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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青春之歌-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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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瞎转悠,到处找人打听,我转到文史楼那块儿,靠,都他妈一模一样的破楼,谁知道哪儿是哪儿啊,我找了个哥们儿打听,人家特爽快:‘一直往南走,就在光华后边。’操,我哪知道光华是什么玩意儿,只能忝着脸继续问,人家满脸的不耐烦,手就那么潇洒的一抖:‘直着走,看哪个楼最新就是。靠,一看就他妈新生……’操,那脸色,那叫一个鄙夷。” 
“嘿嘿,你当时特委屈吧,怎么不打丫的啊。” 
“没有,说真的,我真是没觉出什么,我都奇怪,怎么就那么好脾气呢,我当时一门心思就是琢磨着,我算是独立了,靠,再也没谁管得了我了,也没谁会管我了,我妈,班主任,辅导员,都可以消停了,我他妈解放了,自立了。” 
“行,够牛逼,后来呢,找到地方没?” 
“当然了,你当我还是黑户啊,拿着那个新身份证,我当时真是除了舒坦什么想法都没有,我想,有什么啊,我是大人了,离了谁,我他妈都能活。” 

寂寞的校园寂寞的傍晚,有寂寞的歌声适时地响起: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盛夏的果实/回忆里寂寞的香气/我要试着离开你/不要再想你/虽然这并不是我本意…… 
“谁唱的,声儿真糙。” 
“莫文蔚吧,我听于波老放这个,耳朵都起茧子了。” 
“我说呢,那女人,也就身材还能看,那张脸,怎么看怎么扭曲。” 
“你一个GAY,管人家身材怎么样呢?” 
“说的也是,靠,什么名字啊,这歌儿?” 
“盛夏的果实。” 
“果实都剩下了,还能吃么?” 
晚霞落了声音息了,两个人依旧肩并肩的走过林荫路和芳草地,偶尔没有人的地方,双手还是会经意或者不经意的拉起,反反复复的,却总是有一个声音环绕在黎刚耳边,像最顽固的耳鸣,挥之不去。 
你曾说过/会永远爱我/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别用沉默/再去掩饰什么/当结果是那么赤裸裸/以为你会说什么/才会离开我/你只是转过头/不看我…… 

39、 

回到宿舍的时候,陈正宏和于波居然都在,黎刚不想说话,客气的打了个招呼,就躺在了床上。 
“世界上最短的小说,靠,老四,看JOKE版没有,这玩意儿有意思诶。” 
“兄弟都不好意思说你,大哥,TOO OLD。” 
“你看过?” 
“废话阿,地球人都看过了,不就是那个什么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间里,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不是,嘿嘿,丫好好听着,”陈正宏正了正嗓子,念的字正腔圆,“男:痛不? 女:痛! 男:算了? 女:别!” 
于波一愣,随即就笑的歇斯底里。 
“牛,还是老大你牛,黎刚呢,嘿,二哥,发表个感想啊,今儿个怎么蔫了?” 
“我也有个短的,你们听么?” 
老陈小于统一着抬起头:“听,嘿嘿,知道你小子机灵,想起什么来了?” 
黎刚咧咧嘴,眼睛微微眯着,水波不兴的平静:“真要听?我这可是个悲的,别到时候抹眼泪。” 
“丫废话怎那么多,你说不说?” 
“听好了啊,”黎刚翻了个身,紧紧的把脸贴在冰凉的墙壁上,“我这一共九个字,人物情节环境一应俱全。听着啊春暖花开,我却失恋了。” 
叹口气,把没来得及溢出口的哽咽压进枕头里,忽略陈正宏粗野的笑声于波油滑的调侃,黎刚对着虚空中的人物虚空中的感情,无力的竖起了中指。 
这个礼拜二,黎刚从早到晚都是课,往常到了这天他从一睁开眼就开始骂娘了,今天却是例外,他恨不得天天可以坐在教室自习室图书馆里,让高尚严肃的知识把自己淹没。 
晚上九点多,结束了最后的学习,他慢慢腾腾的从一教出来,骑着那辆破二八车子,摇摇晃晃的往宿舍骑,路过三角地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的又冲着海报栏瞟过去。 
那一天,真是好久了。 
他揉揉眼睛,仿佛跟前还是那张招摇拉风的海报,黑加白的底色,青铜重剑凛冽的寒光,,鲜血幻化的花瓣,画中人紧闭的眼睛。 
梦想开始,请睁大双眼。 
眼睁了心动了,桃花瓣却终于飘落,一地颓唐。 
对着黑沉沉的海报栏,黎刚轻轻的动了动嘴唇:江放,我喜欢你。 

