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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节

绘芳录 (晚清民国小说研究丛书)作者:西泠野樵-第1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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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闹的没开交处,兰姑早掀帘进来,见红雯乱打双喜,明知为的是将才的原故。忙上前把红雯挡住,夺下门闩抛过一旁,笑道:“什么事情?清早起闹得这般形像。多分是主子的下床气,拿着丫头发泄呢!说出来,我评评看,该打不该打。”又将双喜拖了起来,叫他出去。
  红雯即起身让兰姑坐下,气吁吁的道:“姐姐你不要问,我被这小妖精要好气死了。我有多少的话,也没嘴说他。只问着他自己所行所为,非独该打,即是千刀万剐,还轻待了他呢!”兰姑笑道:“究竟因什么事?你生此大气,又说得如此利害。丫头们犯的法,不过懒惰不听呼唤,甚至偷窃物件,搬斗是非,即是极重的事了。照你这般说法,难不成犯了那话儿的毛病么?那是没有的事,双喜这孩子年纪既轻,人又老实,又没人引诱他,断乎不致如此。倒叫我难以猜度,’好妹妹你明说了罢,也使我放心。”
  红雯听兰姑问到这里,顿时脸上一红一白起来,便猜到绿莺。飞香回去,定要先告诉他。多分他已尽知这事情由,佯作不知来问我的,即长长的叹了一声道:“叫我有口难言,怎生对人讲说?好在停几日,你都要知道的。我亦自知约束不严,难逃其责,’总被这小妖精坑死了。无奈此时却不便告诉你。姐姐大约你也晓得一二,不必假装不知,来哄我了。”
  兰姑见红雯满面羞惭,不好再往下追问,将坐位挪了挪,相近红雯身边,附着他耳畔低低说道:“妹妹,你毋庸藏头露尾的瞒我,你说我晓得一二,这句话倒被你猜着。双喜所犯的事,我虽未尽知,大概情形不过如此。我是专为这件事,过来排解的。”遂将绿莺、飞香如何看见双喜和阿瑶在两翻轩内出来,又如何捡得他两人的汗巾手帕缠在一堆,绿莺怎生要去回明太太,.我怎生劝阻下来,“怕的说出来,与你妹妹不便。因是你房里的丫头,却要你耐着性子,将绿莺叫来,用好言抚慰他一番,方保得平安无事。不然恐绿莺明虽应允,一俟太太回府,他竟说了出来,便怎么呢?有你妹妹当面嘱托过了,他即不好反齿。至于飞香,你尽可放心,我可包管他不敢多话。此乃我的一片好心,既顾了双喜体面,又省了你一场气恼,却不要疑惑我的指使。那才是俗语说得好,送丧的反葬入土里去。你妹妹再斟酌斟酌,这么做去,可稳妥不稳妥?”兰姑并把延羲亭内的话,隐过不提,恐红雯难以为情。又恐红雯因绿莺等人,没有说出延羲亭的事,只当他们不知,即不代双喜去安慰他们。想了想,便隐隐约约的说了两句,使红雯心内明白。
  红雯闻兰姑说到他心病,直羞得面如紫涨,粉汗交流,哽咽着不能出声,好半会,方答道:“承蒙姐姐盛情,周全我的声名,心感不尽。若论双喜这小贱人,如此胆大妄为,我拚着担个不是,甚至再说我纵婢为非,看他将什么面孔对人?好在我没什么实在把柄在他们手内,那些石上栽桑的话,也不好一定作准。现在你姐姐倒肯成全双喜,我还有什么说呢?各事都遵姐姐吩咐,事过之后,我再领着那小贱人,到姐姐那边来叩谢罢。”说着,自己先起身福了两福。
  兰姑忙一把扯住,推红雯坐下道:“你我自家人,你的丫头,即是我的丫头一般。闹出闲话,彼此都不好看相。但是事不宜迟,今晚明早,就要去安排绿莺一声。怕的太太日内回来,即不便说话了。”红雯点首,连称晓得,正欲唤双喜进来,叩谢兰姑。忽见飞香忙忙的走入道:“太太同各家太太都回来了,已下轿到了中进,请奶奶们快去迎接。”
