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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新宋·全-第6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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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好自夸的,连那个小书僮也能射中红心呢。
  石越见他们垂头丧气,不由一笑。他自然明白这些士子在想什么,当下温言勉慰几句,方对田烈武说道:“真是神射手。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田烈武心里颇是得意,见石越问询,却也不敢失了礼数,恭身答道:“回石大人话,小的叫田烈武,是开封府的捕头。”
  石越笑道:“原来是陈大人的人,这就好办了。我想请你来替我教两个孩子箭术,不知田捕头意下如何?”
  “这……”田烈武不由有点迟疑,虽然是难得的好机会,但是他最想的,还是有机会去前线杀敌,并非做高官的护宅教头。
  石越见他迟疑,以为他担心的是开封府的差事,便笑道:“开封府的捕头你继续做,陈大人那里我会打招呼,每日抽空过来教教孩子就是,他们也不能全天跟着你学箭。每个月我给你三贯钱补贴家用,成不?”
  每月三贯钱绝不算少,最要紧的是巴结上石越,前途自然大不相同。便是没钱,田烈武也会做,当下再不迟疑,立即答应。
  ※ ※ ※
  “公子,圣上旨意下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基本上已经定了。常秩、吕惠卿都是考官,主考官皇上钦点冯京、陈绎。”石越淡淡的回答道。
  “两个主考官不成匹配吧,陈绎无论哪方面都不足以和冯京相抗。”李丁文皱着眉毛,揣摸赵顼这样的任命人事的用意。
  石越笑道:“潜光兄,你不用多想。皇上变法之心,一直没有动摇过。因此开科取士,无非还是要为新法简拨官吏,但是皇上英明得很,决不可能让王安石一人专权,我和冯京插进去,为的就是这个。别的十多个考官,可全是新党干吏。”
  “不知白水潭能中多少个?”李丁文对此十分关心。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白水潭学院出去的学生,都有一种强烈的自豪感,他们根本不需要刻意拉帮结派,自然而然就会形成白水潭系。做为学院创始人的石越,进入仕途的弟子越多,自然越有利。
  “这就难说了。长卿前一阵子做过统计,白水潭学院取得贡生资格,能参加礼部试的,有一千一百多人。另外皇上恩旨,礼部在白水潭组织考试,院试前五十名可以参加礼部试,称为院贡生,加起来一共有一千二百人左右。至于有多少能中,谁也不知道。”赵顼算是很给石越面子,为了以示公允,天下书院都因此得益,嵩阳、横渠、应天等规模在三百人以上的书院,皆恩赐五名院贡生名额,由各路学官组织考试。这项措施极大的促进了各地私办学院的发展——其实这也很接近王安石的理想,王安石一直希望所有参加州郡试的学生,都必须在州郡学校入学三年才有资格,但是每每遭到朝野的严重反对。反倒是这种恩指院贡名额的作法,后来逐渐发展,在二十多年后,终于变成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省试考生,皆出自各大学院的毕业生,不过那个时候,无论是王安石还是赵顼,都已作古。
  “今年省试取中名额是三百以上,六百以下,可全国参考的士子高达一万多人,考上的一跃龙门,自然身价百倍,但是没有考上的却永远是大多数。这些人取得贡生的资格后,还要坐食朝廷的仓禀,总有一天,国家要不堪重负的。”李丁文忍不住感叹道。
  “国家看重读书人,结果只能如此。让他们去从事所谓的‘贱役’,他们也不会愿意,强迫为之,到时候真能天下大乱。白水潭明年的毕业生就有几千人,除去中进士的,进入兵器研究院的,继续读初等研究院的,被各个学院聘去当老师的,进报社、印书社的,长卿和程颢先生进行了估算,还有一百多人没什么着落可言。第一年的学生人数不多,还好办。第二届学生毕业,问题就会相当明显。”石越面对这个古代的人材闲置问题,伤透了脑筋。
