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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短篇小说(第十四辑)-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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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骨骼和器官。

    现在郑潇正试图说陈亮受伤是一次见义勇为的行为,她发现自己正在努力争取
院长的同情心。她说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应该得到所有部门的同情和支持。渐渐地,
她产生了想要征服院长的念头,她用的是那种演讲的语调,说到最后,她已是热泪
盈眶。这时鹰眼开始说话了。他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如果
我总在这里发善心,每天不知会有多少人值得我去可怜,他们跪在那里,给我磕头。
但我没办法,我底下有百十号人要吃要喝,我告诉你,医院光欠外头的医药费就十
几万。不过既然患者的家属正带着押金往这儿赶,那我会让他们给他用点好药的。
我不知道你是患者什么人,但我必须告诉你,希望你们尽快把押金送来,愈快愈好。

    郑潇弯下腰,给鹰眼鞠了一躬,说谢谢。当她往外走的时候,听见鹰眼叫她等
一下。鹰眼说:这个叫陈亮的患者真是见义勇为吗?如果你敢确认这一点,我建议
你去找找市里刚成立的见义勇为基金会。另外,患者的单位可以先出一点钱嘛,救
人要紧,无论谁把钱拿来都可以,先救人嘛!

    郑潇去了陈亮的单位。此刻她正坐在经理办公室的软软的羊皮沙发里,感受着
那个受聘于台湾老板的中国经理那挑剔而冷漠的目光。

    很遗憾,小姐,我不能帮您的忙。公司对陈亮一直是很器重的,但他不惜这一
切,去外边和人打架,他被人打坏了不说,对公司的形象也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所以他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以告诉您,他已经被我们这里除名了。经理做了个
耸肩摊手的动作,这个动作完全是从电影里学来的。郑潇说,你们这样做不公平,
他是为了救一个女孩受的重伤,你们应该帮助他,而不应该将他除名。你们没有权
利这么做。经理又耸了耸他那窄小的肩。很遗憾,小姐。如果他是为了公司的利益
去和歹徒搏斗,我们是会帮助他的。可惜他不是。他所做的跟本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本公司只生产西装,而不生产见义勇为的英雄。我们的最高利益就是金钱,凡是和
这个利益相抵触的行为,我们都将毫不客气地与之进行斗争。假如真如小姐所说,
陈亮是为了救别人而负的伤,那他就是干了一件本应由警察干的事,也就是说替政
府干了事,我想小姐您是不是应该去找政府,向他们讨个公道?经理没忘记做那个
耸肩摊手的动作。

    郑潇站起来。你真冷静,冷静得简直不像个中国人。经理说,谢谢小姐夸奖。
可惜我真的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我没有夸奖你。郑潇愤然离开了那间办公室,她
感到震惊,同时又有着深深的失落。

    现在是中午了,郑潇穿过灰尘弥漫的冰冷的大街,心中充满了惆怅,她像一只
被风浪打折了舵的船,不知将漂往何处,更不知获救的码头究竟在什么方向。后来
她来到一幢庄严肃穆的大楼底下,看到卫兵、红旗和国徽,她差一点要逃离开去,
她害怕这份庄严的沉重。检查证件,填写卡片,她终于走了进去。然后她在空旷而
静寂的大楼内游荡。所有的人都用严厉审视的目光注视她,他们用简短压抑的话语
结束她的询问,他们不习惯对陌生人使用微笑和温和。后来她找到一个叫精神文明
办公室的地方,她被告知,她要找的事归这里管。但里边在开会。她站在门外等着。
终于,会散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矮个子男人接待了她。他姓朱,是精神文明办公室
的负责人。朱主任的目光在郑潇的脸上咬了三秒钟,然后他变得柔和了,温暖了。
喝点儿水吗?他说。

    郑潇在这儿了解到,精神文明办公室前不久的确筹建了一个见义勇为基金会。
基金会由市委书记任名誉会长,市委秘书长兼任会长,也就是说必须由秘书长同意,
方可得到救助的那笔资金。还有一点,这项资金属于专项资金,一般在年底作为表
彰时才会动用,如果用于对见义勇为者的救治,必须符合以下几个条件:

    1 、确系见义勇为受伤并伤势严重,个人经济条件无法承担其医疗费用;

