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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节

射雕英雄传(新修版)-第1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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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靖只得止步,眼望着师父的背影在东边桑树丛中消失,实不知到哪里去找黄蓉,思索良久,策马携雕,寻路到铁枪庙来。只见庙前庙后尽是死鸦,殿上只余一摊白骨残尸。
  郭靖虽恨杨康戕害五位师父,但想他既已身死,怨仇一笔勾消,念着结义一场,捡起骸骨到庙后葬了,拜了几拜,祝道:“杨兄弟,你若念我今日葬你之情,须当佑我找到蓉儿,以补你生前之过。”
  此后郭靖一路打听,找寻黄蓉的踪迹。这一找就是半年,秋去冬来,冬尽春回,他策红马,携双雕,到处探访,问遍了丐帮、全真教,以及各地武林同道,黄蓉的音讯竟是半点俱无。想到这半年中黄蓉不知已受了多少苦楚,当真心如刀割,决心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到。他一赴中都,二至汴梁,三去桃花岛,黄药师固然没见到,连完颜洪烈竟也不知去向。丐帮群丐听得帮主有难,也是全帮出动寻访。这一日郭靖来到归云庄,见庄子已烧成一片白地,不知陆乘风、陆冠英父子已遭到了甚么劫难。
  一日行至山东境内,但见沿途十室九空,路上行人纷纷逃难,都说蒙古与金兵交战,金兵溃败,退下来的败兵残害百姓,无所不为。郭靖行了三日,越向北行,越见疮痍满目,心想兵凶战危,最苦的还是百姓。金兵南下,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残暴之极,蒙古兵虽然较好,但也好不了多少。幸好蒙古和宋境之间,夹了个金国,蒙古兵一时还不能侵入宋境。
  这天来到山东东路,过了沂州,在吕州歇了一晚,次日更向北行,来到密州乡下的一个村庄,正想借个地方饮马做饭,突然前面喧哗之声大作,人喊马嘶,数十名金兵冲进村来。兵士放火烧村,将众百姓逼出屋来,见有年轻女子,一个个用绳缚了,其余不问老幼,见人便砍。
  郭靖见了大怒,纵马上前,夹手将带队军官手中大枪夺过,左手反掌挥出,正打在他太阳穴上。这些时日中他朝晚练功不辍,内力大进,这掌打去,那军官登时双睛突出而死。众金兵齐声呼喊,刀枪并举,冲杀上来。小红马见遇战阵,兴高采烈,如飞般迎将上去。郭靖左手又夺过一柄大砍刀,右刺左砍,竟以左右互搏之术,大呼酣战。
  众金兵见此人凶猛,败军之余哪里还有斗志,转过身来奔逃出村。突然迎面飘出一面大旗,烟雾中一小队蒙古兵急冲而至。金兵给蒙古兵杀得吓破了胆,不敢迎战,仗着人多,回头又斗郭靖,只盼夺路而逃。
  郭靖恼恨金兵残害百姓,纵马抢先出村,一人单骑,神威凛凛的守在山谷隘口。十余名金兵奋勇冲上,被他接连戳死数人。余众不敢上前,进又不得,退又不能,乱成一团。蒙古兵见前面突然有人相助,倒也大出意料之外,一阵冲杀,将十几名金兵尽数歼于村中。带兵的百夫长正要询问郭靖来历,队中一名什长识得郭靖,大叫:“金刀驸马!”拜伏在地。百夫长听得是大汗的驸马爷,哪敢怠慢,急忙下马行礼,命人快马报了上去。
  郭靖急传号令,命蒙古兵急速扑灭村中各处火头。众百姓扶老携幼,纷纷来谢。
  正乱间,村外蹄声急响,无数军马涌至。众百姓大惊,不由得面面相觑。只见一匹枣骝马如风驰到,马上一个少年将军大叫:“郭靖安答在哪里?”
