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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竹枝词-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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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船缓缓地驶来,船头一人当风而立,另有一人在船尾扳梢。
  
  未等完全靠岸,船头之人就跳下来,低着头匆匆往木屋方向而去。
  
  此时天色已亮,郁竹在石后看得真切,那人约四十上下,身材中等,穿一件蓝底洒金长袍,面目普通平淡之极。
  
  待那蓝袍人走得远了,她从藏身处纵身而出,直取船夫。那船夫面朝湖水,猝不及防,转眼就给郁竹拿住了咽喉要害处。
  
  “不要动!否则要你的命!”郁竹低喝道。
  
  “这――这位爷,不知您――您有什么事?”
  
  那人头也不敢回,身子仿佛要瘫倒,声音打颤,显是害怕之极。
  
  郁竹心想,这人只是船夫,说不定还受别人相逼,我这样待他,是否有些过分?想到这里,慢慢松开扼住他咽喉的手,语气转温道:“你转过头来,我有事问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船夫抖抖索索转过一张苍黑的脸,这人年纪还轻,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
  
  “你刚才送来的人是谁?”
  
  船夫一脸茫然,摇了摇头。
  
  “那他从哪里来,你知道么?”
  
  那人依旧摇头。
  
  郁竹暗叹口气,指了指树丛,道:“今日这里有人打架,你暂且躲开,否则性命不保。”
  
  船夫忙不迭点头。
  
  郁竹便不再理他,自顾走到岸边。
  
  突然――
  
  一股冷气攸地迫近,背上立刻一阵战栗!身体本能地往旁边躲去,几乎同时,一道晶亮的光芒由后至前擦身而过! 
  
  那竟是支闪着寒光的匕首!
  
  饶是动作迅疾,郁竹的左臂依旧给划了道口子,鲜红的血嗒嗒地淌下来。
  
  那个所谓的船夫反应极快,见一击未中,也不与郁竹缠斗,绕过她撒腿便跑,边跑边大叫:“大人!有贼子跟来啦!”
  
  郁竹心中苦笑,这人,居然不是真正的船夫!也罢,先把最重要的事做完!她扭身跳上船,抓起船桨,手中灌注真力,用力向下捣去,“咔吧”一声,船底被捣了个洞,湖水从洞口汩汩流入,而船桨也裂成了两段。
  
  待木屋中人赶至岸边时,云锦似的朝霞里,一人已悄立良久。
  
  苏吉等人均吃了一惊――他们原以为杂物间那三人已经逃跑,却再没料到郁竹竟会在此静候。
  那个蓝袍中年男子,一眼就瞧见了她身后已没入水中的船,惊道:“船――船给这小子弄沉啦!”
  
  “你――你――”穆勒戟指怒道,“你为何如此阴险卑鄙?”
  
  “我也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罢了,”郁竹淡淡道,“各位偷潜我东越国境,又夜入横云山庄加害皇眷,意图逼迫我东越在战场上就范,事败后又藏身于此行事鬼祟,凡此种种,总不能说是光明正大。”一双晶莹的眸子忽然转到蓝袍人身上,道:“阁下的耳目好生灵便,手脚也快,在云州城听到了消息,立即连夜赶了来,对吧?”
  
  “所以你就去而复返,伺机毁船,好拖住我们直至东越官兵到来?” 苏吉在一旁冷然道。
  
  “各位远道而来,不能说走便走,总要随在下前去云州府衙,将些个事说明白了;还有这位――”她直视蓝袍人,“你是谁?自哪来?受谁指使?这些问题,我们也很有兴趣。”
  
