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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黄孝阳中短篇小说上-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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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风物积劳成疾终于病死,临终前留下遗嘱,把房产赠于贞子。贞子虽然从日本来了,但是穷人。在日本的那些年,贞子一直未嫁。贞子住在风物留下的房间里,嗅着风物留下的气息,贞子以为自己要在这间八十个平方米大的平房里度过自己最后的人生。
  公元二零零四年,平房拆迁。贞子拒绝开发商提出的任何条件。开发商与风忆贞、风忆泉签下拆迁合约,补偿他们两套二室一厅的房子。贞子失去了房子,失去了她的梦,她的风物。贞子住进地下室开始上访,每天清晨四点出门,走几个钟头,去区委、街道、法院、政府,后来就去信访局排队,脖子上挂着一块牌子,牌子上请人写了几个墨汁淋漓的大字——他们夺走了我的房子。贞子的身体很好,没拄拐杖。那几个字是我写的。贞子,现在应该叫贞婆婆,在地下室里不与人交谈,回来,就关上房门,一声不吭。我曾在她关上房门的一刹那,看见贞婆婆房间墙壁上有一张英气勃勃的男人画像,那应该是风物。风物在墙壁上,微笑地看着他心爱的女人,目光穿透了今生今世。
  
  墙壁究竟意味着什么?姐姐啊,请原谅我这样笨拙的干巴巴的叙述。我只想陈述事实,我并不喜欢兜售眼泪。事实上,简单比复杂更具有直抵人心的力量。
  姐姐啊,你在哪?
  我在银光闪闪的世界里,我想问你,问这个在生活中我永远不会提出的问题。姐姐,你看见了吗?我在墙壁里。我走不出去。一堵墙,接着又是一堵墙,没有长,没有宽,没有高,也没有间隙,只有白,耀眼的白,好像雪,但不是雪,雪没有它硬,没有它冷漠。雪会消失在手里。墙会消失在哪里?
  姐姐,我感到了疼,我很痛,我想发声呼号,喉咙里全是碎屑。
  那杯饮入肚腹里的液体在胃里慢慢膨胀,生出种种细小变化,不断迸出一团团牛毛大小尖锐的针,在我透明的身体里,如同烧灼的黑色的火光。光线沿着我的内脏以一种受了伤的弧度弯曲,弯曲成墙。
  “当我不能看见自己时,你要看着我,这样我才能在你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
  姐姐啊,曾经有一个女孩对我这样说,她就与你一样可爱,不过,她会对我说,“我要你要我”,会说很复杂的舌前音。
  她说,我喜欢艾略特的那个空心人,仿佛是我们的写照——仅仅是标本,头脑中填满了稻草。她说,我们的学校就是教我们拿起匕首。我们用匕首让丰腴的女体枯萎让鲜艳的玫瑰凋谢让鸣叫的夜莺嘶哑。她说,活着就是耻辱。激情毁灭我们。人不如狗,狗想得到的是一根肉骨头,人想得到所有。她说,你不要绝望。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光线吗?有光线就不要绝望。她说,哲学是人对上帝的解释,而人类是上帝对自己的解释。不过,思想是人创造出来的,是乏味的面目可憎喋喋不休的存在。她说,或许大多数人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彰显少数人的价值。人,只是一群群互相伤害的生物,就如同河面上相互碰撞的一块块坚硬冰凉的冰。他们,没有意义。她说,我要和你把所有的姿势都做了。以后你和别人做的时候,就会想起我。
  她的容颜逐渐消失在空气中。为了她纯洁勇敢的理想。姐姐,我不想提及她的名字,那会让我流泪。
  当夜色落下 遮盖的翅膀
  天穹下的每扇窗户都有 罪
人 被判了死刑
等待着利刃割破喉咙
时间寒光闪闪 那一刹那
他们开始疯狂地喊叫 脚
  无力地拍打 墙壁
  
