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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后宫-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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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事常常脱空,连前线战报也都懒得过问。     
    后宫里多的是锦上添花的小聪明,却缺乏雪中送炭的大智慧,皇上从来都只是争宠的目标,又什么时候向别人乞求过同情和帮助呢?     
    清宫内外,一时笼罩在浓郁的愁云惨雾之中,即使战事最吃紧损兵折将的时候,也不曾这样萧条。     
    这日多尔衮从朝堂上回来,正坐在自家府里饮酒,英王阿济格与多铎一齐来访。三兄弟厮见了坐下,阿济格便开门见山道:“皇太极登基以来,也还算精明肯干,咱兄弟虽不甘心,却也佩服。然而如今他为着一个妃子每日里昏昏沉沉,不理朝政,却实在不像个皇上,岂止不像皇上,简直连普通勇士也不如,全朝文武都很不满他,不如想个法子,叫他把皇位还给你算了。”     
    多尔衮饮酒不语,多铎却笑道:“哥哥都封了郡王了,说话还是这样直爽无顾忌的。”     
    阿济格道:“这里只有我们三兄弟,难道还怕你两个会告我一状不成?何况我看皇太极那个半死不活的样子,就算你们告了,他也未必有心情理会呢。咱们兄弟几个成天前线作战盛京上朝的,他可好,就只知道抱着棺材哭丧。”    
    然而无论阿济格与多铎如何议论,多尔衮却只是顾自饮酒,因酒壶已空,遂叫:“酒来。”     
    乌兰却偏偏倒了茶出来,给三位王爷醒酒,劝道:“三位爷,也喝了有些时候了,又不肯吃东西,这乍暖还寒的天气,最容易着病的,小菜虽不可口,好歹略尝尝,暖暖胃口也好呀。”     
    阿济格见那四样小菜十分精致,不禁大喜,笑道:“好丫头,这么知疼知热的,给个主子格格也不换的。”俟她出去,遂向多尔衮道,“我知道你早已把她收房,也该给她个名份才好,便不肯扶正,至少也可以封个侧福晋吧。”     
    多尔衮笑而不答,却果然将酒杯换了茶。     
    他在盛京呆不住。在自己的睿亲王府也呆不住。     
    再大的花园也不及草原敞亮,再柔的清风也不如马背潇洒。连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纱帐里,都有一种阴郁的味道,令人窒息。他急不可耐地要出去,扬鞭驰骋,哪怕是上战场也好吧,只要能撒得开马蹄,挥得圆弯刀,然后搭弓上箭,一矢中的,那是何等的畅快?     
    在府里,惟一的马就是女人;或者说,女人就是马。乌兰,所有的婢女,老妈子,甚至厨子的妻,只要被他在“需要”的时间里碰上,就难以逃过被驾驭的命运——然而那些女人也并不指望逃脱,反而有些期盼的意思,随时随地地期望着惊喜。     
    相对来说,乌兰是他较为固定的伴侣,也是惟一可以与他同床共枕的。这或许是看在去了的睿亲王妃的面上,因为乌兰是王妃默许了的——从这一点看来,多尔衮的心中,对王妃其实是一直有着份忌惮的,即使在她死后,也仍然本能地敬重,不敢越过那道无形的雷池。     
    福晋是一种身份,也是一种名份。多尔衮从不曾给过她足够的情爱,然而于名份上却是给足了的,她是他的正室,也是他的惟一。无论他怎么纵性也好,总会避过她的耳目,虽然只是形式上的避一避;她显然也是领情的,故而对他在卧房以外的放浪从来不闻不问,只要他不叫她“看见”,那么便知道也做不知道,彼此倒也相安。


第四部分第83节 绮蕾又回到了关睢宫(3)

    对于福晋的死,多尔衮始终存着一份亏欠,因他明知她的死因却不能替她报仇,而且是不愿替她报仇,甚至和那个杀妻仇人如胶似漆。因为这一份亏欠,他始终不肯再娶,而将那个睿亲王妃的名号当作亡妻永远的灵位。     
    那日庄妃送信出来,叫他无论如何要趁夜入园杀了钗儿与福子,他虽不知庄妃如此布置究竟为着什么,却猜到她必有重大图谋。不料次日即传出八阿哥暴毙之讯,很明显两件事儿是连着的。他猜不透庄妃到底用了什么法术致八阿哥于死命,又因庄妃生产而无法约她出宫见面,但他们两个曾经有过称王称后坐拥天下的誓言,所有的一言一行,都是为着这个伟大目标而努力着,这一点,他时刻都不会忘记。只是庄妃深藏在永福宫里,他怎样才能想法与她见上一面,好好谋议一番呢?     
