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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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愈来愈明亮,让我彷佛看见天堂,在我心里。」她笑着说:
「我的感觉很难理解吧?」
『不会啊。天堂是很主观的概念,妳觉得是,就是啰。』
她站在画前,右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欢迎光临我的天堂。」
我笑了笑,觉得她很可爱。
她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我也跟了出去,然后并肩倚靠着栏杆。
这里是市郊又接近山区,住宅不算拥挤,视野可以延伸得很远。
「我只要站在这里,就会想飞。」
『那妳飞过吗?』
她转过头看着我,突然噗哧一笑,边笑边说:「你是学科学的人,应该
知道人根本不可能会飞呀。怎么会问这种问题呢?」
我有点小尴尬,陪着她笑了笑,没有接话。
「我终其一生,一定无法飞翔;但想象力的翅膀,永远不会折断。」
她闭上眼睛,微微一笑,「所以我一直在飞呀。」
她张开眼睛时,露出诡异的笑容,说:「嘿,我又想画了。」
『现在吗?』
「嗯。」她说:「又要委屈你了。」
『先说好,不可以问问题。』
「你只要闭上眼睛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
「嗯。」她走回屋子,向我招手,「来,别怕。」
『别耍花样。』我也走进屋子。
她笑了笑,拿出纸笔。我不再说话,立刻闭上眼睛。
不闭眼睛还好,一闭上眼睛,我开始想睡觉。
这也难怪,神经紧绷了一天,现在突然完全放松,当然会想睡觉。
几乎要进入梦乡时,隐约听到细微但清脆的大门开启声。
我睁开双眼,正好接触她的视线。
「唉呀。」她说。
『怎么了?』
「你掉下去了。」
『嗯?』
我有些纳闷,她没再说话,迅速在纸上补上几笔。
「好了。」她说。
我走过去看图,看到图上有一男一女。
女的背后长了一对翅膀,闭上眼睛、嘴角泛起微笑,正遨游于空中。
男的原本也有一对翅膀,但只剩一只在身上,另一只飞在半空。
他的双眼圆睁,似乎惊讶自己正急速坠落。
「谁叫你要睁开眼睛。」她说。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仔细看着画里的女孩,再看看她。
『妳画自己画得很像耶。』
「是吗?」
『嗯。』我很认真观察她的长相,『妳长得很艺术喔。』
「你是说我长得像毕加索的画吗?」
『不不不。』我急忙摇手,『我的意思是……』
「小莉!」她叫了一声,然后蹲下来。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一个小女孩出现在房间门口。
小女孩跑过来抱住她脖子并在她脸颊上亲一下,她也回亲小女孩一下。
看她们亲昵的样子,正想开口询问她们的关系时,小女孩说:
「妈,妳好点没?」
「小莉乖。」她摸摸小女孩的头发,「妈好多了。」
我像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冰水,全身冻僵。
她又逗弄小女孩一会后,站起身问我:「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我挤了个微笑。
「嗯?」
『没事。』我呼出一口气,『她爸爸呢?』
她朝我摇摇头,眼神示意我别问这个问题。
我大概可以猜到她的意思,不禁叹口气说: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小女孩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没错。」
声音是从我背后传来的,我先是一楞,再转过头,看见一个女子。
她大约30岁,身材高挑,脸虽只上淡妆,但口红颜色是亮丽的桃红。
「小莉,别打扰干妈和叔叔。」女子向小女孩招手,「跟妈回房间。」
「我不要。」小莉摇摇头。
「让她在这里玩一下没关系的。」学艺术的女孩朝那女子笑一笑。
「好吧。」女子点点头,对我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再走出房间。
