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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宫廷春宵静若歌-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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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出云不禁哽咽,拉着浮生袖口,哀求道,“师父帮帮弟子吧。弟子自知罪孽深重,甘愿受罚。”
  
  “这倒不是受罚就能了结的。”浮生站起来,踱至窗边。窗外的山茶正含苞待放。浮生看了半晌,才问道:“皇上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什么也未说。”
  
  “嗯。”浮生含首。如此说来,皇上极有可能是一时兴起,隔个几日便忘了也不一定。但倘若皇上后悔了,要杀他,只怕自己也无力回天了。如是想着,不禁回身,瞅了瞅出云,道,“柴房正缺人手,你这几日暂去那边干活。等皇上回宫后,再去戒律院领罚。”
  
  出云怔了怔,随即明了,忙应声去了。
  
  柴房靠近后山,乃是本寺东北角上最为僻静的一隅。目前只有净空师兄一人,既是管事,也是小工。柴房的生活本就枯燥乏味,净空也是因为年前犯了大错,被戒律院众师叔罚到此处,此刻见到出云,自然猜出个中原由了,便摆起了师兄的架子,坐在门槛上,傲慢道:“你……犯了什么错呀?”
  
  出云老老实实行过礼,不敢隐瞒,拒实以报。
  
  声音小若细蚊。净空并未听清,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道:“大声点。”
  
  出云无法,只得又说了一遍。净空险些跌到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指着他尖声道:“什么?你都破了色戒了,才被罚到柴房来当值?!我我我……你师兄我可是打碎了一个小玉佛就被罚到了此处!师父也太偏心了!”
  
  “不关师父的事。”出云忙解释道,“出云尚未去戒律院领罚,只是暂时被师父派来此处的。”
  
  “那依我看,你还是别去戒律院了。”净空又坐直身子,摆出一副同情的表情来,“去戒律院的话,肯定会被逐出师门的。”
  
  “啊?”出云惊不住他吓,后退一步。抬眼又见对方表情认真,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你别哭呀。”净空烦躁地瞪他一眼,骂道,“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你有胆量碰女人,就没胆量被逐出师门么?”
  
  “这不一样呀。”出云委屈地再后退一步。
  
  “嘁!有什么不一样的!”净空摸了摸头,站起来,“唉呀,看在你只能再做我几天师弟的情份上,师兄我还是尽一下兄长之宜吧。你也别伤心了,该怎么着怎么着吧。走,跟师兄上山砍柴去!”
  
  “现在?”出云又是一愣,看了看天,道,“都傍晚了。”
  
  “难道你要明天天不亮就去?”净空不甚耐烦,踢了他一脚,“这里我是师兄,我说了算!你还不快走!”言罢便伸手拧住出云的耳朵往后山上拖。出云疼得叱牙裂嘴,又反抗不得,只得乖乖跟着。
  
  二人一路无话,很快便进入了一片槐树林。高大而茂密的枝叶挡住了阳光,一层薄雾笼罩着他们。出云跟在净空身后,走得小心翼翼。他有些害怕,便主动打破沉寂,问道:“净空师兄,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前面。”净空拿砍刀一指,道,“拐过这个弯,就到了。那儿有长了几百年的槐树,光是落下的枝叶,都够我们捡的了。”
  
  “哦。”出云应了声,又找不到话说了。不由稍微有些手足无措。
  
  “你害怕?”净空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满头是汗,双手不住地发抖,不禁好笑,“你多大的人了,还害怕!都有胆子跟女人那个,居然不敢走路。”
  
  “……”出云大窘,咬紧了下唇不吭声。
  
  净空毫不在意,又道:“喂,你要害怕的话,就跟我说说,跟女人那个的时候,是不是真像别人所说,欲仙欲死的?”
  
  “我……”出云停了脚步,头埋得更低,“师兄,佛门清净地,怎可说这些。”
  
  净空撇撇嘴,反驳道:“是,佛门清净地!你不还做那种事嘛!”
  
