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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新宋·全-第1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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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歌女的生命,在蔡京眼里,根本不值几文。
  ※※※
  汴京,石府。
  田烈武加入禁军上军之后,俸银已经比较优厚。禁军诸军将校,分为二十三等,最高的每月俸银为三十贯,最低者与士兵一样,只有三百文,相差一百倍。田烈武现在的身份不高不低,做了一个小小的指挥,管着四百骑兵。他是忠臣之后,皇帝钦点,又是武进士,而且又是石府二公子的武术教头,晋升起来,自然比旁人快一些。
  自从石越的谣言传开之后,《汴京新闻》与《西京评论》在客观上,帮了石越的倒忙——虽然这两份报纸竭力为石越辩污,但是客观上却是吸引了整个汴京的人,来关注这件事情。相对而言,老百姓更愿意相信石敬塘之后这样有传奇色彩的传说——人类有时候,是不喜欢讲证据的。
  因此当田烈武去石府给唐康教骑射的时候,总有同僚好心的劝他:“你是上军的指挥,避避嫌对你和石学士都有好处。”田烈武却总是置之一笑,照常来往于石府。他也不懂怎么样辩驳,像他这样的人,只会做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
  不过田烈武也能看到一些事情:来往于石府的官员,急骤减少,石府前人来人往的,大部分倒是白水潭的学生。而另一方面,石越也很少出去拜客,除了进宫见皇帝外,连白水潭也不去讲课,只是在家里与唐康、秦观谈古论今,有时候田烈武也会坐在旁边静听。
  田烈武不能不佩服石越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一次他看到自己在那里招呼人削马掌,便立即叫来一个铁匠,仿着马蹄打制了一块铁块,将铁块铬在马掌之上——铁块比马掌谁更耐磨,是显而易见的!田烈武回营后,立即命令本营军马,全部铬上铁马掌!没几天功夫,京师的禁军、甚至民间,都知道了这个方法。
  而当石越和他们讲海外的奇谈之时,讲薛奕带回来的高丽、倭国见闻之时,不仅仅唐康、秦观,便是田烈武,都有点羡慕起薛奕那小子起来。虽然他更喜欢的,还是骑在马上奔驰的感觉。
  这一天,田烈武便和秦观、唐康一起,坐在院子中,听石越讲异国的奇闻物产。
  “……猫儿睛这种宝石,一般都是如同拇指大小,莹洁明透,像猫儿的眼睛,所以叫猫儿晴,它的产地,主要是南毗、锡兰等国……”
  “大人,南毗、锡兰又在哪里?”田烈武这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国名。
  唐康从袖子中掏出一张老大的地图来,铺到桌面上,一面对地图指指点点,一面对田烈武说道:“田大哥,你来看,这里便是我们大宋中土,这下面,这,便是锡兰,那便南毗……”
  田烈武望着那张地图,不由大吃一惊!“我们大宋西边还有这么大的地方?”
  秦观笑道:“田兄,这是石大人在杭州时,汇集了大食商人的海图,加以自己的见闻画的。你看,东边这两块大陆,还有南边这个大岛,是大食人也不知道的。”
  田烈武不可思议的摇着头,感叹道:“可惜隔这么大的海,要不然就不愁穷人没有田耕了。”
  石越见田烈武的神态,正要说话,忽见石安急冲冲地走了进来,高兴地说道:“公子,李先生回来了!”
  石越霍地站了起来,与秦观、唐康对望一眼,三个人的心中,竟是闪过同一个念头:“他终于回来了!”
  第七章
  石越的书房布置得非常的简洁。北面靠墙,是一个很大的檀木书柜架子,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文卷、笔墨纸砚;书柜前面是一张黑色的书桌。东北角斜放着一个架子柜,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玉器。在玉器架旁的东面墙上,挂着一把宝剑。东墙正下方,摆着两张椅子和一只茶几,坐在椅子上,可以看到西边墙上,挂着苏轼手书的“君子自强不息”六字草书条幅。
  石越坐在书桌后面,无意识的看了那幅草书一眼,叹道:“潜光兄,世事变化无穷,真是不可逆料呀。”
  李丁文微微一笑,又看了门外一眼,秦观与田烈武早已经相约去喝酒了,唐康在书房外二十步远的亭中读书,实际上是为了防止下人打扰。李丁文确认无人靠近,这才说道:“公子,不必过于忧心,这个世界上,岂有解不开的结?”