  蓝袍人平淡之极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一双不停眨动的眼睛透露出些许心思。
  
  穆勒怒极,再也沉不住气,纵身朝郁竹攻来,口中大声喝道:“好个臭丫头!我们先送你上西天!”朵拉朵娜随后也扑了上去。
  
  郁竹嘴角含笑,双脚连错,身形在三人的刀剑中穿梭。
  
  许是一夜未曾合眼,她的脸色苍白不堪,身上青衣遍布皱褶,污迹斑斑,衣袖处还渍有一大块触目血迹,这个世界上,再找不出比她更狼狈的姑娘,可是她的神情是那样从容,好像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三个一心想制她于死地的人中,一招一式,均是条理分明,法度谨严。
  
  苏吉皱眉看着四人厮斗,眼瞧着郁竹如穿花绕树般在三人间游走,脸微微侧过,见旁边之人的脸色已逐渐发青,一双眼瞪着四人似乎入定一般。他猛然跃起,跳入战圈,喝道:“你们都退下!”一掌便向郁竹拍去,郁竹侧身避过,两人随即混战在一处。
  
  穆勒等人乘机抽身退出,喘息还未定时,忽闻身后一声清斥:“把这些贼子都给本王拿住了!一个也不准放跑!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穆勒猛转身,只见两队东越士兵沿着湖岸,正迅速包抄上来。后面,十来个侍卫簇拥着一人,那人身材颀长,面容清俊,服饰鲜明,正是允王。
  
  郁竹自然也听到了允王的喝斥,然而她无暇回顾。但于眼角余光处,她看见东越士兵流水价涌向穆勒等人,很快的,那三人便给淹没了。
  
  这场擒拿战,允王是稳赢的。
  
  只是――他们――怎会来得这么快?
  
  那允王负手立在一边,一双黑眸越过正与穆勒等人激斗的东越士兵,远远地瞧着那条正上下腾挪的青衣人影。
  
  “张帷,你带三个人去那边,帮赵姑娘擒拿刺客!”
  
  旁边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瘦长青年迟疑道:“可是王爷您这边――”
  
  “快去!”允王脸色一沉。
  
  “是!”张帷垂首应道,朝身后挥了挥手,“你,你――还有你跟我来!”
  
  四人朝郁竹处急奔而去。
  
  才走了一半,一声尖厉的惨呼蓦地响起。
  
  张唯骇然回头,只见一个西疆女子直直地站在允王不远处,一动不动,胸前已深深插入一柄钢刀。原来,朵拉见允王身边的侍卫一下去了四个,认为有机可乘,又自恃离他不远,便孤身上前行刺,谁知那些侍卫均是经过千挑百选的,哪容她欺近,两三个人将她拦住一顿围攻,没几招就结果了她的性命。
  
  “朵拉――”
  
  伴随着一声嘶吼,人群中突的跃出一条长大身影,毫不犹豫地朝允王疾扑过来,落地之后,双手扬处,几个侍卫给他摔飞出去。
  
  张帷大惊失色,也顾不得郁竹,急忙带着手下人朝主子身边赶去。
  
  穆勒面色狰狞,如同发疯一般,见人就抓。张帷是身经百战之人,见他这副模样,知他状似凶恶,其实心智已乱,并不难对付,接了他几招后,觑准一个大破绽,一刀插入穆勒的胸膛,穆勒身体蓦地凝住,其他侍卫乘机一拥而上,十来柄刀剑齐齐刺入他的身体。
  
  穆勒并没立即倒下去,他勉力支撑着身体,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众侍卫见他浑身上下都在淌血,形状恐怖,倒也有些心怯,纷纷地后退。穆勒慢慢移至躺在地上、已气绝身亡的朵拉身边,垂首喃喃叫了一声,訇然倒在了朵拉的身上。
  
  眨眼之间,两人已横尸当场。
  
  已给众士兵围住的朵娜,是个烈性女子,眼见同伴惨亡,心中极痛,手中招式却未见缓。众士兵围住她,一边笑一边喝骂,想要活捉她。
  
  张帷收刀入鞘,走到允王身边,躬身道:“王爷――”
  
  “谁叫你折回来的?”允王冷冷打断他的话,脸孔甚至没往他这里瞧一瞧。
  
  “卑职――”
  