  红雯闻说,这一惊不小,急立起拉着兰姑,央告道:“好姐姐,你爽性要成全我的,偏生太太此刻不先不后的回来,叫我顾计那一边呢?仍要恳求你,暗暗向那人说声,安慰住他。我偷个空儿,即去会他就是了。”兰姑道:“不要你叮嘱,我自会安慰他。”便转身出房,径至中进,来迎接方夫人等。飞香对着红雯笑了笑,也跟了兰姑出外。红雯此时满肚愁烦,亦慌忙换了几件衣裳,向中进而来。未识方夫人回府,绿莺可说出这件事情,要知端的,下文自有分解。

  第六十八回  戒春怀小施夏楚惊秋令大放冬华

  话说方夫人与众位夫人,在督署整整宴会了半月。外面陈小儒等人和云从龙亦是朝欢暮乐。恰好到了十三四日,新任制台已到,从龙更欢喜非常,交了督篆即收拾行囊,同了程婉容,蒋小凤一妻一妾搬向绘芳园来。萧闲自在的,践赴这半月之约。
  次日清晨,从龙先命众家丁押运行李各物出衙,随后与小儒诸人,坐轿往园里来。内堂方夫人等亦邀了婉容,小风,带着仆妇丫鬟同回府中。直至绿野堂前下轿,转过屏风,早见兰姑。红雯接出,先与众位夫人问了安好,便一齐来至中进。婉容将带来的辎重,安顿在他平昔的一进住宅内,所有不用的物件,即不去动他,吩咐堆在一旁,以便半月后仍要起行。众夫人亦各回自己屋子里,宽换衣裙;
  单说方夫人回至房内,绿莺上来服侍着,除卸簪珥,换了大衣。小丫头送上茶来,方夫人接过,回头问绿莺道:“我去了半月,府中没出什么事么?”绿莺道:“大事倒没有,却有点子小事。此时人多,不便回明太太,少停再说罢。”说毕,嘻嘻的笑个不止。方夫人闻绿莺所说,甚是蹊跷,忙问道:“什么事不便此时回我,说得这么鬼鬼祟祟的,我最可恶这般吞吐不明的话,令人闷昏。你别耍笑了,快说出来,不说我可是不依的。”
  其时兰姑亦跟进房来,忙上前笑说道:“太太休信绿莺的鬼话,若有大事,我都知道的。他说的事,不过同伙们闲着斗口儿罢咧!前日即对我说过,要等太太回来禀明,大家评一评曲直。在我看,太太先要打绿莺一顿,都是他引着他们跳神跳鬼的。此时又到太太面前,学嘴学舌,太太别要理他。”方夫人听了,也笑起来道:“我当什么事,原来还是他们吵窝儿,也值得说的这么希罕。”
  绿莺见兰姑用话岔开,明知此时不容他说,便冷笑了声,退出房来。兰姑遂将这十数日内,拣那可说的事,说了几件。又问方夫人,在督署内如何排场?闲话了半会,才起身退出。见绿莺斜倚在栏干上出神,兰姑走近笑道:“你呆什么?我同你说话。”匝扯了他,到没人的处在,抱怨着道:“你这孩子,太不信人说了。我怎么对你说的?又允你叫他们来给你认错,也算很过得去。适才你还要想回太太,若非我在面前,竟可说了。早间我已经答应了他们,红雯又情愿过来陪你不是。你若说了,叫我怎生对得住他们呢?好孩子,千万代我装个体面,我总叫他们感激你,下次永远不敢和你拗强。你若不听我的说话,我可是要同你变脸的。”绿莺笑道:“奶奶吩咐,我不说就是了。”说罢,转身仍进房内。
  兰姑犹恐绿莺不依他说话,又叫了方夫人房里的一个小丫头过来,先绐了他几百钱,叫他暗中监察着绿莺。“如果绿莺背着人,对太太咕哝,你不问他说什么,飞风来告诉我。我再给你一吊钱,买果子吃。最是夜间和清早,没人在太太旁,你格外要留心些”。小丫头见兰姑绐他的钱,又许他送信后仍给一吊,喜得眉开眼笑,连连应答道:“奶奶只管放心,我拚着不去玩耍,一日到晚的防备着他,好不好呢?”兰姑笑着,拍了小丫头一下道:“乖孩子,很好,很有心孔,待到年终太太赏你们衣服穿,我请太太拣那顶好的颜色鲜明的,多给你几件,明儿好留着做嫁衣罢。”小丫头脸一红,笑嘻嘻的跑开道:“奶奶又同我们开心了。”
  兰姑即回房料理来日众夫人宴会的各事,又发了银子与外厨房,也要预备前厅小儒等人的酒席。正在安排,见方夫人房里小丫头来说:“太太立等奶奶说话呢。”兰姑忙起身前来,见众位夫人都在房内。洛珠先笑说道:“来得好,专待你这当家人来,好定章程。”兰姑笑道:“我这耳朵里足足清净了半月,现在又好听你的聒噪了。你还要取笑我当家,我为这当家都受尽讥诽,没处诉苦。”洛珠笑道:“谁敢讥诽你,可告诉我,待我明儿打这些人去,替你出气。”