  郭靖见是拖雷,大喜叫道:“拖雷安答。”两人奔近,抱在一起。双雕识得拖雷,上前挨挨擦擦,十分亲热。拖雷命一名千夫长率兵追击金兵,下令在山坡上支起帐篷,与郭靖互道别来情事。
  拖雷说起北国军务,郭靖才知别来年余,成吉思汗马不停蹄的东征西伐,拓地无数。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王子,木华黎、博尔术、博尔忽、赤老温四杰,以及哲别、速不台等大将都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西夏转眼便可攻灭。现下拖雷与木华黎统兵攻打金国,河南、山东数场大战,将金兵打得溃不成军。金国余兵集于潼关,闭关而守,不敢出山东迎战。
  郭靖在拖雷军中住了数日,快马传来急讯,成吉思汗召集诸王众将,大会漠北。拖雷与木华黎不敢怠慢,将令旗交了副将,连夜北上。郭靖想念母亲,便与拖雷同行。
  不一日来到斡难河畔,极目远望,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之上,营帐一座连着一座,成千成万的战马奔跃嘶叫,成千成万的矛头耀日生辉。千万座灰色的营帐之中,耸立着一座黄毡大帐,营帐顶子以黄金铸成,帐前高高悬着一枝九旄大纛。
  郭靖策马立在沙冈之上,望着这赫赫兵威,心想金帐威震大漠,君临绝域,想像成吉思汗在金帐中传出号令,快马一匹接着一匹,将号令送到万里外的王子和大将手中,于是号角鸣响,草原上烽火瀰天,箭如飞蝗,长刀闪动,烟尘中铁蹄奔践。
  他正想:“大汗要这许多土地百姓,不知有甚么用?”忽见尘头起处,一队骑兵驰来相迎。拖雷、木华黎、郭靖三人进金帐谒见大汗,但见诸王诸将都已群集在帐,排列两旁。
  成吉思汗见三人到来,心中甚喜。拖雷与木华黎禀报了军情。郭靖上前跪下请罪,说道:“大汗命我去割金国完颜洪烈的脑袋,但数次相见,都给他逃了,甘受大汗责罚。” 成吉思汗笑道:“小鹰长大了,终有一天会抓到狐狸,我罚你作甚?你来得正好,我时时记着你。”当下与诸将共议伐金大计。
  木华黎进言:金国精兵坚守潼关,急切难下,上策莫如联宋夹击。成吉思汗道: “好,就是这么办。”当下命人修下书信,遣使南下。大会至晚间始散。
  郭靖辞出金帐,暮色苍茫中正要去母亲帐中,突然间身后伸过一双手掌,掩向他眼睛。以他此时武功,哪能让人在身后偷袭,侧身正要将来人推开,鼻中已闻到一股香气,又觉那人是个女子,急忙缩手,叫道:“华筝妹子!”只见华筝公主似笑非笑的站在当地。
  两人睽别经年,此番重逢,只见她身材更高了些,在劲风茂草之中长身玉立,更显得英姿飒爽。郭靖又叫了一声:“妹子!”华筝喜极而涕,叫道:“你果然回来啦!”郭靖见她真情流露,心中也甚感动。一时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良久,华筝道:“去看你妈去。你活着回来,你猜是我欢喜多些呢,还是你妈欢喜多些?”郭靖道:“我妈定然欢喜万分。”华筝嗔道:“难道我就不欢喜了?”蒙古人性子直率,心中想到甚么,口里就说了出来。郭靖与南人相处年余,多历机巧,此时重回旧地,听到华筝这般说话口气,不禁深有亲切之感。
  两人手挽手的同到李萍帐中。郭靖母子相见,自有一番悲喜。
  又过数日,成吉思汗召见郭靖,说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已听拖雷说了。你这孩子守信重义,我很欢喜。再过数日,我给你和我女儿成亲罢!”郭靖大吃一惊,心想: “蓉儿此时存亡未卜,我如何能背她与别人结亲?”但见成吉思汗仪容威严,满心虽想抗命,却结结巴巴,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成吉思汗素知他朴实,只道他欢喜得傻了,当下赏了他一千户奴隶,一百斤黄金,五百匹马,五百头牛,二千头羊,三百匹骆驼,命他自去筹办成亲。
  华筝是成吉思汗的嫡生幼女,自小得父王钟爱。此时蒙古国势隆盛,成吉思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各族诸汗听得大汗嫁女,纷纷来贺,珍贵礼物堆满了数十座营帐。华筝公主喜上眉梢,郭靖却是满腹烦恼,一脸愁容。
  眼见喜期已在不远,郭靖垂头丧气,不知如何是好。李萍见儿子神色有异,这天晚上问起。郭靖当下将黄蓉的种种情由,从头细说了一遍。李萍听了,半晌做声不得。
  郭靖道:“妈,孩儿为难之极,不知该怎么办才是?”李萍道:“大汗对我们恩深义重,岂能相负?但那蓉儿,那蓉儿,唉,我虽未见过她,想来也是万般的惹人爱怜。” 郭靖忽道:“妈,如我爹爹遇上此事,他该怎地?”李萍不料他突然有此怪问,呆了半晌,想起丈夫生平的性情,昂然说道:“你爹爹一生甘愿自己受苦,决不肯有半点负人。”郭靖站起身来,凛然道:“孩儿虽未见过爹爹,但该学爹爹为人。如果蓉儿平安,孩儿当守旧约,与华筝公主成亲。倘若蓉儿有甚不测,孩儿是终身不娶的了。”
