴折断 脱出车轨
死亡也不会发出惊呼 出示灯号
你是等于死的张目的死
    死在酒瓶里 死在菸灰缸里
    死在床上 死在埃尔佛的铁塔下
    死在文明过量的兴奋剂中
当肺叶不再将声息传入听诊器
当所有的血管成了断电的线路
天堂便暗成一个投影
神在仰视中垮下来
都市 在复活节一切死得更快
而你却是刚从花轿里步出的新娘
    是挂灯笼的初夜 果露酿造的蜜月
      一只裸兽 在最空无的原始
      一扇屏风 遮住坟的阴影
      一具雕花的棺 装满了走动的死亡

         1961



观海
——给所有具自由与超越心境的诗人与艺术家

饮尽一条条江河
你醉成满天风浪
浪是花瓣 大地能不缤纷
浪是翅膀 天空能不飞翔
浪波动起伏 群山能不心跳
浪来浪去 浪去浪来
你吞进一颗颗落日
    吐出朵朵旭阳

总是发光的明天
总是弦音琴声回响的远方
千里江河是你的手
握山顶的雪林野的花而来
带来一路的风景
其中最美最耐看的
到后来都不是风景
而是开在你额上
  那朵永不凋的空寂

听不见的 都已听见
看不见的 都已看见
到不了的 都已进来
你就这样成为那种
  无限的壮阔与圆满
        满满的阳光
        满满的月色
        满满的浪声
        满满的帆影

究竟那条水平线
  能拦你在何处
压抑不了那激动时
你总是狂风暴雨
      千波万浪
把山崖上的巨石 一块块击开
  放出那些被禁锢的阳光与河流
其实你遇上什么
  都放开手顺它
任以那一种样子 静静躺下不管
你仍是那悠悠而流的忘川
浮风平浪静花开鸟鸣的三月而去
        去无踪
        来也无踪

既然来处也是去处
    去处也是来处
那么去与不去
你都在不停的走
从水平线里走出去
从水平线外走回来
你美丽的侧身
  已分不出是闪现的晨曦
        还是斜过去的夕阳
任日月问过来问过去
你那张浮在波光与烟雨中的脸
一直是刻不上字的钟面
        能记起什么来
如果真的有什么来过
风浪都把它留在岩壁上
  留成岁月最初的样子
  时间最初的样子

苍茫若能探视出一切的初貌
那纯粹的摆动
那永不休止的澎湃
它便是钟表的心
      时空的心
也是你的心
    你收藏日月风雨江河的心
    你填满千万座深渊的心
    你被冰与火焚烧蓝透了的心
任雾色夜色一层层涂过来
任太阳将所有的油彩倒下来
任满天烽火猛然的扫过来
任炮管把血浆不停的灌下来
    都更变不了你那蓝色的顽强
        蓝色的深沉
        蓝色的凝望

即使望到那缕烟被远方
        拉断了
所有流落的眼睛
  都望回那条水平线上
仍望不出你那只独目
  在望着那一种乡愁
仍看不出你那只独轮
  究竟已到了那里

从漫长的白昼
  到茫茫的昏暮
若能凯旋回来
  便伴着月归
星夜是你的冠冕
众星绕冠转
那高无比的壮丽与辉煌
使灯火烟火炮火亮到半空
      都转了回来
而你一直攀登到光的峰顶
将自己高举成次日的黎明
让所有的门窗都开向你
        天空都自由向你
        大地都辽阔向你
        河都流向你
        鸟都飞向你
        花都芬芳向你
        果都甜美向你
        风景都看向你
        无论你坐成山
          或躺成原野
            走动成江河
        无论你是醒是睡
只要那朵云浮过来
你便飘得比永恒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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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一禾诗选

骆一禾(1961…1989),出版的诗集有《世界的血》(1990)、《骆一禾诗全编》(1997)。

灵魂 月亮 眺望,深入平原 麦地 向日葵 久唱 为美而想 黑豹 大地的力量 大河 归鸟 青草 蜜 女神 诗歌 灿烂平息 白虎 壮烈风景 五月的鲜花 巴赫的十二圣咏



灵 魂


在古城上空
青天巨蓝 丰硕
象是一种神明 一种切开的肉体
一种平静的门
蕴含着我眺望它时所寄寓的痛苦
我所敬爱的人在劳作 在婚娶
在溺水 在创作
埋入温热的灰烬
只需一场暴雨
他们遥远的路程就消失了
谁若计数活人 并体会盛开的性命
谁就象我们一样
躺在干涸而宽广的黄泥之上
车辙的故迹来来去去
四周没有青草
底下没有青草 没有脉动的声音
只有自己的心脏捶打着地面
感觉到自己在跳动
一阵狂风吹走四壁 吹走屋顶
在心脏连成的弦索上飘舞着
于是我垂直击穿百代
于是我彻底燃烧了

我看到
正是那片雪亮晶莹的大天空里
那寥廓刺痛的蓝色长天
斜对着太阳
有一群黑白相间的物体宽敞地飞过
挥舞着翅膀 连翩地升高




月 亮


世界,一半黑着,一半亮着
事件堆起来了。那些流血的事实
城于年,日夜流着
是一些平滑的消息
使人们无所不知
黑的一半
陈列着挑灯的街巷
月亮虽也照亮厚实的尘土,光辉
却遍地遗失。月亮陈旧
在隐没的蓝瓦上仍着、光着、贫穷者
象一些碳块上画下的皮肤
暗暗地红黄着
头戴半只黑盔,对秃海上的甲板
露着树枝
地面上的活人
不知你为何思想
世界,你这借自神明的台阶
下行着多少大国
和它们开发过度的人性与地方
只有月亮
在门边向着那健康的丛林
为我们谢罪




