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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芙蓉-2003年第2期-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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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语言的运用上,食指喜欢用形容词与名词的叠加来铺排诗歌的形式,造成一种“装饰感”很强的视觉效果。但这种装饰性并未使他的诗歌脱离生活的质感,相反,他的用词却质朴丰满,带着生活的原色。形容词、副词的叠加不断增殖诗意,但并没有堆砌的感觉。而且,他的语言清新,很有真实感,既不是浮泛虚空的用语,也没有太多脱离生活化的词汇和意象。比如“烟”、“酒”、“四点零八分”、“汽笛”、“妈妈手中的针线”、“睫毛”等,这些词带有明显的个人化的私人特征,生活气息很浓。在《相信未来》里,他也多用朴素的带有生活化的词语表现生活细节,如“蜘蛛网”、“炉台”、“灰烬”、“葡萄”、“鲜花”也都是日常的“物”。尽管他的诗歌具有为一代人充当代言人的作用,但他的诗歌并没有空洞的时代大言,而是首先建立在自我的个人经验之上。食指的诗歌里有很多“美丽”的词语,但却没有因词害意,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这就是因为他表达的是当时青年共同的心理,共同的感情,他是以情感的真实性遏止了情感的空洞化。 
  食指的诗歌基本属于抒情诗,他是一个抒情诗人。在他的抒情诗中常常带点音乐的美感,他通过外在的格律营造一种音乐特有的旋律美与节奏美,读来琅琅上口,具有很强的朗诵性。除此之外,他还有一种内在的音乐感,并非通过格律,而是通过语言和情感的婉转、转折来表现音乐性的咏叹。食指诗歌的抒情性使他基本上在浪漫主义的路径上前行,并且也带着古典主义的某些遗风余绪,有时他的诗歌显得“情有余”而“思不足”,以情动人却失于轻浅、简单。作为一个浪漫主义的抒情诗人,在他的诗中,却又分明显示出了新诗的某些现代性的走向,或者说是现代性的最初萌芽,食指的现代性主要表现在精神内核上的一种倾向。《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是食指在写作格律诗的一个“例外”,正是这首与他一贯诗风不同的作品使他流露出了现代性的思想质素和形式技巧。 
  与“窗式美”相对应的是食指诗歌创作所接受的文学传统。从本土的文学传统来看,食指主要是受到中国古典诗歌以及中国新诗的一些诗人如何其芳与贺敬之的影响,古典诗歌的格律与整饬深得食指的青睐,所以,他的诗歌基本以“豆腐块”为主,也便于营造“窗式美”的艺术境界。中国新诗人中,食指倾心于何其芳早期的诗歌。'15'1967年,食指通过何其芳的女儿何京颉认识了当时已经被打成“走资派”的何其芳,与何其芳谈了一些关于诗歌创作的问题,以及具体的诗歌的格律和语言等问题,后来在他到山西杏花村插队之前一直是何家的常客,常把他写的诗歌带给何其芳看,何其芳也给他提出意见。'16'可以说,何其芳不仅在具体的诗歌写作以及诗歌观念上对食指产生了一些影响,而且,在何其芳这里,食指开阔了自己的文学视野,“爱书成癖的何老先生冒着危险保存了一批古今中外的名著。郭路生得以在这里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营养。”'17'何家为食指营造了一个浓厚的文学氛围,使他可以在文革这样的贫乏时代得到相对丰富的文学、文化营养。 
