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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周郎-横刀万里行-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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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现他们仍然和刚才一样在饮酒,好像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和蒋操之间的谈话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地方。

  这里可真奇怪。

  蒋操属于那种见面熟的年轻人,热情、开朗、健谈,而且酒量极佳。

  他这么介绍他自己:“姓蒋的人自古就没出过太大的大人物,有名的虽不少,但很难出太大的名。就拿三国时来说吧,东吴有个蒋钦,蜀汉有个蒋琬,虽说都不错,终究居人之下。曹魏的蒋干更丢丑。所以我后来自己给自己改名为‘操’,好歹沾点曹孟德的余威吧!”

  郑愿和蒋操很快就混熟了。

  三杯酒一过,两人居然已像知交似的,无话不谈。

  蒋操道:“郑兄来安宁镇也快一年了,今儿才第一回来喝酒,实在值得好好庆贺一番。满床飞,再拿点酒来!”

  郑愿居然也就没阻拦,他也很想趁机会和蒋操多聊聊。

  要在安宁镇找到一个像蒋操这么开朗健谈的人,实在不容易。这机会若不好好把握,那实在是种遗憾。

  满窗花果然棒了一坛酒过来了:“这是从江南运来的乌程酒,窑里就这一坛子。难得郑爷今儿赏光,我就忍痛破费了。只是便宜了你这个喝蹭酒的小蒋。”

  蒋操伸手在她屁股上捏了一把,满窗花吃惊地跑开了。

  蒋操大笑。

  郑愿只有陪着干笑:“蒋兄和满姑娘很熟?”

  蒋操还未开口,满窗花已在柜台里咬牙恨声道:“鬼才和他熟!”

  蒋操笑道:“说这话多叫我寒心?五年的交情了,你不认账可不行。”

  满窗花笑着咋道:“我和你妈才有五年的交情呢!”

  蒋操悠然道;“你若想让我叫你一声‘干妈’,只管开口。”

  满窗花也不恼,但也不再理地。

  蒋操叹道:“说归笑归笑,实际上满姑娘是个大好人。郑兄来的次数越多,体会也会越深。”

  郑愿苦笑道:“只可惜我还要做生意,不能常来呀!”

  蒋操眨了半天眼睛,忽然故作神秘地道:“我听说牛姑娘被你收作通房丫头了,是不是这么回事?”

  郑愿当然要否认。

  蒋操拍拍他肩膀,叹道:“那我就放心了。”

  郑愿道:“哦?”

  蒋操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牛姑娘原有十二个光棍跟班。你若不想惹麻烦,最好还是莫打牛姑娘的主意。”

  郑愿也压低声音道:“蒋兄莫非也是那十二个跟班之_?”

  蒋操马上摇头:“郑兄千万不要误会。蒋某人早已成亲了,就算还没有,也绝不敢跟那十二条光棍打交道。”

  郑愿有点讪讪的,幸好还可以借酒盖脸:“哦?他们有什么难缠的地方吗?”

  蒋操苦笑道:“也没什么太难缠的地方。只不过唉!”

  郑愿笑笑,不再问了。

  他不问,蒋操却要说:“他们的武功都不错。当然了,郑兄不会把他们那点功夫放在眼里。但他们杀人,有时候并不全靠武功。”

  郑愿还是微笑。

  蒋操道:“你不相信?”

  郑愿谈谈道:“相信。”

  可他脸上那种神情,却似在告诉蒋操,他不相信。

  蒋操道:“我看得出你不相信。我跟你说件事,你就相信了。那一年秋天,有一个……”

  满窗花在柜台里冷冷道:“蒋操,我看你的酒喝的太多了。”

  蒋操转头大声道:“别瞎吵吵!我自和郑兄说话,你瞎吵吵什么?”

  满窗花撇嘴道:“我是瞎吵吵,你是说实话,打抱不平。你要真有本事,当他们的面说去。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似乎也不算什么很有脸的事。”

  蒋操自然很不爱听这种话,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啊,你个骚货!你敢这么着跟你蒋大爷说话!”

  郑愿连忙也站起来,劝道:“蒋兄,何必发这么大火呢?来来来,喝酒,喝酒!”