  石越这些天来,一直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中根本没有底。他见李丁文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稍稍放心,说道:“京师揭贴的事情,想必先生是知道了。彭简上书一事,先生还未知吧?”
  李丁文苦笑道:“《汴京新闻》与《西京评论》连篇累牍,我岂能不知?用不多久,必然传遍大宋。彭简上书,却又是何事?”
  石越便把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道:“现在京师知道此事的,不过是皇上与一相三参而已。这是李向安悄悄带给我的口信,我也不好上折自辩。”说罢,又苦笑道:“那首词的确是我送给楚姑娘的,不知为何竟为彭简所知。其实倒没有必要去提楚姑娘来京,实是多此一举!”
  李丁文摇摇头,“公子自然不能上折自辩,这种事情,说不清楚的——有罪没罪,全在于皇上。皇上不直接降诏问公子,而是千里迢迢去提楚姑娘,那是不相信彭简,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彭简。”
  “现在给晁美叔下诏的使者是否已经出发?”
  “三天前出发的。”石越对这件事,只能淡然处之。
  李丁文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根本,还是因为有公子身世的谣言,这首词才会成为问题。我既然不能抽身去处理这件事情,侍剑又已经走了,如今只有辛苦二公子了。”
  石越奇道:“辛苦他做什么?”
  李丁文微微笑道:“当然是让他去杭州。一来和陈良、侍剑说一下京师的情况,再则让他抢在晁美叔之前,见一次楚姑娘。如果可能,让楚姑娘销毁证物,来个死不认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反攀彭简诬告,至少可以加重皇上对彭简的怀疑。”
  “这……”石越不由有点迟疑,“若是死不认账,只怕会受刑,她一个弱女子……”
  李丁文望了石越一眼,知道石越顾念着旧日情份,便笑道:“公子不必担心,只需销毁证物,没有物证,韩维自会给公子几分薄面,不至于让楚姑娘受苦的。”
  石越心里依然有几分犹豫,道:“可是……”
  “公子,这件事情,我们也不过是尽尽人事罢了,若能够从源头上击败彭简,我们的胜算就多一分;反过来,若是唐康去时,一切都已经晚了,那么到时候公子就直承其事,把一切交给皇上来处置——至于皇上到时候是信公子,还是不信公子,就看皇上圣明与否了!”
  “只是……只是……如果皇上在楚姑娘来京之前,突然问我呢?”
  “那也简单,公子就承认是自己写的。到时候即便楚姑娘说不是公子写的,皇上也只当是一件风流佳话——楚姑娘有情有义,不肯连累公子,所以矢口否认,想来皇上不仅不会责怪,反而会非常的欣赏。”
  石越站起身来,走到玉器架前,信手拿了一件玉器把玩,定睛一看,却是一只玉玦!他心中一震,终于点点头,道:“如此,我便修书一封与楚姑娘……”
  “不行。”李丁文立即冷冷的制止,“公子想想,彭简如何知道楚姑娘那里有公子的词?没有了解真相之前,便是楚姑娘也不能相信,焉知她不会由爱生恨?公子只让唐康带一件信物去便可,绝不可再授人以柄。”
  “她应当不会……”石越口里虽然不相信,但却也收起了写信的念头。
  李丁文却也不愿再去纠缠这件事情,轻轻啜了一口茶,正色说道:“公子,这件事情,就这样处置了,等会我和二公子说明关键,他聪明果决,自然会处理好。我们现在,应当主要来想想如何应付那铺天盖地的谣言。”
  石越听他说到这件事,沉默良久,摇摇头,道:“我已经想了很久,并没有什么良策。也许只能用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了,等到尘埃落定,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那不是好办法。”李丁文抬起眼皮,断然否定,说道:“一则我们等不起,再则问题始终存在,并没根本解决。”
  石越下意识的耸耸肩,无可奈何的说道:“那又能如何?”
  李丁文不易觉察的咬了咬牙,右手紧紧握着茶杯,沉声说道:“公子,你真的不记得自己的身世了?”
