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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短篇小说(第七辑)-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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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透脑筋。将军年过四十而未娶,对此,一些人认为将军戎马倥偬无暇顾及,多年
以后,我在许多资料中翻阅将军的故事时,发现并非如此,将军儒雅俊秀,他对爱
情一定有属于他自己的梦想,要不然,就不能解释后来他和那个叫楚雪的女人之间
发生的故事。将军在认识楚雪之前有不少老上级、老同事热心为他介绍革命伴侣,
有年轻女护士,有美丽的文工团女演员,但都被将军拒绝了,将军有将军的心思,
将军的心思有谁懂呢。


    一个雪夜,将军带着队伍悄悄摸到学儿庄大地主孟四海家,这次行动符合将军
一贯的风格,干净利索准确无误,孟四海这个方圆百里最大的大土豪尚在睡梦中就
被拖出了温柔乡,和他偎成一团的四姨太吓得尿了一裤子,尿液顺裤脚而下,洇湿
了孟府那考究的地板,孟府上下乱做一窝,孟四海的九个姨太太有八个在大厅里掩
面哭泣,惊恐地看着进进出出的士兵们,而此时,九姨太楚雪正目光平静地看着一
身戎装的将军,一语不发,一阵风吹开了窗子,可以看见窗外大朵大朵的雪花,北
风吹雪,也吹起了九姨太那白雪的脸庞,忽然,九姨太脚下一团雪白的东西呜咽地
叫了起来,那是一条狗。

    那天就是这条狗使将军认识了九姨太。那天是清云寺庙会,将军一早去清云寺
找方丈了然手谈,清云寺前人头攒动,刚走到大殿前,将军忽然觉得脚下一软,随
即响起一阵凄厉的叫声,像婴儿的啼哭,将军低头一看,是一只小小的毛色雪白的
狗,一个女人匆匆奔过来,一把抱起小狗,安抚着它,一边恼怒地瞪着将军,可当
她见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英气逼人的男人时,就面红耳赤地抚着小狗向外走去。将军
目视楚雪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的眼睛里满是温柔,将军忘不了女人与他对视时那种
让人爱怜不尽的眼神,将军仿佛回到了青春岁月。这一天,将军心神不宁,与了然
大师下了三盘棋,都是未到中盘即告负,大师说,将军今天有心事吧。将军羞愧地
笑了笑,谢绝了大师的挽留,往驻地走去,一路上,将军的脑子里一遍遍地绽放着
女人的身影。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一个身手矫健的黑影钻进了孟四海新娶的九姨
太的房中,将一封信交到了女人的手中。随后,就有了这一次雪夜行动。将军蹲下
身拍了拍小狗,小狗停止了呜咽,将军缓缓地站了起来,缓缓地探手抱起了女人,
走下阁楼,在众目睽睽中走进了雪地,一条小小的狗紧跟在他们的身后,紧跟着他
们的还有1940年的那场漫漫大雪。(事隔多年以后,我听见学儿庄的人讲起这个故
事,就感动不已,对将军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决绝的行动,其悲壮与凄怆丝毫不逊
于当年豹子头林冲一心怒如火,枪挑酒葫芦,雪夜上梁山的情景。)

    将军的背影渐渐被大雪吞噬了。这时,将军爱情生活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
他就是将军手下最勇猛也最忠心的警卫徐老虎。徐老虎盯着眼前的漫漫大雪,紧皱
眉头。

    这天晚上,将军的婚礼是寂寞的。早在一小时前,军部的首长得到报告后,立
刻策马前来,要求将军马上放走孟四海的九姨太,将军没有答应,于是将军交出了
属于将军的一切,他在附近的村庄找了一间民房,就做了他和楚雪的新房。没有炮
竹没有红喜字,只有那一直没有停歇的大雪,这样的新婚之夜,将军和他的新娘是
怎样度过的?落魄的英雄,柔弱的女人,低矮的茅屋,昏暗的油灯,飞舞的雪花,
这应该是一个故事的高潮部分,然而,当将军抱住了女人,女人也像雪花一样即将
融化在将军的手掌上时,那只被关在门外也被我们忽略的狗,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
屋子里,它突然狂叫起来,声音凄厉而悠远,将军和女人怔住了,他们看见那只狗
神色忧郁,眼睛里散发出一种幽蓝的光,女人瑟瑟地抖了起来,将军叹了一口气,
搂住了女人,他们一夜无语,静静地相拥到天明。这一夜的大雪落在他们的屋顶上,
也落在屋外徐老虎的身上,他看见了屋内的一切,然后离去,大雪迅速抹平了他留
下的足迹。