女子的高跟鞋踩出扣扣声,是典型都会女子上班族的标准走路声。
她仍然蹲着,对站在她身前的小莉说:「喜欢这张图吗?」
「嗯。」小莉很用力点头。
「那妳帮它取个名字好不好?」
「就叫飞呀。」小莉的右手食指,指着画里飞翔的女子。
「很好听哦。」她指着画里的男子,「那这个人为什么会往下掉呢?」
「因为他不乖呀。」
「说得好。」她笑了起来,抬头看了看我,「他的确不乖。」
小莉也抬头看我一眼,我朝这小女孩挥挥手,她却装作没看见。
可能由于我是陌生人的缘故,小莉待没多久就走了。
小莉走后,我和她可能都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于是安静了下来。
这时从另一个房间传来对话声:
「小莉,把鞋鞋穿上,妈妈带妳出门。」
「我的鞋鞋不见了。」
「那我就揍妳。」
「我的鞋鞋真的不见了嘛!」
「那我就真的揍妳!」
「……」
我和她互望了一会,同时笑了起来。
『你是她干妈?』我问她。
「嗯。」她站起身,「她的母亲是单亲妈妈,我跟她们一起住这里。」
『喔。』我问:『为什么收她当干女儿?』
「这样如果有人问小莉为什么她没有爸爸时,她就可以说:但是我有
两个妈妈呀。」
『妳真是个好人。』
「哪里。」她笑了笑。
『对了,妳怎么都没问我:为什么知道妳住这?』
「想也知道是咖啡馆老板告诉你的。」
『啊!』我突然想起他的吩咐,「妳吃饭了没?」
「还没。」她耸耸肩,「我常忘了吃饭,总是要让人提醒才会记得。」
『肚子饿的时候不就知道该吃饭了?』
「我会当它是幻觉。」
『啊?』
「开玩笑的。」她笑了笑,「我只要一画图,就会忘了饥饿感。」
『嗯,这叫废寝忘食。』
「不,那是没钱吃饭。」
她又笑了起来,我发觉她今天的心情很好,一直在开玩笑。
『已经很晚了,我去买东西给妳吃,然后我再回家。』
「我们一起去吧。」
『外面天凉,妳又感冒,妳就别出门了。』
「嗯。」
『想吃什么?』
「都可以。」
『吃面好不好?』
「好。」
我下楼到附近找了家面店,包了一碗面,上楼时她在门边候着。
我把面拿给她,她说了声谢谢,然后指着门上那张大得出奇的脸说:
「这是我和小莉一起画的。」
『很可爱的画。』我看了看表,说:『我走了,明天见。』
走了两阶楼梯又回头说:『记得要吃面。』
「我会的。Bye…Bye。」
走到一楼准备打开大门时,她从四楼喊了声:
「喂!」
我停止动作,转身仰头,只看见交缠蜿蜒的楼梯,并未看见她。
只得大声说:『什么事?』
「你说我长得很艺术是什么意思?」
『记不记得妳曾说过艺术是什么?』我仍然仰着头。
「艺术是一种美呀!」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后,我打开大门,直接离去。
走出大门没几步,我才发觉肚子好饿。
【哗啦啦】
搭完公交车转捷运,出了捷运站买了点食物,走回家时大约十点半。
一进家门,发现鹰男和蛇女也在,他们应该是又来跟大东开会。
我点个头,算是打了招呼,便走回房间。
把从快餐店买的炸鸡、薯条和可乐摊在桌上,准备先填饱肚子再说。
「怎么不买点别的呢?」蛇女突然出现在我右手边,叼起一块炸鸡,
「吃油炸的东西容易长青春痘。」
「有得吃就好,别嫌了。」鹰男则站在我左手边,也抓起一块炸鸡。
『喂,这是我的晚餐啊!』
我面前只剩一块炸鸡,我赶紧用双手将它护住。
蛇女无视我的抗议,一面吃炸鸡一面问鹰男:「你多久没洗头了?」
「一星期而已。」鹰男也是边吃边回答。
蛇女啐了一声,说:「真脏。」
「妳知道吗?」鹰男说:「我头发又卷又膨,洗头时抓不到头皮耶!」
「说点新鲜的行不行?」蛇女又哼了一声。
「有一次我洗完头,发现地上躺了两只蚊子尸体,妳猜为什么?」
「我没兴趣猜。」
「原来是蚊子飞进我头发,结果飞不出去,在里面闷死了。」
说完鹰男哈哈大笑,笑声既尖锐又诡异,好像吸血鬼。
蛇女不想理他,拿起我的可乐,插上吸管便喝。
『喂!』我喊了一声,不过蛇女也没理我。
「妳有感冒吗?」鹰男问。
「没有。」蛇女说。
「那我也要喝。」
鹰男接下蛇女手中的可乐,用手指在吸管上缘擦拭了几下,再喝。
「东西好少。」蛇女的眼睛在我桌上搜寻一番,「只剩薯条了。」
「是啊,太不体贴了,根本不够两个人吃。」鹰男抓起薯条吃。
「下次多买点,别这么粗心。」蛇女也开始吃薯条。
『喂,我是买给自己吃的!』
蛇女又不理我,拿面纸擦拭油腻的双手,「继续刚刚的讨论吧。」
「嗯。」鹰男说。