  趁这机会,他又看了看那些酒客。

  那些酒客好像忽然间变成了瞎子聋子,对这边发生的争吵根本就没注意。

  没注意是不是就意味着十分注意、一直在注意?

  郑愿不敢肯定。

  蒋操愤愤地坐了下来:“跟女人打交道就是没意思。

  你跟她客气,她还当是福气呢!”

  郑愿只好笑笑。

  蒋操刚才这一生气,就把刚才的话题忘了,郑愿只好另辟蹊径:“蒋兄,我发现这安宁镇实在奇怪得很。”

  “哦?有什么可奇怪的?”

  郑愿微笑道:“这里的人非常奇怪。”

  蒋操笑得已很有点不自在,酒楼里的气氛好像也变得凝重了。

  郑愿能感觉到周围逼迫过来的杀气。

  很浓的杀气。

  很显然,他的这句话说得很“难听”。得罪了许多人。

  郑愿又加了一句:“这里的人做的事也非常奇怪。”

  杀气更浓。

  他难道不知道他是置身于一样虎狼之中吗?他何苦硬要捋虎须呢?

  这里的人,一向不议论别人。

  蒋操刚说了几句有关那十二条光棍的不大中听的话,满窗花就已提醒蒋操不要胡说了,郑愿这时却又公然向全镇人“宣战”,岂非不智之极?

  蒋操毕竟属于镇中的老住户,郑愿却是个新来的。

  镇里的人也许可以原谅郑愿。

  “郑兄的话,在下听不懂。”蒋操勉强笑道:“这镇里的人和事真有那么奇怪吗?”

  郑愿悠然道:“当然。”

  “说来听听?”

  郑愿微笑道:“就从我的杂货店说起吧!我刚来的时候,没想做杂货生意,可镇子里偏偏就只有这家杂货店想盘出去给我,我不想要都不行。”

  蒋操茫然:“什么意思?”

  郑愿叹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本想也开家酒楼,可最后还是卖起了杂货原因很简单,酒楼已经有一家了,杂货店又是镇子里不可或缺的一种行当。”

  蒋操还是没听明白。

  郑愿苦笑:“直说了吧!我发现安宁镇里任何一种生意都只有一家。米店。市店。茶庄、客栈、酒楼、赌场。

  杂货店,等等,等等。全都如此。”

  酒楼里的气氛松弛下来了。

  杀气虽还没彻底消失,但已很淡了。

  蒋操大笑道:“郑兄,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是有原因的。”

  郑愿道:“但我就是没想明白原因是什么。”

  蒋操道:“当初安宁镇刚开始形成的时候,这里的确乱得很,经常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后来乱得实在不像样子了,大家就去请教孔老夫子,求他老人家拿个主意。”

  郑愿道:“孔老夫子?”

  蒋操道:“就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是镇子里的老人了,而且又是读圣贤书的人,识字明理,又不是江湖人。

  请他老人家拿主意。岂非正合适?”

  郑愿由衷地点头;“的确正合适。”

  蒋操道:“他老人家究竟是圣贤门徒,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之所在。”

  “哦?”

  “他老人家说,镇子里的人,都是逃难来的,谁也不缺钱花,这之所以要避在这里,无非是想图个清静,何苦还要为生意上的事争吵呢?”

  “这倒是真实话。”

  “老人家说,既然都不想借这点生意发财,大家何不商议一下,一种生意只准一家做,这样不就相安无事了?”

  “有道理!”郑愿鼓掌赞道:“这位孔老夫子真是有见识。”

  酒楼上的气氛已完全松弛下来了,杀气已荡然无存。

  蒋操笑道:“后来这镇子就有了这么一点不成文的规矩,一种生意只准一家做。镇子也就越来越平安了,所以后来才叫安宁镇。”’

  郑愿举杯起身道:“孔老夫子功不可没。我们为孔老夫子干一杯。”

  他这话一说,全酒楼的酒客们都举杯起立,共饮一杯。

  看来孔老夫子在安宁镇里,可以算得上是德高望重了。

  满窗花蝴蝶般飞过来,又替郑愿和蒋操送来了酒菜,脸上笑得甜丝丝的。

  郑愿不好意思了:“从现在起,我们吃的酒菜该我会钞了吧?”