  “……”
  
  出云更窘,又无话可驳,索性跺一跺脚,低着头边赌气边往前走。净空自知说错话,忙跟上去,好生赔礼。但出云哪里肯听,走得更快,不消片刻就将净空甩在老后头,拐过一个弯,不见了。
  
  净空不由停下,直叹这师弟性情太古怪。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他连忙发足狂奔过去,然而转过拐弯处,哪里见得到出云半点影子。左边是悬崖,崖边的杂草有被压过的痕迹。
  
  “出云——!!”净空对着崖下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一阵不祥的预感升上净空心头。
  
  山势陡峭,净空下去不得,站在崖边徘徊良久,并未想出办法,只得匆匆抱了点干柴往寺里赶。
  
  回到寺里,净空不敢将此事告知师父。出云跌落山崖,他是负有责任的,若出云有个三长两短,他定然会遭重罚。天音寺向来戒律森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决定留在柴房,静等出云回来。
  
  然而出云迟迟未归。
  
  转眼七日已到,皇上要回宫了。
  
  这日早晨,天空飘着濛濛细雨,远山笼在雾里,飘缈如仙境。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沿着山路缓缓而行。
  
  几日未见出云,宫黎彤心中郁结。一来为着看不到那酷似父王的容颜而暗暗烦闷,二来,也存有一丝担忧。那日一声不吭地离开,将那小和尚伤痕累累地丢在观音堂,也不知他是生是死。
  
  柳行空骑马而行,走在最前端。突然,一人自山坡上滚下来,直直撞向马腿。柳行空大骇,身下坐骑亦是直起前蹄,仰声长啸,眼看马蹄落下,就要踢在那人身上,他慌忙暗运内力,扭转马头。那马脚下未稳,竟将柳行空震下地来,四脚狂踢,又要踢上身来。柳行空索性一掌拍在马身上,马嘶叫一声,倒地喘气。
  
  柳行空松口气,起身将那人扶住,却见那人浑身是血,痉挛不止,一身僧袍凌乱不堪,分明是出云。
  
  “何事吵闹?”宫黎彤听得车外动静,跨下车来。脸上尽是不悦。
  
  出云尚有一丝意识,听见他声音,慌忙匍匐在地,用尽浑身力气激喊:“皇上,求您救救小僧吧!”
  
  “出云!”宫黎彤将他扶住,道,“几日不见,你怎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出云脸色煞白,紧紧抓住他臂膀,直道:“求您救救我吧!”
  
  那滚落脸颊的,不知是雨是泪。
  
  宫黎彤道:“你要朕如何救你?”
  
  出云道:“皇上,带我走吧!小僧……破了色戒,师父要赶我出寺……”话音未落,已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宫黎彤一怔,尚未作答,便听得匆匆赶来的左宏倏道:“不可。皇上,小和尚虽被赶出天音寺,但毕竟是外姓男子,怎能随您入宫?”
  
  丞相杨凌邪也听得动静赶过来。他素来与左宏倏不合,此刻自然是要好好为难对方一翻了,于是缓缓踱至左宏倏身后,向宫黎彤福一福,故作漫不经心道:“将军说的这是哪门子话?您当年不也在宫中居住过几月么?”
  
  左宏倏脸上讪讪,明知他有意抬杠,却仍是忍不住厉声反驳道:“我当年是受先皇龙恩……”
  
  “先皇菩萨心肠。对谁不都是以礼相待呀。却怎么不见得召别人入宫呢?”
  
  “那是因为老臣身负重伤,且家中无人照料……”
  
  “可您还是入宫了呀。你受得先皇龙恩,为何这小和尚就受不得皇上龙恩?”
  
  “够了!”宫黎彤喝断他俩,心中恼怒。明知自己最不愿听到的,便是“先皇”二字,这俩老家伙却偏偏要提,还当着百官一口一个“先皇”地提,想叫他不怒都不行。
  
  “朕自有分寸。”
  
  “皇上救救小僧吧……”出云更紧地抓住他,泣道,“小僧无依无靠,如今又被赶出天音寺,实在是……哇!”话未说完,又喷出一口血来,直看得宫黎彤胆战心惊。
  
  思量半晌,道:“随朕回宫。”
  
  “皇上!不可呀!”左宏倏“扑通”一声跪下,连连阻止。
  
  宫黎彤淡定看他一眼,又对出云道:“随朕回宫——净身!”
  