  这些人并不存在失业的问题,一般回家后可以当少爷,最不济的,也可以耕读传家,继续等待下一次科考的机会——但是在石越看来,大宋受教育的人数并不多,在工业与商业部门,其实需要相当多的受过教育的人材,特别是白水潭学院的学生,头脑灵活,又有算术格物功底,做琐事亦能胜任——便是普通书院的学生,接受过教育的也比没接受过教育的要强得多——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些学生,既便是白水潭学院明理院毕业的,亦不屑为之。他们宁可回家一边种田一边读书,也不愿意为工为商,更不用说做商人的下属。
  提倡“士农工商”平等吗?口号是喊了,但是宋代的读书人不比之前,他们从小就读“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石越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对于当时的读书人来说,就可能是奇耻大辱。
  一方面是人材缺乏,一方面是人材得不到利用,石越自问不是什么神仙,也不是那种一呼百应的鼓动家,面对这种问题,他只能束手无策。等着他们慢慢觉悟,或者有一天,当全国的读书人突然达到百分之三十甚至百分之五十之时,读书人就不会觉得进入工商业是一种自贬身份的行为了。在现在这个时刻,也只能看到一少部分人自觉不自觉的去经商或者从事工业。
  李丁文是属于那种对科举严重缺少兴趣的人物,不过他同样不会了解石越的烦恼,工商业要什么读书人?顶多识几个字,会算术记数就行了呗。这个道理聪明如李丁文,石越也解释不清楚。只有这种时刻,石越才能体悟到和风车作战的无奈。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和石越谈论这些新奇的思想,理解这些新奇的思想的人,并不多,屈指可数——王安石可以算一个,可却是石越最大的政敌;桑充国算一个,可是自从报道事件之后,二人虽然依然亲热,却都在刻意回避那件事情,两人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提它;还一个,欧阳发,石越只见过几次,那个年轻人真是相当的出色,可惜现在远在家乡居丧——石越知道因为这个年轻男子的离开,曾让桑充国如失右臂……
  石越很喜欢去桑充国办的义学里去,有时候还会即兴给小孩子讲故事,以前他不知道原因,后来他才意识到,也许真正的改变,还得从那些小孩子们开始,白水潭的学生们,离他的理想虽然更接近,但是真正说起来,还差得远……
  “公子,你看……?”李丁文打断了石越的感怀。
  石越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和李丁文已经走进体育馆了,下午的比赛,有剑术组的预赛,比赛用剑是特制的无刃剑,一般倒不会出现伤亡。但是李丁文显然不是让石越看正在比赛的两个学生,而在旁边观战的几个人。
  那正是前几天在会仙楼见到的司马梦求等人。
  曹友闻等不及这次盛会,早就前往钱塘,现在和司马梦求在一起的,是另外三人:吴从龙字子云、范翔字仲麟、陈良字子柔。今天四人都是穿着白色丝袍,站在一边观赏比赛,时不时指指点点。这四人站在一起,司马梦求气质飘逸,给人一种浊世佳公子的感觉;吴从龙年纪稍大,读书时也稍嫌用功,眼镜略有近视,而为人端正,倒像极了白水潭程颐的学生;范翔年纪最轻,长得很是清瘦,他是嵩阳书院的学生,骨子中自有一股书卷气;陈良也有三十多岁,他和吴从龙一样,大儿子都有十岁了,自然颇多稳重,不过许是因为绝望功名的缘故,神态中多了一点落拓之气。
  石越虽然不认识这几个人,但是对于司马梦求的气质却颇留意。身上有这种气质的人,石越也见过,眼高于顶的王雱——不过身上多了暴戾之狂态;晏殊之子晏几道——富贵书生气略重了些;还有欧阳修的长子欧阳发——可惜身体也不太好,而且也没有眼前这个人身上的沧桑感。眼前这个男子一眼望去,就知道他去过很多地方,经历过很多事情。
  石越正要过去叙话,却见一个穿着绿袍的武官带着一个人走到自己面前,行了一礼:“石大人。”
  这个武官石越却是认识的,叫康大同,是熙宁三年武状元,本来是侍卫亲军里的右侍禁,因为考上武状元,升了一级,变成左侍禁——不过依然是个八品小官。石越本来就架子不大,加上康大同是武状元出身,又是正儿八经的御林军,更是加倍客气。抬了抬头,算是还个半礼:“状元公不必多礼,怎么有兴致来白水潭?”
