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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珠有泪 作者:goodnight小青-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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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云摇了摇头:“那是骗局。”

    “骗局?”她大惊。

    “世界上没有永生不死的秘诀。玄澹心法只是以心驭剑的法门罢了,并没有传说中那样的离奇。当年竹剑祖师传授心法给我师父时,就告诉过他了。修习这门功夫的人可以延年益寿,如玄澹宫主那般,甚至容颜可长保青春,但不老并非不死。湘妃竹剑传了心法给师父之后,玄澹宫有两名女弟子前来报信,说宫中遭到魔教的大举进袭,宫主闭关无法迎战,众弟子伤亡惨重。于是竹剑回去了。”

    “回去……她这么厉害,一定可以挽救玄澹宫的,是么?”

    燕云道:“竹剑是玄澹宫的人。她必须与宫共存亡,无论胜负。”

    夜明张了张嘴,却没声音发出来。她无从体会这样决绝剔透的烈性女子,这样风云激涌、生死相托的人生,是她平庸而暗淡的千年岁月里,所不曾有过的东西。

    她不能了解,当湘妃竹剑回到那个将她驱逐出门的地方,与它共存亡的时候,面对她的师侄,将会是怎样一番心情。

    放浪形骸、任性而义烈的竹剑,与她是天地般遥远的两个世界。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个已死去多年的陌生女子有种奇异的熟悉的感觉,仿佛隔着极透澈的一层薄冰,在水下照到自己的影子。

    “那年来攻的魔教共有六个首领。湘妃竹剑回到高山之巅,那里已是血流成河,玄澹宫岌岌可危。她将她的湘妃竹抛向天空,那柄竹自她的头颅插入,一剑分为六柄血刃,从她的身体穿出,与六个魔首同归与尽。”

    惨烈血腥的死亡,自他口中淡漠地被讲述出来。夜明把手揪着心口,说不出完整的字句。

    “那……剑……”

    “是湘妃竹剑血气所化。传说她的肉身裂为霰雪,四散飘逝。”

    燕云木然道。

    夜明低声地说:“那么玄澹宫至今还是有的了。”

    燕云望着窗外的竹林:“没有了。在那之后又百年,西域吐火罗与丹羯两国联兵进攻,玄澹宫主坐化,其余弟子据说全部被杀。玄澹心法从此绝迹人间。”

    
 

珠有泪 正文 第21章
章节字数:6421 更新时间:08…12…30 22:15
     “但是……你……”

    燕云推门出去,留下一句话:“玄澹心法不在我身上。师父没把它留给我。也许已经毁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竹林照射进来,满屋绿晃晃的影子,明的暗的,乱纷纷似敲碎了翡翠楼,尖利的、灿烂的、然而冷硬的光辉一片撒进眼睛里去。夜明但只觉得睁不开眼。

    她磕磕碰碰,追着他的背影奔到门口。

    他已经走入竹林。丛生的竹摇摇曳曳,分分又合合吞没了那个男人的身形。

    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爬起来,扶着门框,又把两手拢在嘴上,竭力对着他的方向喊道:“那你对天山派那两个女人说的——燕云——!”

    她觉得浑身发冷。比在寒竹制成的床上坐了半日还要冷。一种模模糊糊的寒意似乎侵蚀了五脏六腑,使得她眼睛里看出去一切事物都成为一波又一波动荡着的、浩大的绿。

    生机盎然的绿。也可以这样的寒刹逼人。

    “燕云——”

    她的声音听起来已像是哭喊。

    “我是骗她们的——你在这里好生等我,不要乱跑。”

    他走得好快。一眨眼,回答从遥远的竹林深处传来,漫不在乎的声气。

    她依旧两手拢在嘴上,呆立在那里似具木雕。许久,身子一软,靠在门框上。

    竹的寒气自后心通透至前胸。夜明倚门又站了一会,双臂凌空架着,仿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她慢慢地,慢慢地顺着门蹲下身去。如身陷沼泽的人,宛转沉没。那姿态有种绝望的颓与静。

    她把脸埋在膝上。

    终年,这座不合常理的岛屿没有四季。万古长青,将人团团围困的,只有这霸道地清冷着的绿色。一层层,一片片,无欲无求,无边无际。外头就是海。

    风送来似有若无的香气。竹的芬芳,不张扬,要细意体会方能品出那一缕雅淡清味。

    但她只觉这气味迫得人要发疯。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竹林彼处游移着升起一股白烟。在这摒绝了七情六欲的异境,一点点烟火,特别的触目。

