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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芙蓉-2003年第2期-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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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窗棂。 
  于倩说:“吴戈,解放后,你怎么不去说明你就是那个‘13号’呢?” 
  吴戈张开缺牙的嘴呵呵一笑:“那么,怎么解释药市上那个女扮男装的接头人呢?在失去那个代号之后,我们不是过得很好吗?” 
  “吴戈,我要衷心地感谢你。你为我失去了许多东西。” 
  “不。我也得到了许多东西。” 
  他们的目光突然一齐移到客厅正面的墙上,那里挂着于倩当年画的那幅《红菊图》,几枝菊花自右下角挺向左上方,墨叶肥厚,花朵硕大,似乎正对着秋霜怡然而笑。 


我到三峡走亲戚
虹 影 
  虹影,享誉世界文坛的著名女作家。1962年生于重庆。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上海复旦大学读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阿难》《饥饿的女儿》《K》《一个流浪女的未来》,中短篇小说集《脏手指·瓶盖子》,散文集《危险年龄》和诗集《鱼教会鱼歌唱》等。编著有《海外中国女作家小说精选》和《墓床》等。 
   
  我六岁时,连狗都嫌,黄皮寡脸,头发稀得打不起一个辫子。头脑迟钝连过路收破烂的老头都惊奇。最后,我终于让母亲也失望了。大姐是“文革”前的老知青,趁“文革”武斗闹腾无人管,从三峡巫山农村回家,住了一阵子。不知为什么事与母亲大吵一顿,发狠说是要回乡下去。果然第二天她在收拾行李,说是行李,也不过是将家里她看得上的家什拿走。 
  那是个星期天,母亲在堂屋里闷坐了好久,突然对大姐说,你要走,那就顺路把六六带回我的老家忠县吧。 
  后来我才明白母亲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一直尝试着把我送人,一直未成功,正巧大姐回家了,让我试试能否讨乡下哪个亲戚喜欢,算是对我降格以求。母亲没有告诉我她的阴谋,但是我感觉到她不要我,因此对离开这家好不好,我也全然不当一回事。 
  那个春末,天气已经暖和了,我跟着大姐坐轮船,那是第一次出远门,母亲一直把我们送到江边轮渡口。她的样子很漠然,我不理母亲,大姐也没好脸色给母亲看。母亲掉头走得很快,大姐拉着我的手走得更快,上渡船过江,然后再去转大轮船。 
  记得坐的是底舱,铁板地面,机器隆隆,与许多担扁担背东西的人挤在一块。到忠县县城,已是深夜。大姐说已经晚了,就是最便宜的旅馆我们俩付一个统铺位,花那钱也不值。结果她费了好多口舌,被允许在码头趸船上的凳子上过一夜。我们两人挤在一起,搭了件衣服凑合着到天亮。第二天一早我们坐长途汽车,然后赶山路,看着长江在眼前不断地消失,又不断地出现,一直到我腻透了任何风景,才听到村子里的狗胡吠乱叫,大姐说到了。 
  大姐把我送到忠县乡下,住了两夜自己就回到巫山去了。那时我以为这两个地方都在长江边,离得近,大姐会来看我,后来会查地图了才知道远着,她就是把我撂下来一个人狠心走了。大姐当知青那地方,就是著名的巫县小三峡。她落户的地方就是后来作为文物保护的大昌古镇。 