    2 、见义勇为者的工作单位亦无力或不能承担其医疗费用;

    3 、确系见义勇为且事迹较为突出,家庭经济条件又比较困难者。

    朱主任说我乐意帮你,只要你们能到公安部门那里,让他们出个材料,我们就
可以想办法帮你。郑潇说那好吧。于是离开了这幢庄严肃穆的大楼。尽管自己的脸
被朱主任的眼睛咬得伤痕累累,但她心里还是愉快了一点儿,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
只充满希望的飞蛾,不停地飞呀飞,离那点微弱的光芒越来越近。

    五

    郑潇在傍晚时又回到医院,她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看见一个浑身是土的农民。
这个农民仿佛刚从垃圾堆里钻出来,肮脏的头发里有着纸屑和砂砾。他自称是陈亮
的大伯,刚得到这个消息就从郊区赶来了。他把家里仅有的2000块钱都带了来,但
医院说这点钱只够维持几天,离动手术还差得远呐。他说陈亮没有父亲,自小就跟
着他,好容易把他培养得上了大学,可现在却出了这事。他咕哝着,这社会,穷人
有病就是个等死,我们就不出院,死也要死在这里,死在家就白死了,死在这还能
找人说理,陈亮是被人害的,说到哪儿也得有人管!郑潇见他热泪滚滚,也忍不住
心酸。她说,我们不能赌气,我们要想办法找钱救他,不能让他死!郑潇掏出身上
仅有的300 块钱递到老汉手里。

    回到家已经快10点了,全家都在等她,她的未婚夫王沂东也在。郑潇想了又想,
觉得有必要把这事告诉家里,希望得到他们的支持。

    她说了。她看见他们都没有激动起来。母亲说,你和那个男孩没有任何关系,
当然我们应该有同情心,可这个世上有那么多人值得我们去同情,而我们的能力是
有限的。母亲不安地望着女儿的未婚夫,她不希望他因此有什么不快。

    父亲说,这就是当今社会的弊端,政府天天号召人见义勇为,可真有人挺身而
出受了伤,就没人再管了。我建议你今晚给报社写封信,让报社呼吁一下,发动全
社会来帮助他。

    郑潇突然发现自己以往所尊敬的父母此刻是多么虚伪。她把目光对准未婚夫,
咄咄逼人地说,你肯借给我一些钱吗?

    她看见自己的未婚夫以往沉静理智的目光在自己的注视下溃退了,慌乱了。但
他终于选择了一条明智的路。他说,可以,但并没有很多。好吧,请你明天早上把
钱送到我的单位,我9 点在门口等你。

    第二天,王沂东把2000块钱送到郑潇单位的大门口。他把钱交到郑潇手里,觉
得此刻自己已经具备了对此事发表意见的资格,他说,我真不懂你为什么这样关心
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你能坦率地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他?

    郑潇说,这些钱我大约会在下个月还你,你要利息吗?

    郑潇整个上午都在打电话借钱,后来她总共借到现金一万三千块。

    下午她请了假,跑到医院。她找到院长,把钱放在他面前。院长笑了,说:有
这点钱,我们可以为他进行手术了。郑潇说什么时候安排手术呢?院长说再等等,
现在太危险。你没找见义勇为基金会吗?如果他们肯出钱,我们可以请一些专家的
……

    你是说这些钱还不够?郑潇问。

    院长轻轻地点点头,说我们希望能把手术的准备工作搞得更好一点。你知道,
脊椎神经受伤是很麻烦的,搞不好,生命就有危险。钱多总没有坏处,你说呢?

    钱多的确没有坏处。可是他的一切难道就没有别人来关心一下吗?是谁把责任
全推给了我?郑潇离开医院时,这样愤愤不平地想。但她又知道,如果她此刻甩手
不管,陈亮的事就真不会有人去管了。他那个浑身是土的大伯能干得了什么?