    此刻能与他相谋议论的,只有兄长阿济格和弟弟多铎。可是庄妃的事是无法向兄弟们明言的,因此他只默默地喝酒,把所有的亏欠和隐衷随酒咽下,然后才忽然抬头,另起话题:“咱们和明朝的军队打了这许多年的仗,依你们看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打进京去?”     
    多铎笑道:“哥哥只问什么时候打进北京,并不问胜败如何,那么是已经胜券在握了。可是便赢了又如何,还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多尔衮冷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盛京称皇算什么?最多也只是和明王朝分庭抗礼,况且我听那些个太监说,这盛京宫比起北京皇宫来,十分之一都不及。我若称王,要坐就坐北京皇宫里的金銮殿,到那时候,皇太极又奈我何?”     
    多铎初而一愣,接着明白过来,忙站起来拱手赞道:“原来哥哥胸中早有成竹,果然深谋远虑。论文才论武功,皇太极岂可与哥哥相比?大清帝王,舍你其谁?”     
    阿济格却仍不懂,问道:“你们两个说什么?皇太极现称着皇上呢,我们不打他,倒替他去打北京,只会让他把天下越坐越稳,却如何掀他下来?”     
    多铎笑道:“也不必掀他,只怕二哥打进北京的时候,他还在抱着宸妃的棺材洒马尿呢。到时候,还怕他不把玉玺拱手相让吗?”     
    阿济格这方明白过来:“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先不必理睬盛京朝廷,倒是按部就班地继续拼命去,待到打下了北京城,也不用报讯,也不用邀功,就直接进去坐了金銮殿便是。可是这样?”     
    多铎笑道:“你可算明白过来了。对明战争一直是由二哥挂帅,到时兵权在握,黄袍加身,皇太极鞭长莫及,何况就算他麾兵打我们也不怕,难道我们两白旗还怕了红旗不成?”     
    阿济格鼓舞起来,大喜道:“果然是妙计。到时候只说战事紧张,不住要求增兵,把八旗主力全部分散,我们这里再设法拖住皇太极不叫他亲征。等到二弟做了皇上,我们悄悄地里应外合,打他个措手不及,逼皇太极退位,保准万无一失。”     
    多铎冷笑道:“到那时候,可不只是退位那么简单了。想想我们的母亲是怎么死的?我早就对自己发过毒誓,早晚要叫皇太极尝尝被活埋的滋味,就让他替他的爱妃陪葬去吧。”     
    多尔衮却道:“且别张扬。若是皇太极一直半死不活的倒也罢了,就只怕他过些日子重又振作起来,不好对付;况且对明作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谁知道到时候又有些什么事故出来?”     
    阿济格、多铎也都默然,心知多尔衮所言不错,皇太极心思缜密,手段毒辣,又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呢?这件事,总还得从长计议,小心处之才是。     
    且说素玛自被送回了禅房,虽没有再闹着去死,却每天坐在禅房一角,眼神涣散,口齿不清,嘀嘀咕咕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要不就赶着绮蕾叫格格,还直问她为什么打扮得这么古怪,非要服侍格格梳妆更衣不可。     
    绮蕾怜她痴心,不肯和疯子理论,只得随她妆扮。她原本和海兰珠就酷肖,再换上海兰珠的衣裳,简直就成了一个人了。     
    一日两人闲话时被哲哲撞见,乍看吓了一跳,还当是海兰珠复活了呢;细一看才发现分别,知道是绮蕾还了俗家装扮,这倒提醒了她。八阿哥死了,海兰珠死了,已经没有一个人可以劝慰皇上,就连小阿哥福临的出生都不能令天子展颜,太医们束手无策,大臣们的上疏和妃子们的献媚更是无济于事。当初她和大玉儿曾经借着海兰珠的酷肖绮蕾对皇太极演过一出戏的,如今何不借着这点巧合再演一出戏呢?     