  兰姑道:“好好,有你这么个狠帮手,我也不怕人了。今儿就回明太太,请你管理。不要到那个时候,你亦学着乖巧,缩了头不肯得罪人。”洛珠拍手笑道:“原来你此时是缩头的人,我白替你抱着不平。”静仪笑道:“你们整日的见着皆是斗口儿玩耍,别要有一日说翻了脸,吵起窝子来,那才惹人笑话呢!”兰姑笑道:“王太太,我决不敢同你家姨奶奶翻脸的。他既能替我打着别人,我岂不怕他打我么!”说得众位夫人都笑了。
  江素馨道:“别闹笑话罢,原是找你来商议正经的。明日我们的酒席怎样调排,你该早有了定见,说出来大家听听。”兰姑道:“也没有什么调排,酒席都照着云太太那边的样式。午饭摆在延羲亭,因池子里荷花尚没开完,大可赏玩,那里也比别处凉爽些。只要唤两名女说书的来伺候,弹弹唱唱倒还清雅。晚酒即摆在留春馆。我已吩咐他们去张挂灯彩。又叫了一起灯下扇戏,在院外变着戏法儿下酒。午后随意起坐的地方,,亦在留春馆内,所有纸牌牙骰,围棋双陆,行令的各色签筹,我皆预备齐了。逐日的用度,我叫媚奴记着数目,俟半月后开出清单,众位太太再照股分派。”
  众夫人听说,同声赞好。洛珠道:“我说交代他去力,都不会错事的。很好,很难了你。罢罢,你辛苦十数天,明儿算下账来,你应出的一股儿,我们代你公摊了,算分酬劳罢。”兰姑摇头笑道:“不劳你费心,诸位太太公摊下来,我还要沿门去道谢,那倒不值得。我听你赞好,只当你一人代我会钞的呢。”洛珠笑道:“你也太小量了人,你那一分儿,就派我代你出可好?”
  方夫人道:“外边老爷们的酒席呢?”兰姑道:“也照内里的酒席一样,午饭在览余阁,晚酒在丛桂山庄,起坐在红香院。也唤了一班清唱与两个说平话的伺候。”方夫人点头道:“就这么着,不要再累赘了。你可安排去罢,内外伺候酒席的,亦要派定他们,方没处偷懒。”兰姑答应出来,众夫人坐了片刻,亦各散去,
  晚间,方夫人陪着婉容闲谈,到二鼓以后方回房中,除卸残妆,叫小丫头们各自去睡,只有绿莺一人侍立在旁。方夫人猛想起日间的话,即细问绿莺原委。绿莺低头想了想,若直说出来,怕的兰姑见怪:欲待不说,太太既问我,叫我怎生对答?又不服气放红雯、双喜两个骚货过去,落后一转想道:“啐!我也顾不了许多,放着这个机会,得着他们这般大把柄,不趁此时扳倒他们,徒然将这空头人情送与奶奶。倘事过之后,他们仍旧装模做样起来,那时再说,没了把柄。况且日期又长远下来,纵着太太相信我的话,也不好奈何他们。横竖他两人是恨极了我的,即如不说他们,亦不见得说我声好。真正看着现的不取,倒取赊的去。再则我放他们过身,是容易的;设若他们记着我的仇恨,慢慢的暗中摆布我,岂非我反失了便宜。就是奶奶明日怪我,亦可推到太太身上,一定迫问着不容我不回,也就没的说了。”
  方夫人见绿莺沉吟不语,发急道:“怎么了?现在你也变的这般怪怪腻腻的。日间你要说,奶奶又在里面混岔,令人可疑。想必这件事与你有碍,你才不肯直说。明儿我若访出了实在根底,再揭你的皮,滚出去罢。我最不愿看你这可恶的形像。”绿莺见方夫人发急,又听说与他有碍,不由得脸上一红,气上心来,即走近方夫人身畔,悄悄的道:“丫头怎敢瞒着太太,因为这件事回明了,有关人家的性命,丫头怕说出大是非来。太太既说为我有碍,丫头却当不起。”遂将红雯,阿瑶调情的话,与双喜和阿瑶清早在两翻轩中一同走出,又怎生捡得他们的汗巾手帕,并有飞香同我看见,,从头至尾半字不漏的回了一遍。
  方夫人闻说,惊的直跳了起来,连骂该死道:“这还了得么?我不过出去半月有余,又没过了三年两载,府中即闹出这般大事来。就此一端,可见平日我不能知道的事多呢!这件事奶奶可晓得么?”绿莺见方夫人十分着急,反懊悔不迭,到底不该冲口说出。只说可以扳倒红雯,代大家出气,如今听太太口气,是要怪到奶奶身上,这便怎处?既已说出,又难缩回,即答道:?我告诉过奶奶的,奶奶叫我别急急的回太太,恐太太听了生气,又恐他们有性命相关。等他访明情由,再设法婉转来回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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