  石越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转过头来,看着李丁文,说道:“不记得了。”脑海中,却如放电影一般闪过现代生活的种种画面,父母、亲人、女友、师友……每个人的面孔竟是特别的清晰,他又怎么能真的不记得了?
  李丁文眯着眼睛望着石越,也默不作声。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久,李丁文突然咳了一声,用极低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行一险计!”
  “险计?”石越眉毛一挑,冒险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不错,若是成功,公子的身世,日后不仅不再是阻碍,反而将成为一大助力;若是失败,就是欺君之罪,公子最好的下场,就是发配边州看管!”李丁文脸上的表情,是石越认识他几年来,从未有过的郑重与严肃。
  “到底是什么计策?”石越紧紧的握着玉玦,问道。
  李丁文凑到石越耳边,用极低微的声音,细细说了半晌。石越一面听,一面已是目瞪口呆!
  “这——这——”
  “此计成功的关键,全在于富弼!若是富弼肯合作,那么便是弥天大谎,我们也能圆了它!而这件事,从头到尾,也可以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李丁文完全无视石越吃惊的表情,说完之后,从容的喝了口茶,悠悠说道。
  石越望了一眼手中的玉玦,问道:“富弼凭什么要帮我?他没有理由掺予进来!”
  李丁文点点头,说道:“不错,也许富弼的确没有理由要帮我们。”
  “那么……”
  “但是富弼也有要帮我们的理由。”李丁文不待石越说完,继续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有什么理由?”石越奇道,他完全想像不出来,有什么样的利益和大义,值得富弼去平白冒这么大的险。
  “公子可知道富弼这个人的生平?”李丁文突然问道。
  “富弼是本朝名臣,我当然知道。”
  “我在洛阳,和富弼前后见过三次面。”李丁文缓缓的说道,“这个老头子,给我的感觉,是四个字!”
  “哦?哪四个字?”
  李丁文嘴角一动,微微笑道:“不甘寂寞!”
  “我所听到的传闻中,富弼是个忠直的人,他曾经当着仁宗的面,直斥自己的岳父晏殊为奸臣。”
  “人是复杂的,公子。”李丁文恢复了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富弼这个人,从小家贫,因为范文正公举荐,试茂材制科出身,其后在危急之时,出使辽国,脱颖而出,从此出将入相,为国家栋梁。若观他一生的所作所为,真正称得上是才华出众,胆色非常!”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富弼少年时代依附范文正公,后来又娶晏殊的女婿,听说他少年做举子时,王冀公以使相的身份,镇守洛阳,他去围观王冀公车驾,感叹说:王公也是个举子呀!我这次去他家里,他家中还挂着旌旗鹤雁降庭图,可见富弼一生,都是名利中人。”李丁文口中的王冀公,是指宋朝名臣王钦若。
  石越点点头,笑道:“我送给富弼的礼物,他从没拒绝过。”
  李丁文莞尔一笑,道:“我观富弼一生之中,有两件事可以说是纠缠他一生。”
  “其一,是边事。他以边事而发迹,但是若别人说他是因为出使辽国而发迹,他会非常的生气。他劝朝廷斩元昊的使者,对西夏采取强硬的政策;他虽然暗暗得意于出使辽国,折服辽主的壮举,却又对于达成增加岁币的和约深以为耻!他劝皇上二十年不言兵事,绝非是因为他不想一雪朝廷的耻辱,他只不过是想学勾践之事罢了。富弼一辈子都没有真正看得起辽国过,若是有人能够替他达这个心愿,富弼未必不会对此人另眼相看……”
  石越把玉玦放回玉器架上,摇摇头,道:“富弼绝不可能为了这个理由而冒此大险!”
  李丁文点头道:“不错。若只有这一个理由,富弼毕竟不再是侠气的少年,断不可能为此冒大险。但还有另一件事……”
  石越信手拿起另一件玉器,细细观赏。
  “富弼位列两府,三朝元老,与韩魏公同时在朝,二人又是数十年的交情,可是为什么韩魏公死后,富弼既不遣人吊祭,也不在洛阳遥祭?又者,富弼与欧阳修,交非泛泛,为何欧阳修死后,他也不去吊祭?”(注一)
  “他的理由,是老病吧。”石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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