  母亲的家乡关口有个石寨,在大坡石梯的山丘上,石头砌的,没人说得清,是什么时候的建筑。老人说起码明清时就有了,说是张献忠打到过这儿,蛮族女将秦良玉把关,杀得个昏天黑地血流成河,守和攻相持不下。石寨就是秦良玉山寨的岗亭,全由整块大青石而筑,但年久风化,石顶全坍了,前院的石缝里生满野草。村子里用来开露天群众大会或晒粮食什么的,墙沿四角立了不少草人,草人手里还塞了一把芭蕉扇,风一吹,扇子就动,吓唬来偷吃粮食的麻雀。这古老的石寨,在村口池塘边,透过树枝就望得见,算是这个“关口”村的历史见证。后来我恨这地方的一些人,就认为他们都是反动分子秦良玉的后人,再后来我恨这地方的那些人,就觉得他们应当是张献忠手下的屠夫留的种。 
  我先在大舅家落脚,大姐嫁给了大舅的大儿子,大舅同时也是大姐的公公,大舅妈在大饥荒饿死的,一直未娶,生有三儿一女。我就和小姐姐一起睡。二舅与大舅家的两间平瓦房连在一起,各有草屋和搭的猪圈,猪圈边就是茅房,几根树桩钉在一起,四周是麦折笆。 
  我的到来,让这个一向平静的寨子掀起波澜,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到大舅门前看稀奇,城里的“小姐”什么样?这里几乎就没有从大城市来的亲戚,倒是有人出去过,比如我的母亲当年逃婚,一出去就不回来。这儿人到了非出去不可时,那也是天垮下来的绝境,如果数一下村里去过大城市的人,那就是我这两个舅舅,他们在我未出生前,抬着我重病快死的外婆去重庆交给我母亲,送到了就赶快回转。 
  那些看稀奇的人失望极了:屋子里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满头黄毛,眼睛充满恐惧,而且半天都不说一句话,也没有笑脸,穿得几乎和他们一样破旧。也拿不出任何礼包,连农村人走亲戚,都要带自做的麻花或红糖。可我什么也没有带,母亲只想把我从她身边赶走,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细节。那些人很快就散了。 
  有一天我的幺姨来关口接我,她离得比较近,翻了两座山过了三条溪沟就到了。幺姨长得不像母亲,五官较小,眯眯眼,个子也小。她没有儿女,丈夫在煤矿挖煤,经济情况比舅舅们好一些,可是她天天提心吊胆,害怕丈夫被炸死,因为这小煤矿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坍方,瓦斯爆炸,死人是经营小煤矿预算的一部分。 
  幺姨一落泪,我就觉得没有办法,过了一阵子就跟着她哭,我哭的是自己被重庆城里的母亲抛弃,一辈子就留在这偏远的农村。只是我一哭,幺姨就停住哭,带我到小河沟去搬螃蟹。 
  有一次遇见一条大花蛇,我吓坏了,幺姨竟和那蛇对视,而且拾了一石子,抛上半空,嘴里念念有词。那蛇伸得很高,但费劲地弯过脑袋去看那石子,最后整个身体垮倒在地上,一溜烟不见了。我从惊吓中缓过劲来,问幺姨怎么一回事?她说,遇见那种蛇,就要比高矮,若抛出的石子高到连蛇抬起头都看不见,蛇就会饶了我们。 
  我在幺姨那儿住了很久,表姨来幺姨家,说是有事晚了,不然早就来接我。她生得白净,不像风吹日晒的农妇,头发在脑后绾得整整齐齐,穿得也干净,总之,我当时一下就被她的端正模样吸引住了。幺姨舍不得我走,但表姨态度很坚决,说以前我母亲在乡下时与她最要好,现在母亲把她的幺姑娘送到乡下来,能不管吗?不过她们在屋里商量了一天,最后达成协议,我先去她那里,然后再回来。 
  表姨那儿很远,就在长江边的丰都鬼城附近。我们走了一天山路,她走路不快,因为她说小时家里对她期望太高,要嫁个好人家,所以被缠了脚,她实在受不了,就悄悄放脚,被家里发现,狠狠打了一顿,重新缠脚,但又被她放了。这么折腾过几次,那双脚就不成样子了。我们一路说着话,等到她家天就黑尽了。表姨是第一个打开我话匣子的人,她喜欢问我,我也喜欢问她,关于重庆城里的事,她最感兴趣。 
  她说很后悔,当初应该跟你妈一起跑到重庆,哪怕做纱妹,也比在农村强。 
  我问她为什么不走呢? 