  康大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表弟来京赴考,带他来白水潭见识见识。我那边都是些粗人,呆久了于他学问有害。”
  石越打量着他身边的那个人,只见此人一身灰布长袍,虽然也算是生得眉清目秀,但是脸上却冷淡得一丝笑容都没有,嘴角微往上翘,明知道眼前是名闻天下的石子明,却根本是爱理不理的样子。看他的神情,根本是那种把天下人都要拒之千里之外的样子,康大同想让他结交文友,只怕是打错了主意。
  石越却不知道这个人前几天就和自己在一座酒楼上,还把司马梦求给呛了个半死。当下朝康大同笑道:“这位就是令表弟?”
  “就是他。镇卿,这位就是名闻天下的石大人。”他这个表弟姓吴,叫吴安国,字镇卿,生下来的臭脾气。
  吴安国看了石越一眼,微微一礼,连嘴皮都没有动,这算是无礼之极了。
  石越看他这样子,回头看了李丁文一眼,二人相视一笑。石越笑着对尴尬之极的康大同说道:“年轻人性子高傲一点,没有关系,你带令表弟到处转转吧。”
  当下便辞了康大同朝司马梦求一行人走去。司马梦求早就注意到石越过来了,他对吴安国算是印象深刻,眼见石越身居高位,竟然毫不在意这人的无礼,心下不由有几分心折。暗道石子明名不虚传。
  “那日邂逅,未及深谈,不料今日竟有缘再见,这位兄台别来无羔。”石越抱了抱拳,朗声说道。
  “不敢,学生何德,竟敢劳石大人记挂。”司马梦求不亢不卑的还了一礼。当下按一般的礼节,和吴从龙、范翔、陈良向石越自报家门。
  毕竟大宋的读书人对石越还是很仰慕的,如吴安国那样的始终是极少数。吴从龙等人免不了要说一番仰慕的话。石越说好说歹,此时也是个五品官,又是在皇帝面前很受重视的人物,兼之名闻天下,隐然一代宗师,甚至民间有人把他放到孔孟之后来提,但是他在当时来说,简直是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反差如此剧烈,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司马梦求无意科举是真的,但是说他无意功名,却未免有点假。不过中国的“士”,讲究的是得其人而辅,若找不到那个明主,便宁可耕躬乡野,苟全性命,终身做个隐士,这是“士”之一阶层人格上独立的一面,后世之人,能理解这种想法的,少之又少。他游历天下,遍览形胜,结交三教,十年有奇,所见所闻,文官只知道贪财好色,巴结上司,钻营升迁;武官们醉生梦死,兵甲不练,坐吃空饷,倒似大宋这棵大树上布满了蛀虫一般,大家都拼了命要吸干这大树的树汁。
  好不容易盼来负天下大名三十余年的王安石,结果他手下三大干将,韩维是世家子弟,眼光看不到一等户以下;吕惠卿三兄弟在乡里就巧取豪夺,变法的结果是国库的钱财大幅上升的同时,他们吕家的田产与钱财,也跟着上升;曾布自己虽然好,可是他的亲戚们在县里面连知县都不放在眼里,欺压良善之事屡屡不绝——其上如此,其下可知。王安石纵使自己清廉,同样也要引荐亲戚,而对于吏治败坏之事,他根本不敢动一根手指。只知道拼了命的喊“开源”,实则历代苛捐杂税,本朝无一不有,这种情况下还要开源,老百姓也只能苦不堪言。
  而所谓的旧党名臣,更让司马梦求不知道要做何想,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被庆历新政的失败给挫掉了全部的锐气,只知反对不知建树——便是瞎子也知道,大宋的情况,不变不行了。在《汴京新闻》之前,大宋本来就有朝廷的邸报流传于市坊,虽然不是正式的报纸,但对于关心时政的读书人来说,却是必看之物。因此王安石的一举一动,朝野变化的情况,司马梦求虽在外省,亦了然于胸,但是越了然,只有越失望。他几乎以为大宋是变亦亡,不变亦亡的危局了,差点想要剃度出家,不再问尘世之事。
  直到他在成都读到《三代之治》、《历代政治得失》,读到关于青苗法改良的邸报,他这才又被勾起一丝希望。但是司马梦求为人,是非常的推崇“与其许之空言,不如见之行事”,他马不停蹄的出剑阁,顺长江而下,直奔江淮两浙,亲自了解改良青苗法的推行情况,用钱庄借济的利弊得失。在那里呆了一年有多,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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