    走在大街上,郑潇的信心又恢复了,她相信这件事应该有人来管的,那个朱主
任不是说他们会管吗?也只有他们管起来,郑潇的责任才能卸下,她借的那些钱才
能有个着落。一万多块钱,那可是自己一年多的工资啊!但又一想,觉得自己太自
私,陈亮现在都快要死了,自己却在计较如何还那一万块钱,这不是太冷酷了吗?
那天如果不是她,陈亮会冲上去吗?如果他不冲上去,那个女孩就得在大庭广众下
遭污辱,陈亮的出现,救的不仅是那个女孩,而且救了所有围观的群众,同时也救
了陈亮自己,使他们没有彻底坠入到无耻的深渊中去。但得救的众生呢?那个被救
的女孩呢?他们去了哪里?郑潇知道自己这样想问题太学生味儿了,但又忍不住要
这样想。

    下午4 点40分,郑潇来到中山路派出所。但派出所拒绝了她的要求。他们说那
起斗殴事件,在没有抓获凶手之前,不能被确认是见义勇为行为。因为见义勇为必
须具备三个要素:1 、被救护者;2 、见义勇为者;3 、歹徒。三者缺一不可。而
从这次斗殴现场的情况来看,应属于一般性质的流氓斗殴,伤者费用将来应由伤人
的另一方支付。

    你们这样说不公平。郑潇说,他是见义勇为,那天是我给你们打的电话。

    派出所的人笑了,说谁知道你和伤者是什么关系?有些情况本来应该保密,现
在告诉你,据我们对现场的了解,被害者肯定认识歹徒,等他清醒过来他肯定会讲。

    郑潇愤怒地说,他怎么会认识歹徒?照你们这样说,他如果死了,歹徒就不抓
了?

    派出所的人板起了面孔,说你说话注意点儿,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不过我可
以告诉你,定成见义勇为是不可以的。郑潇愤然离开了派出所。她觉得他们真是一
群蛮不讲理的人。可是走着走着,又觉得他们未尝没有道理。那个被救的女孩为什
么当时跟歹徒一起消失了?她为什么不来报案呢?

    六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郑潇开始寻找一个外号叫野玫瑰的女人。她是从路边一个
卖烤肉的小贩那里得知这个名字的。事发那天,他恰好在附近卖烤肉,因为当时现
场流了血,影响了他的生意,一提起那天的情景,他就十分生气。不过他还是告诉
了郑潇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那个女人是做那一行的,只要挣钱,她什么都干。她
卖起肉来可比我卖烤肉还能宰人。

    郑潇后来在一个叫帝豪的酒店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野玫瑰。她当时穿得很少,可
以看出她并非不冷。郑潇想,有个男人为她都要死了,她却平静地站在这里勾引别
的男人。这是多么的不公平!郑潇说明了来意。

    但对方睁大眼睛,做了个很夸张的动作。她说大姐,我不认识你。

    郑潇抓住她的手,说你认不认识我没关系,重要的是那天为了救你的那个男人
需要你的帮助。

    对不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野玫瑰说。

    郑潇说我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人。做人要有良心,人家为了救你,都快要死了,
你还说这种话。

    野玫瑰说请你放开我,你把我捏疼了。郑潇不仅没有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郑潇说,我来只想让你说句公道话,他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他不是流氓斗殴。就
这样,就已经把他救了,你明白吗?

    野玫瑰沉默了。他真的要死了吗?郑潇松开她。真的,他没有钱治病,需要一
个基金会的帮助,但必须由你来说明,他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

    我不同情这种男人,野玫瑰说,他没有能力帮别人的忙,实际上他只能给人添
乱。

    郑潇真恨不得揪住她的头发往地上撞,她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你出不出
面是你的事,我还会找你的,我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事。我会把公安局的、报
社的都找来,你自己看着办吧!郑潇威胁对方,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请来那
些人。

    野玫瑰变得柔软了,她冲郑潇笑了一下说,大姐,让我考虑一下,能把你的地
址和电话号码留给我吗?我会尽快跟你联系的。

    郑潇把名片给了她。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正欢快地朝一个中年男人
走去。一阵清脆的笑声使郑潇禁不住泪流满面,她感到一种铭心刻骨的绝望。她想
自己此刻是多么孤独,所有的人都在寻欢作乐,只有她一个人背着沉重的道义在黑
暗里前行。她凭感觉知道野玫瑰是不会跟她联系的,她们久堕风尘,早已练就了一
副铁石心肠,对这样的人,你还能有什么指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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