  她说有些东西丢不下。 
  问她什么东西。她笑笑,说你是小娃儿,你不懂,有一天你懂了,表姨再讲给你听。 
  表姨爹已经做好玉米稀饭等我们了。比起其他的亲戚,表姨家的房子算是像模像样的:石头房子,屋顶很高,其实就是一个旧时碉堡。解放那阵分田分地时,那个石房子里炸死的国民党士兵太多,邪气太冲,没人敢要,就分给了她家。此后,她遇到来村里做石匠的表姨爹,就被招了上门女婿。 
  表姨告诉我这个故事,说她自己八字大,压得住邪。她的话有道理,在重庆南岸家里的阁楼上,我总看见一个白衣女鬼,家里三个姐姐也都看见过,只是我见到次数最多,所以最有理由怕鬼。可是在她的小石屋里,一次也没有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也没有听到什么怪声音,看来只要阳气足,鬼屋不是个坏地方。 
  表姨门前有一棵李子树,我一直住到这棵李子树开花。记得天天爬到李树上,远远看表姨爹从村口那个山道回家来,他是个石匠,他们抱养了一个孤儿,比我大五岁。十一岁就跟着村里全劳力一样下田。 
  生产队部的院子在一个洼地。我们站在山坡上就看得见。有一天生产队长来动员表姨去斗地主。表姨说,地主和他的老婆不是土改时已经被枪毙了吗?我不跟魂斗。 
  生产队长说,不是老地主,是少爷。附近的知青说是国家要搞的。那些知青都跟我大姐一样,是在“文革”前就到农村去的,这么些年生活寡淡无味,终于轮到“革命”的机会了。 
  少爷?解放那阵子他才四岁,表姨说。 
  生产队长说,你以前在他家当过丫环,你最知道他家怎么欺压我们穷人。所以,你一定要斗。队长走后,表姨很难过。我问她,她说,她在他地主家时,一家子对她不错。再说那少爷就是看见父亲被敲了沙罐,吓得半死,变成神精病的。 
  表姨在家装病,她被队长狠狠骂了一顿,不过也拿她没办法,她是地地道道的贫农出身。 
  我那天跑下山坡去,队部的院子热热闹闹,在天井和堂屋站着人,地上也坐了不少人,拖儿带女的。那个地主的少爷被押上来,一个瘦高个青年,衣服又破又脏,头发长得不男不女,但什么也不知道,别人骂他,他笑,别人数他罪状,他笑,有知青上台阶去扇他耳光,他也笑。直到后来把他斗垮在地上,才算收场。 
  我跑回屋里对表姨讲那里发生的一切。表姨说,我就知道会这样,这个孩子活不长,老天爷,观世音菩萨,行个好吧。她的样子非常伤心。我不知道为什么。 
  有一次表姨爹说是要带我去一个工地,那儿差石匠,而且离鬼城冥府不远。他一早带上我,我就在工地等他做完事。然后他带我往街上走。他指着山顶的那些若隐若现的房子说,那是阴间地府,凡是人死了,都到那里报到,做善事的升天或投个好人家,做恶事的,得下地狱下油锅,受各种惨不忍睹的酷刑,永世得不到翻身。 
  那条青石块的街,两边全是一两层的房子,往山上走的小路真是鬼气森森,令我非常向往。但是爬了一半山,表姨爹忽然改变主意,不带我上去。说小孩子看了不好,女孩子看了更不好。 
  下山后,街上摆出小摊,都点起油灯,卖煮熟的红辣子鸡块,说是鸡避邪。他买了一个鸡头,叫我立即就吃。然后拉着我的手就走,说赶快,趁天还未黑,若天黑了,街上不会有人,全闭门闭窗的。表姨爹带我上船,不到一个时辰,我们跟着拖轮上岸,重新走山路回村子。 
  长大后我去过那鬼城冥府好几次,就在丰都长江边上,古木参天,有些古庙,奈何桥得一步跨过才顺当,还有鬼门关,黄泉路,十八层地狱,每隔几年修些新玩意添些新颜色,最后一次把我吓了一跳,对面整匹山修了供观光的种种传说中的景物,还有天堂仙境,玉皇大帝整个雕像占了半山,在长江上就可见到,好像发扬正气,压倒邪气。那条古朴的街也越来越商业化。 
  记得那一夜表姨一直在怪表姨爹胆小。但是第二天,表姨就去山里摘回艾蒿菖蒲,几枝挂在门口,几枝拿在手上点火烧,在我周身来回熏烟,熏得我只有闭上眼睛,泪直流。表姨用雄黄酒洒在门口窗子,说不然鬼会缠住我,这样做过后,鬼会自动离开,知道认错了人。为了保险,她在太阳下山后,叫我学她的样,对着东山连连吐三次口水,然后跪在地上,对着西天磕三个头。 
  天还漆黑,生产队长就在叫出工了,等他们上了地里,公鸡才叫。 
  在表姨这儿,她让我帮她扯线子,一件旧线子衣服。我得边扯边绕在一个木凳上,扎成一束,洗了再重新织。线子衣,表姨织了两件,一件给她的儿子。一件想必是给表姨爹的。那天晚上我已经躺在床上睡了,她的儿子也睡了,表姨爹还未回来。我看见她拿着线子衣,包着一包东西就往外走。她走得很秘密,可我还是发现了。跟在她后面。我发现她竟然是去村边的土屋。而且里面住的就是那个被斗的少爷。少爷见了她也不傻笑,眼睛盯得直直的,不过两人没有说话。 
  每天我和当地孩子一样去山上拾柴和打猪草剁猪草。每天一到晚上,吃饭很早,每家每户如此,为了省煤油灯,有时农田活忙了,吃饭晚了,就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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