  蒋操笑道:“你别难为情,只管吃就是了,吃多少满床飞都不会心疼的。”

  郑愿搓手叹道:“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

  蒋操笑得更诡秘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别说‘倒也’酒楼有规矩,就算没这条规矩。你既已说了孔老夫子那么多好话,满床飞也不会收你的钱。”

  郑愿愕然。

  蒋操笑道:“谁叫她是是孔老夫子的干女儿呢?”

  满床飞睑上居然现出了晕红:“死小蒋,净胡说!”

  看起来这位“干女儿”对孔老夫子的感情还相当不一般呢!

  孔老夫子可真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啊!

  黄昏。

  郑愿和蒋操踉眼跄跄地下了倒也酒楼,刚走出门,蒋操就大着舌头道:“郑……郑兄,走,推……推几庄去。”

  郑愿的舌头好像也短了一截:“不……不行啊,我得……  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蒋操道:“天天看着媳妇儿,你也……不烦”’

  “烦。”

  “那就……走啊?”

  “烦……也得回去。

  “你不放心是怎么的?不是有海……海姬陪她吗?”

  “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的,还不都,……都一样吗?……去吧!”

  “我真、真……不能去。我晕得很,回去睡……睡觉。”

  “睡觉?……嘻嘻,我问你件事,你要是不说,可不够……朋友!”

  “什么事?”

  “你没……没和海姬睡过?”

  “没有。”

  “真可惜。你真……真该睡一睡她,那可真叫……来劲。嘻嘻。”

  “没……没劲!”

  “你试一回就……就晓得了。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

  “没……没那个……兴趣。”

  “我跟你讲啊,你晚上……偷偷摸到她床上,我保证她一定光着屁股等你上呢!”

  “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糊涂。”

  “我糊涂?”

  “海姬和我老婆睡在里屋,我怎么能偷偷摸……摸上她的床呢?”

  “她睡……里屋?你……你睡哪里?”

  “柜……柜……柜台。”

  郑愿趔趔趄趄走远了。

  蒋操目送着郑愿的背影,醉意越来越淡,眼睛越来越清亮。

  但面上那种傻乎乎的笑意渐渐消失,渐渐变成了一种讥消的微笑。

  他站在那里,冷静、清醒,而且充满了自信。

  他又慢慢走回了酒楼。

  酒楼里已没有酒客,只有满窗花一个人坐在柜台里,冷冰冰地看着他。

  蒋操微笑道:“他今晚睡在柜台上。”

  满窗花不出声。

  蒋操道:“海姬和花深深住在里屋。”

  满窗花还是不出声。

  蒋操道:“现在该是下手的时候了。”

  满窗花冷冷道:“你有把握?”

  蒋操道:“我有。”

  他顿了顿,又道:“只要你送来的乌程酒里确有那种迷药,我今晚就一定可以得手。”

  满窗花冷冷哼了一声。

  一个穿着件蓝衫的中年矮汉子从里面踱了出来,沉声道:“你一定要去?”

  蒋操站直身子,点头道;“一定。”

  蓝衫汉子道:“一旦失手,你准备怎么办?”

  蒋操道:”杀身成仁。”

  蓝衫汉子厉声道:“你再考虑一下,再作决定。这件事干系重大,要是出了批漏,你我都无法交代。”

  蒋操也厉声道:“我一定要去。请成全。”

  蓝衫汉子闻目沉思,半晌才毅然道:“好,你去!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郑愿这时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的头确实昏昏沉沉的,走路时身子也虚飘飘的。

  他哪里知道,那坛乌程酒时,已下了种慢性迷药呢?

  他哪里知道,他酒桌上结识的朋友,正准备着要他的命呢?

  他哪里知道安宁镇的秘密呢?

  蒋操已准备走了。

  既已决定今晚动手,他就必须从现在起就回去做准备。

  他要准备好他的剑,准备好他要用的所有东西。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抓紧短短的一两个时辰的时候,让自己放松一下。

  放松是一次激烈紧张的搏杀的前奏。

  就在这时候,满窗花开口了:“慢着!”

  蒋操站住,又吃惊又愤怒又无奈地瞪着满窗花。

  她这么做,是对他的武功和决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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