作者有话要说:电脑坏掉了,真麻烦,写了那么多的东西,一点没存上~~
害我重新来过,头痛啊
总算把这章修得差不多了,晚上传下一章,不便之处请大家见谅 
                  第八章 书生
  却说宫绪淳与左宏倏分别后,坐着马车一路向北。车上有几件衣物,几袋碎金银。赶车的马夫叫十三,会一点拳脚功夫,老是一口一个“先生”地叫他,令他颇有些不自在。
  
  宫绪淳抬眼望着天空,暗想,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么明亮这么蓝的天空了呢?记忆倒回,再倒回,直到童年的阴霾将他吞蚀,那晴朗的天幕上,便倏地出现了宫黎彤的影子。
  
  他……和自己一样吧。记忆全是黑色的,看不见光,也就找不到希望。
  
  ——彤,我能为你做的,也只剩逃离了。从此以后,我便是真的死了。如此,你也该满意了……
  
  马蹄声“得儿得儿”地响,车轱辘颤跛得人昏昏欲睡。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了。
  
  “先生,”十三笑着叫醒他,道,“时候不早了。今晚就住这儿吧。”
  
  宫绪淳走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门上的朱漆已有些脱落,两旁的对联也被阳光雨水侵蚀得没了当年的风光。隐约可辨的字体,实在叫人忍俊不禁。那上联是:“门前生意,好似二九梅花,冷冷清清。”下联:“柜里铜钱,正如盛夏冰雹,零零碎碎。”横批:“人穷志短。”
  
  宫绪淳笑了一下,目光上移,见顶上的扁额上写着:“荒山客栈”。再环顾四周,果然是大山环绕,只一条官道自山中穿过。
  
  “这里是……?”
  
  十三接过他手里包袱,呵呵一笑:“先生莫怪。这家客栈的主人,和左将军是旧识。一个穷书生,考取功名屡试不中,他又不肯接受将军大人的帮助,心灰意冷之下,便在此处开了家客栈。”
  
  宫绪淳仍是疑惑,便道:“若只是开客栈,别处一样可以,为何要选这荒凉之地?再说,我们走的路如此荒凉,又是为何?”
  
  十三道:“那穷书生一身酸腐味,原先最见不得人家有钱,就把客栈开在此处,图个安逸。哪知现在没了生意,才知道什么是人穷志短。至于我们,完全是因为走僻静之地,才不易被人发现形踪。”
  
  宫绪淳点点头。想来宫黎彤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十三又道:“先生不用担心。这客栈主人以前受过将军大人的恩惠,定然不会将您的行踪告知外人的。”
  
  一面说着,二人已跨进了大堂。只见偌大的大堂内,摆着几张脏兮兮的柚木桌子。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坐在柜台后,用食指沾了点口水,翻过一页油渍渍的书页,念道:“彖曰,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君子攸行,先迷失道,后顺得常,西南得朋,乃与类行……不错不错,真不错!”有灰自梁上落下,恰好掉在他鼻梁上,他头也不抬,伸手将灰弹掉,又翻开下一页。
  
  十三看了宫绪淳一眼,轻轻道:“看吧,一身酸腐味,现在还有呢。”
  
  那书生听得人声,惊了一跳,忙抬起头来,道:“何人在此喧哗?”
  
  “喧哗?”十三凭空翻个白眼,醋酸溜溜地对他道,“你开店,还不许人说话了?”
  
  书生立即扔了书,单手叉腰,另一手摊开伸过来,大嚷:“说话是可以。但得先付钱!”
  
  “付钱?”十三倏地提高音量,尖声道,“没听过说话还要付钱的!”
  
  “这是本店的规矩,要住店,就得守规矩。”书生刻意顿了顿,又威胁,“若是不满意,大可去别的地方。”
  
  “你……”十三瞪大眼睛,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了半晌,才道,“这荒郊野外的,哪里还有别的店!”
  
  “所以才要守规矩嘛。”书生翻个白眼,一副“早就跟你说过,是你自己不听”的神态。
  
  十三只觉气短胸闷,忙转眼看向宫绪淳。宫绪淳浅笑,对书生道:“要付多少钱?”
  
  书生瞅了瞅他,见他气宇不凡,衣着精贵,便道:“住店一贯钱,说话一贯钱,吃喝拉撒一贯钱,其它费用另计。暂且先交两贯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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