    第二天,大雪仍然没有停(那一年的雪真是大啊,以后再也没有下过那么大的
雪,学儿庄的人说到这里总要这么感叹一声)。将军看看天色,转身朝风雪里走去,
他要到镇上去准备行李,和新婚的妻子一道回到故乡去。这样恶劣的天气,我们似
乎能听见风雪的呼啸,楚雪和她的狗无疑也听见了,风雪的声音太大了,以致于徐
老虎破门而入时,她和它才从痴迷的倾听中苏醒过来,徐老虎举起了手枪,随着枪
响,新婚的女人雪花一样飘零了,那只小小的狗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徐老虎走
过去踢了踢,它已四肢僵硬像死去多时。

    这就是将军的短命的爱情,那个叫楚雪的女人死后,将军又重返部队,不过,
此后他一直未婚,直到1960年去世。

    这个爱情故事让我迷醉,因而,我在剧本中,颇费心力再现了那一年的爱情,
那一年的大雪。

    李劲说到这里,吐出一口烟圈,乳白的烟圈从他圆圆的嘴巴里旋转着,悠悠地
往地面落去,像长在地上的一朵白蘑菇,迅即又悠悠上升,升到李劲的面前,有碗
口大了,他又O 起嘴,吐出一串烟圈,次第从大烟圈中穿过,景象很是壮观,我知
道李劲一得意就会这样,这是他的绝活。他在烟雾中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说你他
妈的下面有什么故事快说啊。他在散去的烟雾中露出时下正流行的板寸头,有些不
怀好意地说,别急,真正的故事在后面。

    我终于坐上了去省城的长途客车。这是一辆豪华大巴,宽敞明亮,纯白的座套,
淡蓝的窗帘,让我红肿的眼睛不再酸痛,而更让我欣喜的是车上还坐着几个年轻的
女人,她们和这辆豪华大巴一样,线条流畅,服饰鲜艳,身体丰润饱满,散发出一
种工业时代刚出厂的产品那种生猛的气息。尤其是坐在我右前方的那个女孩子,头
发染成了金黄色,十指纤纤,指甲涂得蓝莹莹的,虽然已是深秋,但她仍穿着很薄
很透的夏装,从上车起,她就拿着化妆盒认真地为自己补妆。这让我愉快,十来个
小时的路程,如果始终面对的都是一个喋喋不休的老太婆或满嘴广告词的产品推销
员,那就对不住这样优雅的车子了。

    车子开上了318 国道,把小城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车内一时很安静,女孩不再
补妆,爱抱怨天气和交警的司机也闭了嘴,和女孩坐在一排的那个公务员模样的中
年人,把身子向女孩那边移了一移,随后,打开一张本市晚报看起新闻来。车轮沙
沙,前程在展开。我有些困倦,就闭上了眼睛。

    天黑时,到了省城,豪华客车与生猛女孩都带着骄傲的神情离开了城市,城市
街道上同样骄傲的灯火次第亮起,在车站旁边一家临时搭起的小吃摊上,我吃了一
碗面条,这时天下起了小雨,微凉的秋雨中,行人们的面目模糊,像我刚刚吃过的
那碗面条。按照包作家告诉的地址,我来到那个叫琥珀山庄的小区,3 幢508 室,
门铃响了,门开了,一个秃了顶的头伸出来了,他好像刚从雨季走来,头发湿漉漉
的,声音也粘乎乎的,你找谁,他问。我说你是包老师吧,我是小李呀,我送剧本
来了。对方面孔渐渐清晰,我惊讶地发现,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个四十年代装束的女
人,哦,我想起来了,她就是楚雪,将军的爱情,她的背后是一只卧着的狗,她轻
轻喊道,喂,宝贝,起来尿尿了。