眺望,深入平原


在天空中金头叼斗鹰肉
我看到现在
闪电伸出的两支箭头
相反飞去,在天空中叼斗
火色盖满我的喉咙,一道光线

勒住过去的砂红马头,我看到
血泊清凉的锋面
一捆闪电射开鹰肉
这是命中注定,早在命中,勒住马头
光芒闪耀
鹰肉在天空叼斗。静听无数金头
移向黑影
蓝宝石的死神注视着马头
未来的马头是变暗的马头,一道光线
不可知的世界毕竟阴沉
那就是未来
荡涤马头

头骨多么镇定,危蹑的生涯无边
一道光线,在马头后面
我看到明晃晃的绿荫困于秋天
金色田垄凸出地面
褐色的步行人又热、又长、又平淡。一道光线

深入平原,那杀我的平原
马头上的平原刀光飞快
我爱我的平原,了不起的平原
马头划过的平原忽明忽暗




麦地
-致乡土中国


我们来到这座雪后的村庄
麦子抽穗的村庄
冰冻的雪水滤下小麦一样的身子
在拂晓里 她说
不久,我还真是一个农民的女儿呢

那些麦穗的好日子
这时候正轻轻地碰撞我们-
麦地有神,麦地有神
就象我们盛开花朵

麦地在山丘下一望无际
我们在山丘上穿起裸麦的衣裳
迎着地球走下斜坡
我们如此贴近麦地

那一天蛇在天堂里颤抖
在震怒中冰凉无言 享有智谋
是麦地让泪水汇入泥土
尝到生活的滋味

大海边人民的衣服
也是风吹天堂的
麦地的衣服
麦地的滚动
是我们相识的波动
怀孕的颤抖
也就是火苗穿过麦地的颤抖
1987。11。15




向日葵
-纪念梵高


雨后的葵花,静观的
葵花。喷薄的花瓣在雨里
一寸心口藏在四滴水下
静观的葵花看梵高死去
葵花,本是他遗失的耳朵
他的头堵在葵花花园,在太阳正中
在光线垂直的土上,梵高
你也是一片葵花

葵花,新雨如初。梵高
流着他金黄的火苗
金黄的血,也是梵高的血
两手插入葵花的四野,
梵高在地上流血
就象烈日在天上白白地燃烧
雨在水面上燃烧

梵高葬入地下,我在地上
感到梵高:水洼子已经干涸
葵花朵朵
心神的怒放,如燃烧的蝴蝶
开放在钴蓝色的瓦盆上

向日葵:语言的复出是为祈祷
向日葵,平民的花朵
覆盖着我的眼帘四闭
如四扇关上的木门
在内燃烧。未开的葵花
你又如何?

葵花,你使我的大地如此不安
象神秘的星辰战乱
上有鲜黄的火球笼盖
丝柏倾斜着,在大地的
乳汁里
默默无闻,烧倒了向日葵
1987。12。12-16




久 唱


麦地
雨来的时候闪光
彩虹来的时候彩虹闪光
大太阳
我在麦地正中端坐
我的恩人也闪耀着光芒
大太阳

四匹骏马在大路上奔驰
道路呵 道路呵
你要把所有的人带向何方
四匹骏马
四个麦地的方向

我们能把你带到那里
我们能把你带到那里
所有的人
我的血浆在热烈的丝帕上向外喷射
我的心房在河面上激流滚滚

在天上的光芒四射
在地上的热烈可亲
刀子割下的良心,那原来的空中花园
麦地,我乡村的部落
你在哪儿呵
你怎不叫我世代的诗人如焚

诉诸所有人的忧伤久唱
风吹麦地
风在道路上久久怀念可爱的家乡
1988。11。19




为美而想


在五月里一块大岩石旁边
我想到美
河流不远 靠在一块紫色的大岩石旁边
我想到美 雷电闪在离寂静
不远的地方
有一片晒烫的地衣
闪耀着翅膀
在暴力中吸上岩层
那只在深红色五月的青苔上
孜孜不倦的公蜂
是背着美的呀

在五月的一块大岩石的旁边
我感到岩石下面的目的
有一层沉思在为美而冥想




黑 豹


风中 我看到一副爪子 是
黑豹 长在土中
站在土里 一副爪子
摁着飞走的泥土 是树根 是
黑豹 泥土湿润
是最后一种触觉
是潜在乌木上的黑豹 是
一路平安的玄子
捆绑在暴力身上
是它的眼睛谛视着晶莹的武器
邪恶的反光
将它暴露在中心地带
无数装备的目的在于黑豹
我们无辜的平安 没有根据
是黑豹
是泥土埋在黑豹的影子 然后影子
饶着影子

天空是一座苦役场
四个方向
里 我撞入雷霆

咽下真空 吞噬着真空
是真空里的煤矿
是凛冽 是背上插满寒光
是晒干的阳光 是晒透的阳光
是大地的复仇
像野兽一样动人 是黑豹


是我堆满粮食血泊的豹子内部
是我寂静的
肺腑




大地的力量


这是大地的力量
大雨从秋天下来,冲刷着庄稼和钢
人生在回想,树叶在哭泣
公园里流着踪踪的黄叶和动物
一个人,一个突如其来的名字
有突如其来的红色
秋天在运走他的一尊尊头像
黄叶中晴朗的吊车上挂着一具诗神
他弯曲的尸体有如一只年轻的苍鹰

〃一个人,突如其来的盗货者
死于爝火,死于借火和用火灭火的人
据我所知,他是勒死之后
又被悬挂上去的。〃-大雨从秋天下来
天空中有巨大的象形文字生长
有突如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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