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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上-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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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迈进唐缸家门。唐缸拒绝了我。我说,只要二万块钱,算你借我的,赶明儿还你。唐缸老婆从屋子里走出来说,赶明儿?拿什么赶?你以为是赶鸡赶鸭啊?唐缸老婆把这个“鸡”字说得特别重,唐缸就太老实,整天惦记着对人好,这不,老鼠爬到称杆上,竟然找上门。你以为唐缸是开金铺的啊?
  我小声说,嫂子。
  唐缸老婆的俊脸更白了,嫂子?怎么我与唐缸摆喜酒时没见着你这个小叔子?算了,唐缸,把这个月的工资给他。拿了钱快走,也真是倒霉,唐缸怎么就有你这样的亲戚。瞧着都恶心。
  我没言语,唐缸起身拿了一叠钱扔给我。大约千把块钱。我没起身。
  唐缸说,钱给你了,你还想怎么的?我说,不够。
  唐缸老婆哎哟一声,敢情人家嫌少。我盯着唐缸。唐缸捋捋头发,面无表情。
  我说,哥,算我求你,我给你下跪了。我知道,我们现在都在你脸上抹了黑,但好歹她也是你的亲妹妹。
  唐缸老婆尖声叫道,哎哟,敢情你膝下全是狗屎?你以为跪下就能吓唬谁?呸。就这一千块,要就要,不要拉倒。别给脸不要脸。早看你们那家人不顺眼,都是一窝贱货。
  唐缸的脸抽搐着,没哼声。
  我血往头上冲,强自忍下说,大哥,今天算我最后喊你一声大哥了。就问你一句话,借,还是不借?
  唐缸老婆从沙发上跳起来,怎么的?不借!你想动手打人?我没理她,看唐缸。
  唐缸说,我没有钱。借不了。我抄起茶几砸下去。
  那个月,我去医院卖了二次血。年轻真好,什么都抗得住。第二年春天,唐婉被送入精神病院。老男人被火化了。他没有亲人,我在亲属一栏里填下自己的名字,领出老男人的骨灰,将它拌在饲料里,全喂了猪。愿主宽恕我。但不管你们是否宽恕,我一定得这样做。
  
  天色慢慢暗下,光线从这个下午一点点抽离出去,然后,径自转身走开。院子外面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一棵结的枣大,而且甜,吃到嘴里还会沙沙作响。另一棵却开花不结果。不过,也正因如此,结枣的树每到秋天总会被孩子们折断枝桠,弄得伤痕累累,不结枣的树却枝茂叶盛,欣欣向荣。这很有意思。现在,它们一起飘浮在冥暗里,没有生,没有死,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散发出一圈圈淡蓝色的光晕,奇妙又安静。
  我妈闭上了嘴。我抱起妈妈,抱回屋,喂妈妈吃了点食物,再待候妈妈躺下,掖好被子。她说了一下午的话,确实累了,很快就被睡眠拥抱了。
  我回到院子里,坐在妈妈留下的那把藤椅上。在无边无际的虚空处,太阳的光芒可以忽略不计。淡淡的月光穿过婆娑云层,化成一块块浅灰色的痕迹。这些痕迹在我边游来游去,像一群拿不定主意的鱼。声音有一点嘈杂,可时空因此更为澄明。极远极近,传来阵阵歌声。我闻到一股麝香的味道。我突然想起,这个下午,自己本来是想问问妈妈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可说着说着,究竟又忘了。我微笑起来。我是妈妈的儿子,这是一句废话。我情愿每天把这句废话重复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或许这句废话里面所蕴蓄的情感比“我爱妈妈”这样的话更为强烈吧。
  