「我对分手的场景有意见。」
「什么意见?」
「为什么分手一定在下雨天?为什么不可以在洗手间旁边?」
蛇女说完后,点上一根烟,斜眼看了一下我。
我把已经被他们喝光的可乐杯子递给她,当作烟灰缸。
「雨天的意象很好啊。」鹰男说:「分手后仰望着天,脸上就会分不清
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在洗手间旁分手后,冲进洗手间洗脸,脸上也会分不清是泪水还是
自来水。」
「哗啦啦的雨可以让人联想到老天正在哭泣啊。」
「扭开水龙头也会哗啦啦流出水来,有人会认为水龙头在哭吗?」
「会啊,因为水龙头被扭痛了。」
「那我扭你这颗猪头,你也会哭啰?」
「不会。」鹰男把头向左转向右转,转动的幅度竟然比一般人大得多,
「妳看看,我的头可以这样转咧。」
「恶心死了,好像猫头鹰。」
「真的很像吗?」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还不忘把我的薯条吃得一乾二净。
『喂。』我站起身,说:『够了喔。』
鹰男和蛇女停止争论,同时转头看着我。
「你有何高见?」鹰男问。
『这是我的房间啊。』我说。
「废话。」蛇女仰头吐了个烟圈,「人家是问雨天跟洗手间哪个好?」
『洗手间好。』
「喔?」鹰男很好奇。
『女主角分手后会冲进洗手间,一面哭一面上厕所,脸上和屁股同时
可以哗啦啦!』
我有点心浮气躁,这些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鹰男和蛇女反而安静了几秒,互看了一眼。
「晚安了。」鹰男拍拍我肩膀,「早点休息。」
「不要太累了。」蛇女说。
鹰男走出我房间,回头说:「生活中难免有压力。」
「跌倒了爬起来就好。」蛇女也跟着离开,然后带上房门。
我刚觉得松了一口气时,鹰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小子疯了。」
「我也这么觉得。」蛇女说:「我们难得意见一致。」
「值得纪念喔。」
「是呀。」
然后是一阵并未刻意压低的笑声。
我把耳朵摀上,过了一会才放开,确定没声音后,便打开计算机。
《亦恕与珂雪》已经好几天没进度了,得趁今晚好好写点东西。
不知道是因为又看到那个学艺术的女孩的关系;
还是小莉把那张图的名字取得好的关系,今晚的文字几乎是用飞的。
文字在脑海飞行的速度远大于双手打字的速度,我一方面得苦苦追赶,
一方面又得担心文字会不小心飞入鹰男的发丛以致受困。
幸好我脑海中的文字并不是没长眼睛的蚊子,他们总是飞一阵,
然后停下来等我一阵,当我快追上他们时,他们又会继续向前飞。
最后我在珂雪说:「明天咖啡馆见」时,追上他们。
看了看表,发现已经连续写了好几个钟头。
不过我并不觉得累,反而有一股畅快淋漓的感觉。
客厅还隐约传来大东他们的声音,看来他们大概会讨论到天亮。
我不想再被鹰男和蛇女缠住,关掉计算机和灯,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漱洗完毕换好衣服准备上班时,发现桌上有一张字条:
「谢谢你的炸鸡,送你一个吻。Katherine。 ps。 睡觉记得锁门。」
想了半天,才记起Katherine是蛇女的英文名字,不禁打了个冷颤。
立刻把穿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换穿一件比较厚的外套,再出门上班。
虽然昨晚大约只睡了三个钟头,但起床后的精神还算好。
快走到公司大楼时,突然想起跟曹小姐的一分钟之约。
出门前曾被蛇女的字条耽搁了一些时间,今天会不会因而失去准头?
下意识加快脚步,边走边跑,希望能抵销失去的时间。
一走进公司大门,胸口还有些喘,看见曹小姐时,她似乎楞了一下。
我们互望了几秒,她急忙拿起一张纸,清一下喉咙,开始唱:
「我无法开口说,你在我心上。
啦啦啦啦啦,你在我心上。
即使你离去,你依然在我心上。
可是呀可是,啦啦啦,我等你等得心伤。
虽然你在我心上,啦啦啦,但请你原谅。」
啦啦啦啦啦,我的心已亡。」
唱完后,她把纸条放下,「这首歌作得不好。」
虽然觉得这个曲调怪怪的,而且也不太通顺,但我还是说:
『不会啊,满不错的。』
「是吗?」她似乎不太相信,「要说实话哦。」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