    夜明一动不动,看了那烟一眼,又埋头下去,直到他的手放在腋下,把她拉起来。

    她闭住呼吸。鲜而腥的焦香窜入鼻端,勾人馋涎。

    燕云拉着她回入屋中,在竹床上坐下。拉过小几。一只碗被放在面前。粗糙碗沿尚渗出青汁,混合烟熏火燎之气,那一种竹的清香反被尽逼出来。

    是用粗大竹节砍削成的新碗。碗中横卧两尾半尺多长烤鱼,虽不甚肥大,但通身烤得金黄,外皮焦脆,尚自烫手,发出甘香的气味。

    他把一双竹枝做的筷子放在碗侧。推到她跟前。

    夜明垂眼瞧了那鱼片刻,突然一转头,干呕起来。喉咙里噎着气,脊背一耸一耸。

    他默默绕过小几,替她拍着背。她咳嗽着,努力直起脖子,已是脸红头胀,眼皮也微微的有些肿。

    “对不起……我……我胸口发闷,有点恶心……”她仍是扭着头,避开小几,上气不接下气道。

    燕云拿起她的手按了按脉,也没细问。只道:“那么不吃了是么?”

    “我……这会儿实在恶心得紧,不想吃荤腥……多谢你的好意。”她硬着头皮,支吾道。

    燕云没再说别的。拿起碗来,连鱼一起反手掷出窗外。夜明一手撑在床上,忽闻一声轻响,惊诧地回头。

    “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好吗?”她望着空空如也的几面,眼圈一红,垂下头去,竟不敢与他目光相对。

    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些话,终于不能出口。

    燕云若无其事,他的表情并不曾有过一丝改变:“我没生气。我是怕你吃了一个月的腊肉干菜吃得腻了,所以捉两条鱼,换换口味。本来就是烧给你吃的,你不想吃,我就倒了它。我去船上取些干粮来吧,你歇息一下。”

    他又去了片时,果真抱来许多干笋之类,连锅釜也带了来。下了素面两人吃,粗面条上寥寥散着笋片,煮得略过了点,面条微有些软烂。显然他除了烧烤野味,对于烹饪并不在行。她大口大口地吃着。确实饿得很了。

    他用竹枝把笋一片片地夹到她碗里。

    甚至还拿来一坛酒。倒在竹盏里强迫她喝。他说这里冷,须得借酒驱驱寒气,此外也可顺便解了她体内的聚窟百香露之毒。

    “虽然这毒药只是令人丧失内力,对你应该无碍,但还是小心些为妙。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荡漾着縠纹的劣质土酒有点混浊,透出盏底竹的生翠,罩了层暗黄,越发刺目。酒气冲冲灌入她鼻中。

    夜明皱了皱眉,习惯性地转开头去,那碗酒却始终不离口鼻之间。她咳嗽两声,哀告似地望着他。

    “我喝不下……”

    他板着脸,丝毫不为女人的眼光所动:“当药喝。不喝,这儿的冷你抵受不住。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呢。”

    她双手接过酒碗,轻轻触于唇际。一个上午没有滴水入口,又目睹一场紧张激斗,此刻双唇早已干裂。毛毛的边沿磨擦在细小裂口上,微有点痛。她轻舐着嘴唇,把碗举高。

    眼睛越过碗沿,晃晃荡荡酒光,一线翠色如天边迢遥的山峰轮廓。越过那山际她看着他。

    坐在二尺见方几案对面的男人。她早已熟悉的那张面孔上没有任何波澜,一方被熔了又重新浇铸起来、不成模样的生铁。铁的硬,铁的沉,生生推开她于咫尺之外。

    他说,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呢。

    我们还要……在这里住呢……

    我们在这里住……

    简短而平淡的言语在她心里放大成无限回音。四壁震荡,去了又再回来,每一个回波如云朵做的暗器撞到她身上,软绵绵扎进心里头。她的眼神悄悄移动,仿佛在每一件物事上看到无形的声音。

    他的嗓音。

    他板着脸。不看她。他从不对她承诺什么,总是,永远不肯对她承诺……但没关系。那门窗、床凳,每一件青翠夺目而毫无感情的东西……从小陪他到大的寒竹。它们的颜色从此不那么纯粹,因为一个男人的一句话,草木中孤清如竹,掺了杂质。