  《青树与石林》
  
  
  石林与青树是同学。石林坐第一排,青树坐最后一排。石林常回头去看青树。青树懒洋洋靠着墙壁上对他笑。有时,青树是睡着的,睡得跟石头一样。
  石林喜欢看青树。青树的头顶上是一块水泥黑板报。上面涂满乱糟糟的粉笔字。黑板上方有行大字——知识就是力量。每个字都有青树脑袋大,间隔有尺许,写在七张被剪成菱形的纸上。有次打扫卫生,石林叠起桌椅,站上去,用扫帚去抹蜘网蛛丝,发现这几张已泛了白的红纸早已被时间寸寸捏碎。纸屑落下。这七个墨色淋漓大字的笔意竟已直透墙壁。石林就喊青树看。
  青树说,是这样子的,日子久了就是这样子,我见到很多人家搁煤球的墙角也是黑乎乎的一片。
  青树什么都懂。所以老师都不喜欢他。老师曾叫大家造句。大家造得都挺好。轮到青树,老师说,请用天真造句。青树说,今天真热。老师愣了下说,那你用桃花再造一个。青树说,老师买了的那斤核桃花了八毛钱。大家开心地笑。老师也笑说,你再用一个成语来形容老师现在高兴的样子吧。当然,这个成语里面得有个数字,比如一二三四……老师可能是想刁难青树吧。
  青树摸摸脑袋,望着老师那一张嫣然的脸,说,含笑九泉。
  因为这事,青树挨了打。老师打电话叫来青树的爸,训斥一顿。青树爸那张被劣质酒精浇得凹凸不平的脸更黑了,腰弯成九十度,脚来回蹭,嘴里诺诺地应。
  青树爸在县搬运站做事,人生得瘦小,手上的劲大得能活活掐死一条黄鳝。回了家,把青树吊在房梁上,用那种大拇指头粗的绳子没头没脑地抽。青树没有妈。青树任他打。青树爸太凶狠了。青树有几天没来上课。
  
  石林去找青树。青树的家在一堆破烂的屋子里。屋子与屋子之间散发着阵阵阴气。街头热气腾腾的空气在这里夹紧了尾巴。这里的每块砖头、石头、木头都让人感到害怕。石林并不胆小。石林的家在县医院的隔壁。医院里面有一个很大的太平间。太平间旁边有堵土墙,每到春天,上面会开满明黄或紫兰色的小花。许多人说那是死人的魂魄。石林却觉得好看,还去摘,摘了满满一束,藏书包里,上课的时候偷偷地系在与他同坐的一个叫杨梅的女生发辫上。杨梅生得排场,还爱笑,笑起来,脸上弯出三道向上翘的弧,两道是眼睛,一道是嘴。杨梅的妈是上海知青。杨梅的爸在县政府做事。杨梅书包里有很漂亮的三角板、直尺与圆规,还有几块与杨梅一样白白嫩嫩香得要命的橡皮擦。石林趁杨梅不注意曾嚼过一小口,真是太好吃了。
  
  石林推开青树家的门。青树侧躺在床上用手指甲沾着口水在墙壁上画,身上盖了条褥子。石林说,哎,青树。石林嗅到一股死老鼠的酸臭味。石林抽抽鼻子。青树回过头,你来了。
  石林摸索着在床边坐下说,你爸打你了?青树点头。
  石林说,啥东西这么难闻啊?
  青树笑,我。
  石林吓一跳。石林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屋内暗的光线。几条粗大的创口爬在青树裸露的胸膛上。确实是爬,有一些东西在里面动。石林叫起来,化脓了,要烂掉的。
  青树摆摆手,示意他小声,没事,烂不掉。青树的脸鼓着,左脸上犹有几条未隐去的血痕。石林伸手去摸。青树拍开他的手。青树的手比冰还冰。
  石林说,你得去医院看。
  青树瞪他一眼,大惊小怪。青树继续去画他的图案。
  石林说,你画啥。
  青树说,画鸟。
  石林看了一会儿说,你爸好狠。
  青树说,他是我爸。
  石林说,老师真不是东西。
  青树说,她是老师。
  石林想不出再说什么了,就看青树。过了半个时辰,青树说,你走吧。
  石林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你啥时去上学?
  青树说,我不上了。青树的声音是干涩的,听不出喜怒哀乐。也许青树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朋友吧。石林这么想着,心里有点不舒服。
  石林说,为什么?
  青树说,我爸说上了也是白上,还不如早点去工地上挑石灰桶。
  石林说,老师叫你造句,你为什么那样造?还有那个含笑九泉,大家说你是故意与老师做对。青树不做声了。石林突然发现青树画在墙壁上的图案与老师尖尖的下颌极相似。
  石林舔舔嘴唇。青树把手指甲放入嘴里咬。石林说,我帮你出这口气。青树笑起来。
  石林有次上数学课睡觉,被老师抓住拿黑板擦在头上敲。老师嗜茶,上课必在讲台上摆上一个大茶杯。第二天,老师在板书。青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走到讲台前,往茶杯里吐了一口痰。老师或许感觉到教室里窃窃的笑语声,忙回头。青树恭敬地对老师弯下腰,把作业本放讲台上,说,老师,我昨天忘了交作业,今天补上。老师虽然莫明其妙,还是示意他回座位上去。然后大家都眼巴巴地等待老师早一点口干舌燥。老师自然也没有让大家失望。教室里飘起久违的快活的笑声。数学老师太不得人缘。几乎每位同学都被他用黑板擦敲过脑袋,女生也不例外。
  石林又说,我一定要出这口气。
  石林没再说为青树出气。青树去瞧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团团污渍,似龙似虎似豹也似苍蝇似臭虫。青树说,你走吧。我爸马上回来。石林走了。
  