    哲哲一生中大概就聪明了这么一次,在整个后宫乱成一片、连前朝也群龙无首的时候,她这个一朝之后、天下之母终于站出来,以宽容和智慧挽救了皇太极的斗志,也挽救了大清的命运。     
    因为这一点宽容和大度,她无愧于母仪天下的后位,做了生平最漂亮最伟大的一件事。     
    “你去陪陪皇上吧。”她对绮蕾说,“以前我因为皇上宠你,没少找你的麻烦,是我的不是。但是你是这么聪明大度的一个人,你会体谅我后宫之首的为难的,是不是?如今皇上整个人已经崩溃了,他要是倒下来,大清也就完了。你帮帮他吧。只有你才可以帮到他。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前朝的大臣、后宫的妃子们已经想尽了办法,可是皇上一味沉溺在伤心中,把天下置之度外,他忘记了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甚至不是后宫的事,这关系天下苍生。他是皇上,他是不可以倒下来的!为了救皇上,我愿意做任何的事情,包括献出生命,可是我帮不了他了。绮蕾,只有你能帮他,你肯不肯这么做?”     
    当绮蕾听到哲哲的决定时,大吃了一惊,几乎不能相信这是从哲哲口中说出的话。


第四部分第84节 绮蕾又回到了关睢宫(4)

    然而站在她面前的,的确是曾经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哲哲,是那个口口声声称她是“察哈尔刺客”的皇后,她说:“绮蕾,我知道你一直忌惮我,我也一直忌惮着你。但是皇上跟我说过,你是个心怀天下的奇女子,不可以用常人的眼光来评价你。如果真是这样子,绮蕾,你就该为了天下人救救皇上,我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的妻子,也许宁可和丈夫抱在一块儿死也不愿意和别的女人分享他。但是我是皇后,当天下的利益和我个人的情感发生冲突时,我只能没有了自己。我不是大度,也不是理智,我是责无旁贷。别说和你分享皇上,就是让我把皇后的位置让给你,只要救得了天下百姓,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绮蕾,我替天下的百姓求你。”     
    哲哲说着欲跪,而绮蕾却已经先她而跪下了,斩钉截铁地说:“娘娘但有所命,绮蕾尽力而为。”     
    她再次回到了关睢宫,再次站到了皇太极面前。     
    面对着这熟悉的地方,这熟悉的人,绮蕾的心中,不能不浮起一种人生如梦的感慨。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她恨之入骨的,却也曾经与他肌肤相亲,他们还曾经共有过一个儿子呢。后来海兰珠代替了她的位置,住进了关睢宫,生下了八阿哥,可是,只是那么短短的几年啊,一切就像场梦一样烟消去散了,八阿哥死了,海兰珠死了,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来过一样。海兰珠,简直是踩着自己的足迹亦步亦趋地重走自己的路呢。     
    命运。     
    这命运的惊人的重合使绮蕾不能不对皇太极觉得同情,发自骨肉真心的一种同情。     
    她看着皇太极,他是一个帝王,主宰天下苍生的天之骄子,她安慰他,等于安慰了整个天下,为了天下,她一个小女子的献身微不足道;同时,他又是一个可怜的男人,一个失去了爱妃与幼子的伤心的丈夫与父亲,她对他的同情,是发自内心的,毫无委屈的,只要能够帮助他,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可以做。     
    她,一个女人,一个他曾经爱过的女人,想要安慰一个男人,能做些什么呢?     
    能做的很多,也很少,但很管用。当年,她为了对付他曾经学过很多本事,是下了苦功夫的,现在,她又要用到这些本领了。再一次,动用女人的原始本钱来改变命运。     
    改变。命运。     
    绮蕾又开始跳舞了。     
    她对着皇太极,一层一层地,脱去她的衣裳,打散她的钗环。像花朵一瓣瓣地绽放,露出娇嫩的花芯。     
    花的芯,女人的心,多么诱惑。     
    曾经皇太极在看到她的最初,已经强烈地渴望过,渴望剥开她所有的衣裳,渴望可以像剥去层层衣服那样层层剥去缠缚于她灵魂之外的重重束缚,然而他又害怕,当她赤诚相见,心底里所有的不过是仇恨,仅仅是仇恨,再无其他。     
    他怎么敢奢望,有一天,她会在他面前,主动让自己赤裸?     
    她整个的服饰,是和海兰珠生前一模一样的。在她出现的第一瞬间,已经让皇太极觉得错愕,震动,颤栗,感慨。而随着她的舞蹈,她的身份渐渐不明,她一会儿是绮蕾,一会儿是海兰珠,而两个女人,都是他生平至爱的。    
    他又一次恍惚了,如被蛊惑,如中魔咒,站起来,痴痴地,痴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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