    人间。烟火。

    寒竹的冷,酒的热,捧在她掌中。冰与火绞扭着一股劲儿往心里直钻。

    她不知道这会儿心头是何等滋味。装作漫不经心,自酒盏上方轻飘飘把这屋子扫视一遍,终又勾留在他脸上。

    啊越过远青的山际线……这张脸……咫尺对坐的人,他的心,究竟是在如何的千山万水以外?……不过没关系了。

    一切都没关系了。他说了,我们要在这里住。

    海底,岸上,一千年。她的漂泊,终将结束在这个岛屿上吗。

    她抑着翻腾的五内,做出不在意的神情,笑道:“是吗?那我就听你的话,喝了。”

    她端起竹盏,将满满一碗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碗被重新放到桌上的时候,那响声似乎令隔座的他,脸上起了一种不被觉察的悸动。

    ******

    当晚临睡之前,他又命她喝了一碗酒。

    他说得没错,岛上实在太冷。虽然地处极北海域,这儿的温度却完全是另外一种奇异的冷,仿佛脱离了三千世界,自成一个封闭的天地,进不去,出不来。岛外是铅灰的寒带天空,阳光终年虚弱乏力冲不出厚厚的云层。在岛上仰望却可以看到最为艳丽的灿烂蓝天,挟着冰霰的猛风呼啸掠过海面,吹入竹林就变得轻淡,一如江南三月,催生春笋的湿润柔和。

    但遍地的寒竹,它们是这座岛屿的灵魂。

    以它们至为洁净的秉性,令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被赋予斩钉截铁的纯粹色彩。白的沙,蓝的天,绿的竹。明媚如温暖南国的景色,冻结血液的低温。有种荒谬的错位气氛。张口说话也像是不会发出声音。

    生命不过是一场颠倒乱梦。

    这里的一切好象都被凝冻于冰般透明的固体中。然而不融化。

    四季被取消了。天地被隔离了。时间不会走了。寒竹才是无名岛真正的主人。

    不知为何,她开始抗拒这岛屿。总有种莫名而来的感觉,她觉得整个的这地方便是一场献祭。

    ……把什么,献给什么……

    她闭起双眼,辛辣的热流汩汩自咽喉淌过。腹中一团火,熊熊燃烧着。那令人软弱的百香露之毒,被火一点点地烧溶了。她觉得自己从未像此刻这般充满力量,置身她并不喜欢的岛屿,心中却安定得很。

    她什么都不再害怕了。

    酒的热力由腹中烧到面颊上来。她脸上腾起两朵红霞,眼睛更明亮。水汪汪地瞅着他。

    燕云仍不喝酒。他说他的门规严禁饮酒,师父青灵子在传授他武功的时候,入门第一日便要他牢记这规矩。

    “我练的是师父学剑之前的功夫,师父说,如果喝了酒,内息至少在一年之内将会紊乱,武功大打折扣,需要花很多时间慢慢恢复。”他拒绝醉颜醺红的女人要他同饮的要求,“我从小在这儿长大,和你不一样,这里的寒气我受得住。睡吧,别再多话了。”

    他顿了顿。背过身,脱掉棉袄。

    竹屋无灯火。但窗子大开着,月光银亮亮地游了满屋。一切无比地清晰。

    像浸于一杯冷却了的茶水中。碧沉香泛。

    夜明倚*在几案,看着他把棉的袄裤铺在寒竹床上。黝黑、布满伤疤的男人的身体。骨骼雄壮如同石像。

    他走到面前,解开她的衣襟。

    夜明咬着嘴唇,呆呆地任他把全身厚重的衣服都脱去。背后便是竹海,发出盛大的沙沙声,如歌如吟。

    她仰脸浴于月光,微微迷惘地望着男人的脸——他的颈,笔直锁骨,胸膛——此夜,她与他赤裸相对。

    竹海仍在吟唱。无所不在。今夜是十三,一轮巨大的月亮自竹海中冉冉升起,还差着一点儿,待圆不圆。比满月更显得饱胀,鼓蓬蓬的一枚白玉兰花苞,清烈的香气满满憋在里头,随时会啪地一声爆裂开来。

    月亮挂在竹梢上,窗子里看到整片竹林起伏偃仰。

    她伸出双手,先是犹豫着,两条白手臂缓缓向他游去。突然地,像是下了决心,重重地环上他的腰。

    她整个人贴上他的身体。酒热的面颊在他胸膛揉搓,燕云感觉到那小小的脸庞,滚烫,如一印火烙。

    他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她在他怀中微颤,纤细无骨的腰肢有如灵蛇,不自觉地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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