  尽管食指的诗歌表现出了一种非常明显的古典主义、浪漫主义倾向,而且深受本民族诗人何其芳、贺敬之的影响,但他对于外国诗人、诗歌也并没有关闭心灵,他的诗歌也有马雅可夫斯基、波德莱尔、洛尔伽等的综合影响。另外,普希金的忧郁、明媚及其天然的抒情性,海涅的诗歌格式、贺敬之的情感气势,叶赛宁的纯净等在食指诗中都有交叉影响。“郭路生阅读的范围是广泛的,他熟悉并大量背诵过唐宋诗词。在北京五十六中念初中时,他就已读过了很多外国著名诗人的诗作,像莎士比亚、拜伦、白朗宁夫人、马雅可夫斯基、叶赛宁等人的诗他都是极为了解的。他尤其喜欢的诗人是法国的波德莱尔和西班牙的洛尔伽,对于波德莱尔的《恶之华》他更是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18'一个人的阅读与他在文学中的表现风格并没有直接或必然的因果联系,但至少可以说明阅读产生的文学积淀在具体的作品中积淀下来的一种可能性。尤其对于文学积淀被迫截流的时代,自觉、深入的阅读可能会在创作中产生更迅急的呈现方式。 
   
  新诗潮的一个小小传统 
   
  食指作为新诗潮形成过程中的先行者地位,不仅意味着他汲纳了中外诗歌传统和前辈诗人的养分,而且也意味着其自身对同时代人与后来者有着非常大的影响。一方面,他开启了一个时代对于诗美的感悟,重新把美和诗意带入诗歌,把“真情”和“自我”带入诗歌,以自己的诗歌实践使中国当代诗歌流向远离了主流政治话语而另辟蹊径,为中国当代新诗开辟了一脉;另一方面,在对诗歌的认识、诗歌写作实践、情感抚慰等方面,也就是从诗歌观念、创作实践和审美接受诸方面影响了他的同时代人和后来者。可以说,食指是一代人的诗歌启蒙老师,也是新诗潮的一个小小的传统。 
  无论在文革中,还是在文革后,食指都像一个精神磁场一样吸引、启悟着无数青年,尤其是他的同时代人。“郭路生的出现极大地震撼了诗友们。他对个人真实心态的表达唤醒了我,使我第一次了解到可以用诗的语言将自己的思想感情表达出来。”'19'即以一首《相信未来》,食指就奠定了他在一代人心目中的地位,也唤醒了一代人的诗歌意识和精神觉醒。“无论是在属于黑土地的阿荣旗和东北军垦建设兵团,还是在属于黄土高坡的山西、陕西知青点,也无论是在‘反革命’犯云集的北京第一监狱,还是在团河农场和茶淀劳改队,都有人向我推荐或背诵《相信未来》这首诗。”'20'食指诗歌中扑面而来的诗美和真情以及一种生活在逆境中的信念对一代人的情感和思想的塑造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正如后来到白洋淀插队的何京颉所说“我一直认为,郭路生是我青年时期从幼稚走向成熟的最初的思想启蒙者。”'21'食指不仅在思想与情感上影响了他的阅读者与同代人,而且从诗歌的创作角度来看,他也对同时代许多诗人有着启蒙作用。也许他的思想不如他的后来者深刻,诗歌技巧也没有他的后来者圆熟,名气和荣誉也没有他的后来者更令人瞩目,但是,作为一个先行者,他是新诗潮当之无愧的开路人。食指的诗歌对“白洋淀诗群”的影响很大。这一诗群的主将多多认为“在我看来,就郭路生早期抒情诗的纯净程度上来看,至今尚无他人能与之相比。”'22'而宋海泉则说“郭路生的诗歌引起了上山下乡知青的强烈共鸣,尤其是诗歌中表现的绝望感,人性的真实感情的流露,对未来的追求。……它们迅速地在知青们中间传抄着,反复地朗诵、吟咏、品味着。”'23' 
  食指对“朦胧诗”的主将北岛也有着很深的影响。北岛一直把食指看作是自己诗歌的启蒙老师。1978年北岛油印了自己的第一本诗集后,他没有忘记为自己的老师献上一份敬意,在后来送给食指一本的扉页上,他恭恭敬敬地写了一句话:“送给郭路生:你是我的启蒙老师。”而且据说,北岛后来在法国回答记者提问,回忆他为什么写诗,就是因为读了郭路生的诗。'24'那么,食指究竟是怎样启蒙北岛的?在此,我们仅从诗歌本身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在北岛流传最广的诗句中,留下了食指诗歌启迪的印痕。食指的《命运》,开篇第一句就是: 
  好的名誉是永远找不开的钞票, 
  坏的名誉是永远挣不脱的枷锁。 