“你小子在这儿干吗呢,刚下课?” 
温热的手掌熟悉的触觉,透过棉布衬衫柔软的面料深刻的印在肩膀上,不期而遇的惊喜抵不过惶恐与失落,黎刚不敢转身,微微的点了个头。 
“这几天都没见着你,挺忙啊?”那个人水波不兴的随口说着,黎刚甚至有种错觉,好像之前过往统统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没有人要离开没有人会分别,岁月无声一切静好。 
“你看那个海报了么,我也是今天才看见,想叫上你明天一块儿听去呢,反正我也没课,早点儿去,占俩好座。” 
听他这么一说,黎刚才恍然大悟的看见自己眼前那张海报,很简单的白纸,毛笔写出的潦草的大字:5月9日 李银河 同性恋亚文化 理科楼108。 
“她来北大做讲座?”他大脑一阵发懵,刚才的伤感都被一种新奇的震撼所代替,时代真是进步了,原来,难以启齿的话题也可以放到B大的课堂上来宣讲? 
“嘿嘿,咱也快有出头之日了,其实她的书我看过几本,挺浅的,那几个访谈,咳,跟他妈《绝对隐私》的调调差不多,不过,还是去听听,大家都不容易。” 
“就是,听听去吧,在B大听讲座,你快享受不到了。” 

这个讲座,吸引的人不是一般的多。 
108是个有400个座位的大教室,尽管如此,他们俩六点锺赶去占座的时候还是被一屋子的人吓了一跳,黎刚茫茫然的站在过道里,还是江放机灵,瞅准了窗台上还是空着的,拉着黎刚的胳膊就冲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上面。 
“你放手啊,别拽我胳膊,别人都看咱俩呢。” 
“有什么啊,看就看……”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放松了手,毕竟是这么个不一般的场合,几缕暧昧的目光已经集中到了他们身上,黎刚急速的转过身,把脸躲到了窗帘厚重的阴影里。 
人越来越多了,过道里台阶上,每一个狭窄的空间都堆满了人,各色的目光随机的碰撞着,严肃的戏谑的,猎奇的厌恶的,一个身量矮小的中年女人站在讲台上,低低的和主办方商量着什么。 
“那个人就是李银河?看上去挺朴素的啊。” 
“嗯,有理不在声高吧。” 

讲座开始了,江黎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失望。 
李银河讲座的底本就是她一直握在手里的《同性恋亚文化》,因为对王小波的爱戴,黎刚还真翻过几页这本书,看了之后唯一的感觉就是“听爷爷讲那过去的故事”,陈旧的采访陈旧的感情,浮光掠影的描写阐述,生僻的外国人名与书名,构筑起了无法突破的隔膜。然而,听着那个温和的嗓音讲述的点点滴滴人情冷暖世事纷繁,还是有种欣慰,慢慢的在心中沈淀。 
“……有个被采访者讲过这么个事儿,他的朋友要结婚了,跟他说了之后,他二话没说,站起来抡圆了给了对方一个大嘴巴,当时他讲的时候,王小波也在一边儿听呢,他还特意问人家,‘你记清楚了么,是一个大嘴巴,还是俩小嘴巴?’,那个人特坚定地回答说,就是一个大嘴巴。” 
讲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欢笑声,还有人伸出手,对着空气胡乱的比划,黎刚靠着身后的墙壁,对着江放眨眨眼睛: 
“等你上飞机的时候,我要不也给你一个大嘴巴?” 
“别,你还是给我俩小嘴巴,我受用那个。” 
胡言乱语的听着说着,就到了自由发问的时间,上来一个兄弟就矛头尖锐: 
“李老师,如果像你说的那样,纯粹的同性恋和异性恋处于“频谱”的两端,双性恋处在“频谱”的中间位置。大部分人都是“兼色”的,也就是说,大部分人都具有双性恋倾向,那么是不是说,我们的婚姻法也要做修改,改成多配偶制度?” 
这个问题傻逼的黎刚都想笑,李老师还是一贯的略带点激动的严肃认真:“这位同学,我想你是没有弄明白,双性恋的含义是既可以和男人恋爱,也可以和女人恋爱,但并不是同时进行的,相反,单一的异性恋者也有脚踏两只船的可能。” 
又是一阵欢声笑语,轻轻松松的几个问题之后,忽然就杀出了一个不速之客,教室的一角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开放不等于堕落,西方的未必就是好的。现在西方正在流行口蹄疫,我们是否也应该学一学?北大讲坛是神圣的地方,怎么能够向学生讲述这种污秽的东西?” 
热闹的教室里,嘘声四起,鼓倒掌与拍桌子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黎刚跳下床台,扒着江放的肩膀想看清楚这位老兄的尊容,好家伙,一个长发、蓄须、戴瓶底眼镜的男人,只消一眼,胃口倒尽。 
看看底下群情激愤的样子,这个问题,也许已经不需要回答了。 