  青树真的没再来上学。石林一直想替青树喘出那口气,一直到翌年小学毕业,气还是憋在胸口。石林不是没想过法子。石林还曾逮来一只癞蛤蟆,准备向青树学习扔到老师身上去,终究是不敢。石林考上初中。杨梅也考上了。两个人还在一个班,共一张桌子。石林遇见过几次青树。青树变得又黑又瘦,挑着石灰桶子在篾条搭制的脚手架上晃悠。石林喊过他一次。青树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扭过身。石林小心地绕过青树的影子,不敢再抬头去看。石林觉得自己不守信用,不够朋友。
  石林念初三了。
  那年也真邪,学校里多出一堆堆据说能够与社会的流氓称兄道弟的学生,一个个螃蟹似的横着走路,看谁不顺眼,走过去就当胸一拳,并美名其曰,这是中华武术,练好了,能为国争光。
  石林上课下课放学回家,尽可能躲着走。他们还是找上门。
  一个叫许海涛在石林对面的课桌上一屁股坐下,腿高高叠着架到石林鼻子底下说,石林,你胆子大哩,敢撬我老大的墙角嘛。
  石林想走。左右前后被结结实实地堵住。身子被来回推搡。教室里的其他同学见势不妙,早已悄悄溜出。石林紧咬嘴,眼里涌上泪花。许海涛用脚尖踢石林下巴,说道,把脸凑过来。
  石林凑过脸。许海涛上下端详,狞笑声,猛抬手一耳光,反手又是一个大嘴巴,打得石林像拨浪鼓。石林懵了,摔倒在地,眼前冒出星星。桌椅一阵乱响。石林感到了巨大的疼痛,嚎啕出声,嘴刚张开,喉咙里便被塞入一砣粘粘的臭不可闻的被报纸包裹着的粪便。他们走了。石林茫然地爬起来。石林想不明白。石林往同学们脸上看去。他们纷纷扭开脸。原本熟悉的同学一个个变得青面獠牙,而他在他们眼里是一头怪物。他不再是他们中的一员。石林伤心把手伸入嘴里抠。老师来了,远远地站着,皱起眉头,说,你去漱下口吧。
  石林出了教室,嘴上糊着一团屎。
  石林走在校园里,在漫天阳光下跌跌撞撞。石林没哭,来到水池边。水池边有青苔,有泥块,有一只颜色惨白的扭曲着身子的蚯蚓。石林把脑袋伸到水笼头下。石林看见水笼头边有几块别人用剩下的肥皂沫子。石林抓起它们,往嘴里塞,大口咀嚼,一直咀嚼到呕吐,吐出酸水,吐出苦胆。
  
  这事轰动整个学校。过二天,青树出现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青树手里抛着一把泥刀,边走边抛,不停地抛,接住再抛,越抛越高越抛越快。阳光在黑黝黝旋转的刀身上闪耀出点点金芒。青树像是从太阳里走出来的,影子在学校操场上拖出一个巨大的人字。
  青树拦住许海涛,闷哼声,挥手劈下泥刀。许海涛蓦然瘪下去,额头溅出血,瘫下身,像娘们尖锐地喊。青树朝他小腹兜上重重一脚,叫他学狗爬,绕操场爬上一圈。许海涛开始爬。血糊住他的眼睛。青树又和颜悦色地喊住那几个面面相觑的学生,叫他们互相打耳光,要打够一百个。
  石林那天没去上学。事实上石林已经很久没与青树照过面。石林的父亲,那个老实胆小的男人正试图帮石林办理转学手续。石林妈天天坐家里垂泪。石林已经知道许海涛他们是为什么。因为杨梅。他们的老大,叫强哥的,一位高二学生,看上了杨梅。谁让石林与杨梅一直是同学且同桌?强哥指使许海涛打石林是打给所有垂涎杨梅的人看。现在青树打了许海涛。青树就是打了强哥,打了强哥的亲大哥——县站前帮老大贾国庆。于是,没多久,就有两伙人赶去矗有人民英雄纪念碑那个山顶。上那个山顶,得登一百零八级台阶,台阶两边是青翠森严的龙柏。青草从石阶的缝隙里一蔟蔟挺出。石阶上还撒满从不远处山坡上飘来的血红的枫叶。这一场让无数人津津乐道的械斗。青树凭一把耍得出神入化的泥刀带领着他三个伙伴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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