  姐姐,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四面封闭,空空四壁。我在墙壁里。我看不见你的样子,听不到你的声音。姐姐啊,你是不是这个世界里的幻影?
  为了寻找你,我在北京呆了五年,而在五年前,我已经走遍了海角天涯。而今我开始倾听内心,倾听那不存在的声音。我要忘了你,像那抱着女人过河的和尚,忘掉声色,忘掉耳目,忘掉那城管驱逐如同麻雀在冬季觅食的人,忘掉躺倒在地铁口身体溃烂的人,忘掉用烈性炸药把自己炸碎的人,忘掉贫民忘掉乞丐忘掉荡妇忘掉妓女忘掉赌徒忘掉囚犯,也忘掉官吏绅士警察军官职员商人,忘掉所有。但我忘不掉:
  一等人,掌实权,批条画圈就来钱;二等人,是官倒,倒了批文倒指标;三等人,有后台,弄点名堂就发财;四等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五等人,交警队,马路旁边吃社会;六等人,管车船,马达一吃就要钱;七等人,当导游,年年月月吃回扣;八等人,干个体,宰了老张宰老李;九等人,当电霸,不给好处就抽闸;十等人,手术刀,拉开肚皮要红包;十一等人,管收税,不塞票子你倒霉;十二等人,是教师,一年四季欠工资;十三等人,老大哥,工厂关门没吃喝;十四等人,作田佬,交了粮食收白条;十五等人,是盲流,不知何处是尽头。
  墙壁,由土或砖石或其他物质筑砌的刚性实体,具有一定的厚度与高度,是人的一种特殊创造,是以物理空间的分隔为最初目的,具有对不同人群的物质和精神生活分隔界限的作用,同时它也具有防范和抵御单元空间免受侵扰的保护作用。简单说:它是对不同内容的生活进行划分与聚合的手段,使你我互相区别。
  是这样吗?我的姐姐,你我互相区别。
  
  我流下泪。我在墙壁里,墙壁通向天空。它出现在天空里,笑容可掬,像修炼多年得道了的妖,鼠须翘起,一边凝望我,一边以一种奇怪的口吻慢慢说道,划分是次要的,保护是主要的。墙产生和形成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出于它的对外防御性。很久、很久以前,是防凶猛的飞禽走兽;后来,有了文字记载,就开始防人了。
  它说的话,我能听懂。《黄帝内经》曰,“帝既杀蚩尤,因之筑城。”
  墙无处不在,不仅遍布大地,也遍布人心。或者说,我们的内心是一个充斥着墙体的迷宫。我们被幽闭或者说自我幽闭在其中。迷宫层层叠叠,没有尽头,没有出路,没有虚,没有实,只有让人厌倦的重复,重复昨天说过的话,重复前天做过的梦,重复一切。迷宫告诉我们:我们眼中所见鼻中所嗅耳中所闻无一不是虚幻,俄狄浦斯刺瞎双眼并不像传统解读上所说是无法直面罪恶和悲惨,而是为了回到内心,仰观神圣。
  我明白。我问,为什么要与我说这话?为何要出现在我面前?
  因为你看到了曲线。而大多数人只看到了直线——迟早要让他们头破血流付出一生的直线。它嘿嘿发笑,继续说道,迷宫是神留下来的密码。惟有进入它,才能堪破它,才能沐浴神的光与伟大。在这个理性时代,在这个消费时代,在这个白痴时代,没有几人能找到迷宫。人们膜拜欲望,嘲笑永恒,以世俗的名世俗的利为神。这是对神的亵渎。你的世界,将成为神遗弃之地。
  你是神?我问。
  我是先知。它的脸庞浮现出一种庄严。但这种璀璨的庄严搁在它的容颜上(准确说是鼠颜),是这样格格不入。我笑出声。我不得不用更大的笑声来掩盖我因为无知发出的笑声。我笑得要断了气。我看见心中慢慢浮现出一头白色的不知其头尾被一种阴森冷气所裹紧的庞然大物。
  我的牙齿开始哆嗦。我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我的喉咙里被利刃劈过。我咳出血。鲜红的血。在这个银子做的世界里鲜艳夺目。我喃喃自语,但我听不到声音,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我绝望地看着它那只红宝石一般的眼睛。
  它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我知道你内心的恐惧与虚弱。其实,墙比你还要恐惧,还要虚弱,就看你自己是否有勇气去推倒它了。墙是不存在的。
  你是说我应该回家?我应该怎样称呼你?我终于抓住即将飘散于这个银子世界里的一片薄冰。它犹带有我内脏的体温,上面光华流转,有大片的点与线,黑色的点、弯曲的线。薄冰消失在我的手掌里,留下微微刺疼。“叫我汪吧”,远远近近有一个飘渺之声。它不见了。
  一堵堵的墙在我面前延伸,无穷无近,不见其首尾。只是此刻,它们有了别的颜色。
  雕刻了南京城沦陷历史画卷的一堵43米的墙。把一个国家分成两半,把一个民族分成两半,隔绝出两个世界的柏林墙。美国华盛顿广场上刻有58196个越战士兵死者约名字约500英尺宽的墙。雄踞关山蜿蜒万里成为中国人图腾的墙。大希律王留下的以色列哭墙。西藏神秘诡异的“骷髅墙”。屹立在晋中平原古老的平遥古城墙。城市街头画满各种涂鸦的墙……当然,还少不了北京苹果园某大厦地下室留下我种种痕迹的污秽的墙。
  