交流还在继续,黎刚却忽然没有了听下去的热情,这样热闹的讲座,这样激动的听众,宽容的氛围,善意的帮助,同情的呼吁,这一切,却让他感觉无比的疏理。 
就好像很久前看到的一句歇后语:玻璃瓶里养蛤蟆前途光明,出路不大。 

40、 

黎刚生日那天正好是个礼拜五,一天都没什么课,宿舍的几个兄弟早就瞄准了他这个生日,打算好好讹他一回,中午的时候,于波苏文陈正宏,加上班上几个要好的兄弟,杂七杂八的一伙人,就奔了小南门旁边的学海食府,十来个人正好一个包间,啤酒敞开的喝,饭菜敞开的吃,十多瓶“燕京”转眼就见了底,几个酒量浅点的,眼瞅着就脸色血红舌头打结,攥着谁的手都叫大哥,掏心窝子的话说个没完没了。 
陈正宏前两天刚失恋了,抱住一个哥们儿的脑袋就是一阵痛哭,他小拇指上还戴着个明晃晃的戒指,黎刚眼见,一眼就瞧出来是早些天买给他女朋友的,虽然说不是白金镶钻,可也好几百块钱呢,刚送出去的那阵子,这家伙整天躺在床上就抱怨谈恋爱费钱费心费力,可那股子甜蜜劲头,傻子都能听出来。结果,上个周末的时候,那家伙垂头丧气的回了宿舍,手上就戴着这个小玩意,粗粗短短的手指配上个精巧的女士戒指,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却没人敢笑,所有的喜剧效果,都消逝在陈老大苦大仇深的哭泣声中了。 
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黎刚勉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神志,拍了拍陈正宏的肩膀,磕磕巴巴道:“行了,老大,不就……不就是个女人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走了就让她走,天涯……天涯何处没他妈芳草,谁离不了谁啊?” 
“你……你他妈谁啊,嘿嘿,黎刚,老子猜……猜就是你,丫又不谈恋爱,你知……知道个屁啊,什……什么叫离了她不能活,老子……老子没了谁都过的下去,可这地方,心口这地方,憋闷……憋闷得慌,你知道这是什么滋味,妈的,哭都哭不痛快,我没钱,我孬种,我他妈给不了她好日子,可我……我爱她,爱,我就是爱上她了。”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镇住了一屋子的人,又有几个兄弟走过来,摇晃摇晃陈正宏的肩膀:“得了正宏,黎刚生日呢,咱不说这不痛快的事儿,振作点,咱今天先喝酒,那些个衰事,都他妈搁明天说。” 
“对……对……喝酒,老二,哥给你庆生日,别嫌我,我要是……我要是有你这模样,加上老三这份财力,小于波的嘴皮子,操,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儿这份。” 
“嘿嘿,行,老陈还明白,知道捡实在东西要,接着喝接着喝,什么时候你想要古天乐的长相比尔盖茨的财力姜昆马季的嘴皮子,那才叫真醉,来,干。” 

躲在杂乱的厕所里,听着外面传来的喧嚣,黎刚抹抹脸,对着镜子整理着刚才被扯乱的衣襟。 
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想笑的时候能笑想哭的时候敢哭,冰天雪地也好烈日酷暑也罢,几瓶酒下肚,豪言壮语可以发,窝囊丧气可以唱,就像老大,平常那么磨叽的一个人,也能借着酒劲儿,把个“爱”字儿说得山响。 
又捧起一把水泼到脸上,模糊的镜子里映出一张伤怀的脸,伸出手指,顺着发际的轮廓线小心翼翼的划动着,二十岁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过了今天,就是另外一天。 
划动着划动着,镜子里自己的轮廓就越来越模糊,甚至隐隐约约的,好像出了重影,自己的头顶上,黑压压的什么东西在晃,黎刚慢腾腾的回转身,压抑着哭声,把头搁在了苏文递过来的肩膀上。 
“嘿嘿,我真他妈孬种,是吧?” 
“别这样,想想刚才你怎么劝老大来着,谁还不都是这么回事,也就开始的时候撕心裂肺的难受,等过两年,靠,都用不了那么久,过半年你看看,想不想的起他是谁?这就是个愈合能力的问题。” 
“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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