    喂,宝贝,起来尿尿了。这次声音大了一些,我一惊,醒了过来,喂,宝贝,
起来尿尿了,我这才发现,原来声音是从那个女孩嘴上发出的,她正大声对着手机
喊着那句莫名其妙的话,喊过以后她收起了手机,这时她身边的那个中年男人放下
报纸,惊讶地问她,你,有小孩了?女孩笑了,她说,不,那是一只小狗。男人笑
了,哦,一只狗,他笑着说,女孩子笑得更厉害了,她捂住了肚子,一只手自然地
搭在中年男人的手上,头低了下去,头发垂了下来,在男人的脸边磨擦着,我还没
有结婚呢,她说。是呀,我开始还真有些吃惊呢。男人说着又把身子往女孩身边靠
了靠,右手压在女孩的胳膊上,女孩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做梦,男人仿佛受到了传
染,也闭上了眼睛,也像是在一个巨大的梦里,然而,他们的手没有睡眠,这时,
从我的位置看过去,我看见了一幕扣人心弦的哑剧:男人的手翻转了过来,像一头
进村偷鸡的狐狸,迈着碎步,颠颠地试探着接近猎物——一头长着五只蓝眼睛的小
手,老奸巨猾的狐狸并不急于捕获,它在蓝眼睛的外围转着圈,不时地撩拨一下,
蓝眼睛似乎浑然不觉,看见时机成熟,狐狸猛然一扑,蓝眼睛乖乖就擒——男人握
住女孩的手,任意地揉捏着,从手指指节指甲再翻转到掌心的生命线爱情线,随后,
五只蓝眼睛蹲在了男人敏感的地方,男人的手抬高,从女孩的背后绕了过去,狐狸
爬上了山坡,那里自然是它的乐园——这时他们已经紧紧地靠了一块。在这场狩猎
战中,他们的眼睛始终闭着,他们沉浸在巨大的快乐中。车轮沙沙,前程在展开。
等到车子停下来吃午饭时,他们已经是一对亲密的情侣了,他们一块吃饭,女孩把
一块肉骨头塞到男人嘴里,他们喝一个杯子里的水,女孩将唇膏留在男人的杯沿上,
他们一起坐车,女孩把身子贴在男人的脸上。车轮沙沙,前程在展开。

    天黑时,到了省城,豪华客车带着骄傲的神情走了,那个女孩与那个男人也一
起走了,街道上骄傲的城市灯火次第亮起,我在车站边临时搭起的小吃摊前坐下来,
吃了一碗面条,天上下起了小雨,微凉的秋雨,人们行色匆匆,面孔模糊,像我刚
吃的那碗面条,按照包作家给我的地址,我来到了琥珀山庄,3 幢508 室,门铃响
了,门开了,一个秃了顶的头伸了出来,他好像刚从雨季走来,头发湿漉漉的,声
音粘乎乎的,干什么,他警惕地说。我说,你是包老师吧,我是李劲,我送剧本来
了。对方的脸渐渐清晰,哦,小李,进来进来。

    包作家摁亮了灯,这时我看见从他的卧室里走出一个人,一个女人,当然她不
是楚雪,她像是一个大学生,她扯了扯自己的短裙对包作家说,包老师,我走了。
然后她就扭着活泛的臀,走了。包作家开始看我的稿子。

    我不知道他的眉头是什么时候皱起来的。坐在包作家的沙发上,我再一次为将
军的爱情迷醉,一九四0 年的雪花再一次飘舞。这绝对不可以,包作家忽然一声断
喝,那个年代哪有爱情呢,这有损于将军的形象,W 书记也不会答应的。我可是搜
集了很多资料的,我说,包老师,这可能就是将军一生中最值得书写的地方,最让
人感动的地方。书生之言,书生之言,包作家连连摇头,我们要表现的是一位高尚
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同志哥!不是一个风流故事!包作家越说越激动。什么?风流
故事?我忍不住大叫起来。不要喊,小伙子,无论如何这节你必须改,包作家说。
不,我不改,我说。那我们就无法合作了,包作家生气地说。雪花又一次飘舞起来,
将军抱着他的爱情一步步走进了雪花中。我收拾起被包作家扔在桌上的稿子,转身,
一步步走进了秋雨中,身后包作家喊道,你疯了,你真的走了,你这个王八蛋!

    我跌跌撞撞地来到街道上,雨落在我的眼镜片上,城市碎在我的眼里。我在碎
片里寻找一个可以安置身体的地方。花都,富豪,在霓虹灯里闪烁的这些高大威猛
的建筑把我的眼睛刺痛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我就像城市阴影里那头忧伤
的狗,寻找着一块温暖的骨头。

    我又回到了永远闹哄哄的车站旁,即便是午夜,这里也像一锅开水一样,散发
着热气,滚动着欲望,这里有许多廉价的旅馆,果然,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立即
涌上来几个热气腾腾的女人,纷纷说着物美价廉之类的话,然后,我被其中一个拉
走。

    那个中年女人,拉着我拐进了一条小巷,踩着一摊一摊的积水,女人把我带到
了一个破旧的楼房里,踩着咚咚作响的木板,我走上楼上的客房,显然这家今天的
生意不太好,摆着四张床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我把稿子和身体一同摔倒在床上,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昏黄的灯光笼罩了我和墙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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