  我嘿嘿笑。我揉揉眼。我笑得虚弱。“墙”是一个比喻。它说得对,墙并不存在,墙不过是欺人与自欺。我安慰着自己。银子一样的世界从指缝间一点点漏下去,回到泥土里。我从地上捡起手机。我把手机搁回床上。我为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暖暖的白开水滋润着我的五脏六腑。我恍惚听见内心所发出的类似竹笋破土毕毕剥剥的声音。人人都有内心啊——这只软体动物,这个有着一百零八腿的软体怪物。我拿起手机,缓慢地拨通我姐的电话。
  姐,我明天回家。
  我咽下了半句话,我没有说出我的恐惧与害怕。
  
  去黄山
  
  一
  我是在一次长途旅行时听到这个故事的,在大巴车上,在北京去黄山的路上。
  我与梨雅报名参加了一个旅游团。显然,这并不是一条赚钱的线路,车上的游客加司机、导游共有二十六个人。大半个车厢空空荡荡,让人瞧着也舒坦,不过车至半路,空调突然罢工,我们还是变成了二十六根香肠,浑身上下直滴油。
  车窗密封性能极好,透不进来一丝风,就有乘客威胁要退票,要上访至党中央,还有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从行囊里翻出一瓶救心丸,握在手中时刻准备着。
  身材娇小的导游小姐在七嘴八舌的指责声里从眼眶里挤出泪花,最后自告奋勇唱起了“情哥哥、情妹妹”的山歌,这才让我们这些受伤的灵魂得到稍许安慰。毕竟,这个旅游团的大部分成员皆为男士,口袋里都还有俩闲钱,自然不能轻易撕下脸皮。
  导游小姐的歌声不敢恭维,唱了一会儿,很有自知之明地闭紧嘴。
  梨雅把头埋入我怀里小声说,“她的脸像猴子屁股。”梨雅从我鼻尖上挤出一些黑头又说,“利安,你的脸比猴子屁股还要红。”梨雅说的话越来越恶毒了。自从她在QQ上发现我与女网友调情的证据后,当年那个眉目如画的女孩儿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毕加索画笔下的模特儿。
  糟蹋我没关系,中国女人骑在男人头上又不是一年二年的事。糟蹋一个陌生姑娘就颇对不起当年我向她求爱时的表白——“你有一颗比水晶还清澈的心灵”。我承认,导游小姐的脸有点小,下颌嫌尖。当我们质疑时,会抓耳挠腮;在安慰我们时,从这移动到那的动作蛮机敏,但应该算是俊俏姑娘,还是懂得羞涩难得的好姑娘。我拍拍梨雅的手,对她的观察力表示钦佩。
  梨雅压低嗓门,“你说那个瘦子是干什么的?”
  “哪个瘦子?”
  “坐第三排,左眉有疤,手掌很大,手指很粗糙,指甲缝里有污垢,有个女人的脑袋靠在他肩膀的那个”。梨雅伸出手指指点点。
  我为梨雅的观察力感到震惊,她居然可以隔着座椅看见别人隐藏起来的手掌?还有眉毛上的疤?我不会是娶了一个女巫吧?我转过脸,目光炯炯。梨雅扑哧一笑,眼波流转,“呆子,我是说他们这一对好奇怪啊。”
  “奇怪什么?”
  “男的干过不少体力活。女的保养却极好,我嗅到她身上兰蔻面霜的味道。她用的香水是毒药。”梨雅的眼睛里有银子一样的亮光,语气斩钉截铁。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在商场见过兰蔻面霜,得六百多块一小瓶,买两瓶差不多够得上一个人参加这种旅行团的费用。毒药我也有所听闻,一小瓶,得一千块钱。我摸摸自己的鼻子,再摸摸梨雅的鼻子。梨雅的鼻子虽然小巧,还值得信赖。我们谈恋爱时,我还住污水横流的青年教师筒子楼时,梨雅就有本事嗅得出我藏在席梦思床垫下的臭袜子、脏内裤。梨雅哼了声,“我看他们不对劲。”
  “你管得着吗?”我嘟咙着,发现梨雅的眼梢在跳,眼瞅要从里面跳出把刀片,赶紧补上一句,“为了管好老公,你已经耗费太多心力,够辛苦了。”
  刀片从梨雅眼睛里嗖一下弹出。唉,还是说错了话。我沮丧地撅起嘴,准备接受惩罚。梨雅眼珠子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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