  李萍心想:“当真如此,我郭氏宗嗣岂非由你而绝?但这孩子性儿与他爹爹一般,最是执拗不过,既经拿定了主意,旁人多说也是无用。”问道:“你如何去禀告大汗?” 郭靖道:“我跟大汗也是说这几句话。”李萍有心要成全儿子之义,说道:“好,此地也不能再留,你去谢过大汗,咱娘儿俩即日南归。”郭靖点头称是。
  母子俩当晚收拾行李,除了随身衣物和些少银两,其余大汗所赐,尽数封在帐中。
  郭靖收拾已毕,道:“我去别过华筝。”李萍踌躇道:“这话如何说得出口?你悄悄走了就是,免她伤心。”郭靖道:“不,我要亲口对她说。”出了营帐,径往华筝所住的帐中而来。
  华筝公主与母亲住在一个营帐之中,这几日喜气洋洋的正忙于筹办婚事,忽听郭靖在帐外叫唤,脸上一红,叫了声:“妈!”她母亲笑道:“没多几天就成亲啦,连一日不见也不成。好罢,你会会他去。”华筝微笑着出来,低声叫道:“郭靖哥哥。”郭靖道:“妹子,我有话跟你说。” 引着她向西走去。
  两人走了数里,离大营远了,这才在草地上坐下。华筝挨着郭靖身子,低声道: “郭靖哥哥,我也正有话要跟你说。”郭靖微微一惊,道:“啊,你都知道了?”心想她知道了倒好,否则真不知如何启齿。华筝道:“知道甚么?我是要跟你说,我不是大汗的女儿。” 郭靖奇道:“甚么?”
  华筝抬头望着天边初升的眉月,缓缓道:“我跟你成亲之后,我就忘了是成吉思汗的女儿,我只是郭靖的妻子。你要打我骂我,你尽管打骂。别为了想到我爹爹是大汗,你就委屈了自己。”郭靖胸口一酸,热血上涌,道:“妹子,你待我真好,只可惜我配不上你。” 华筝道:“甚么配不上?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除了我爹爹,谁也及不上你。我的四位哥哥,连你的一半也没有。”郭靖呆了半晌,自己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蒙古南归的事,这当儿再也说不出口。
  华筝又道:“这几天我真是高兴啦。那时候我听说你死了,真恨不得自己也死了方好。多亏拖雷哥哥拦阻,我才放下了刀子,不然这会儿我怎么还能嫁给你呢?郭靖哥哥,我若不能做你妻子,我宁可不活着。”郭靖心想:“蓉儿不会跟我说这些话,不过两人对我都是很好很好的。”想到黄蓉,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华筝奇道:“咦,你为甚么叹气?”郭靖迟疑道:“没甚么。”华筝道:“嗯,我大哥二哥不喜欢你,三哥四哥却同你好。我在爹爹面前,就老说大哥二哥不好,说三哥四哥好,你不用愁。”郭靖道:“为甚么?”华筝很是得意,说道:“我听妈妈说,爹爹年纪老了,这些时在想立汗太子,你猜会立谁?”郭靖道:“自然是你大哥术赤了。他年纪最长,功劳又最大。”华筝摇头道:“我猜不会立大哥,多半是三哥,再不然就是四哥。”
  郭靖知道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勇悍善战,二子察合台精明能干,两人互不相下,素来争竞极烈。三子窝阔台却好饮爱猎,性情宽厚,他知将来父王死后,继承大汗位子的不是大哥就是二哥,而父王在四个儿子之中,最宠爱的却是幼弟拖雷,这大汗之位决计落不到自己身上,因此一向与人无争,三个兄弟都跟他好。郭靖听了华筝这话,难以相信,道:“难道凭你几句话,大汗就换立了汗太子?”华筝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瞎猜。不过就算大哥还是二哥将来做大汗,你也不用担心。他们若是难为你,我跟他们动刀子拚命。”
  华筝自幼得成吉思汗宠爱,四个哥哥向来都让她三分。郭靖知她说得出做得到,微微一笑,道:“那也不必。”华筝道:“是啊,哥哥们如待咱们不好,咱俩就一起回南去。”郭靖冲口说出:“我正要跟你说,我要回南去。”
  华筝一呆,道:“就只怕爹爹妈妈舍不得我。”郭靖道:“是我一个人……”华筝道: “嗯,我永远听你的话。你说回南,我总是跟你走。爹妈要是不许,咱们偷偷的走。”郭靖再也忍耐不住,跳起身来,叫道:“是我和妈妈两个人回南边去。”此言一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四目交视,突然都似泥塑木雕一般,华筝满脸迷惘,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郭靖道:“妹子,我对不起你!我不能跟你成亲。”华筝急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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