  食指这句是借“名誉”一词表现了那个时代的荒谬哲学,可以说是对“血统论”的精简总结,而同时又超越了时代而具有普遍性的哲理。在这句诗歌的“放射性”的影响中,北岛在几年之后也写下了他的名句: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从这两句诗歌的比照中,可以看出,它们句式与情绪极为相近,表达的都是对世事的洞察以及来自日常性人生经验的哲理总结,并且都含着某种讽喻的感情色彩。但这并不是文学的仿造,而是一种层层深化的“语义繁殖”。当然,这还远不是一种纯粹的语义转化或者说语义繁殖,从深层的意义上看,而更是一种心路与精神的蜕变。食指的《命运》像是一个不幸孤魂的哀鸣,而北岛的《回答》则像是献给时代的冷酷供词。食指的《相信未来》代表了一代人像孩子般执著地“相信未来”,而北岛则代表了另一类走出信仰的人,他要告诉世界的是“我不相信”。这不同的两句诗,代表的是不同的精神走向,或者说是精神的反向逆转。当食指渴望为太阳献身而终至在1974年精神崩溃时,北岛在这一年写下了小说《波动》和诗歌《太阳城札记》,不仅没有献身的冲动,而且对与献身联系的“一切”表示了怀疑。北岛经由食指的“诗歌启蒙”走向了更成熟的道路。可以说,食指的精神实质是“相信未来”,而北岛的精神实质是“我不相信”。 
  从食指到北岛,从“相信未来”到“我不相信”,一代人完成了他们精神历程的痛苦转变,或者说是时代把一代人从文化大革命的热血青年到时代的叛逆者,从“相信的一代”改造成了“怀疑的一代”,它包含的是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的转变这是从“是”到“否”的精神蜕变,是对现实世界从信任到怀疑的精神转向。但并不是说,一代人就是突兀地一下子就达到了“我不相信”的精神高度,而是指出一代人的精神起点是站在“相信未来”之上的。当然不仅是北岛,新诗潮的许多诗人(甚至不仅限于诗人,还有小说作家等)都接受过食指的诗歌养分。阿城曾说“60年代末我喜欢他的诗,那时候,他的诗广为传抄。”'25'另据与阿城一起插队的知青回忆:“背诵、朗读郭路生的诗已成为我们大家共同的享受。”'26'还有一些在新时期走上文学艺术道路的人也曾接受过食指的影响。 
  文革结束后,食指进入创作的新阶段,写有《疯狗》(1978年)、《热爱生命》(1979年)、《愤怒》(1980年)、《向青春告别》(1989年)、《在精神病院》(1991年)、《想到死亡》(1996年)等大量诗作。但他的诗歌观念和诗歌技巧与过去大致相近,依然执著于“窗式美”的营造。不过,随着青春已逝、暮年来临以及身体与环境状况的恶劣,他诗中的感情增加了许多沉郁和苍凉,孤独感和死亡意识也渗透在字里行间,相信未来的诗人也开始对自己、对时代的反思,诗情也在“从热到冷”转变,偶尔还有一点对世事的讥诮。比如《人生舞台之一》(1989年)写下了对个人命运的沉思,心境寂然寥落,有一种世事无常的感叹:“该谢幕了,几下稀疏的掌声/像以往无人喝彩的叫好”。在时代以超乎想象的加速度前进的今天,食指发出的仅仅只是他个人自己哀伤而悲沉的声音,新的时代常常会把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的历史记忆席卷而去,诗人为记忆负重,而记忆留给诗人的只是一个“谢幕人”的角色。 
  作为新诗潮的先行者,食指承担了一个时代所赋予一个诗人的全部命运,也必然承担了时代所加在他诗歌、人生中的幸与不幸。食指终究是属于“六八年”时代的诗人,他用碎片般的人生与标本般的诗歌为一个时代留下了活的、诗性的历史档案,由此可以窥见当代诗歌的某种景观。清醒与疯狂、信仰与背叛、理想情怀与现实苦闷交织成他的诗歌纹路和生命纹路,这些纹路的浇铸者就是他所生活的时代,恰恰是这种清晰可辨的纹路才使他不仅成为一个诗人存在的标本,而且成为一个时代存在的见证。食指的诗是一个人的,同时也是一个时代的精神履历。 
   
  ① 食指,原名郭路生,“食指”的笔名在1978年开始使用。本文论及他文革时的创作,也统一使用这一笔名。 
   ②多多:《1970—1978:被埋葬的中国诗人》,载《开拓》1988年第3期。 
   ③参见朱学勤:《思想史上的失踪者》,载《读书》1995年第5期。该文中,朱学勤提出了“六八年人”的概念,并且对文学史上曾经在1968年出现过的群落称作“文学食指”、“食指群”等。食指实际上已经成了某种象征。 
   ④《相信未来》最初与他的《命运》《疯狗》一起发表于民刊《今天》第2期,1979年2月油印出版。 
   ⑤杨健:《文化大革命中的地下文学》,朝华出版社,1993年版,第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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