  “还不快去!”允王忽然低头,一双黑眸里放射出逼人的冷芒。
  
  同样倒在地上的郁竹也将两人血溅当场的情景尽数收入眼底。
  
  刚才的那声嘶吼,令郁竹的招式稍缓了缓,苏吉乘机一脚踢出,将她踢飞出去。她正待从地上爬起,抬头间正瞧到了这幕场景。
  
  无数股细细的血流从那两人身上汩汩淌出,在地上聚成一股,蜿蜒向前,最终在一双脚下汇成个小血塘,那双套着簇新青缎云靴的脚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初升的朝阳中,靴子主人修眉长睫的脸端凝着,竟是毫无表情。
  
  忽然,似有感应一般,那人头上金冠一动,侧脸望来,然而郁竹已看不见他,她的眼里,只有那两具重合在一起的尸身。
  
  那声嘶吼,好似一把铲子,将她尘封心底半年之久的东西尽数掘出。
  
  那种感觉,那种厮磨得她痛不欲生的感觉重又自她心底爆发,霎时充满了她的胸腔。
  
  是的,就是那种感觉――宛如一把钝刀,缓缓地凌迟她的身体,却又不致她于死地;又像几千几百条虫子,发疯似地啃啮她的五脏六腑,深入她的骨髓翻滚不休。
  
  忽然,她的身体一激灵,猛地往旁滚去,苏吉重重的一脚正踩在刚才郁竹躺着的地方。这次,带郁竹躲开苏吉进攻的,是她练武十来年的身体本能。
  
  两人重新缠斗在一处,几个腾跃间,已来到湖岸高地。高地下一两丈处,是个背阴的湖湾,湍急的水流中,礁石森然,宛如排排交错的犬牙,耸立水面。
  
  她的身体痛得似已麻木,只是近乎本能地接招。
  
  为什么要替允王挡下刺客的进攻?
  
  闪电般一掌袭来,右肩一阵剧痛。
  
  为什么这么热心地查访刺客的踪迹?
  
  一腿疾踢过来,腰部似要断裂。
  
  为什么又执意留下来拖住他们?
  
  胸口又是重重一击,踉踉跄跄后退几步。
  
  霎时,湖面的风拂上了她的后背,脚后跟处已经凌空。
  
  难道真是一心只为国家社稷?
  
  “郁竹――”沁凉的湖风带来一声温柔叹息,似有若无。
  
  她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来,嘴角微弯。
  
  好了――既然他们来了――那我――
  
  一切都结束了――
  
  苏吉一掌击去,原想着郁竹必会还击,他便能借回击的力道退后,谁知郁竹的身子毫不迟疑地往后便倒,那只手掌再无借力之处,整个身子便不由地随她一起向前栽去。
  
  高地下,众人响起一片惊呼,张帷顿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郁竹与那西疆刺客同时越过高地,然后,一起直直地坠入湖中。
  
  这时,一轮红日跃上了半空中,站在一堆灰蒙蒙士兵中的允王,显得鲜明俊逸,那张仿佛玉石雕就的脸半仰着一动不动,幽深漆黑的眼眸中,只映着一条下坠的青色身影。
  
  一片落叶,给风卷上了高空,然后又在风中缓缓飘落,最后,隐没在了惊涛与乱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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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湖(十二)



  丁晴的自述
  
  现在该是傍晚啦,因为西窗的窗格上,已经被染得红彤彤的。今天一整天,我一直在诵芬院。长这么大,我可从没在一个地方呆上那样长的时间,还没人陪我说话。其实屋中并非没人,只是――一人在床上昏昏沉睡,另一个呢,闷头忙着自己的事,没空理我。我真的有很多问题想问啊!可是我每次想和她说话,她要么抬头朝我笑笑,要么干脆就假装没听见。
  
  啊――不管了,我一定要出去透口气儿!
  
  我出了房,外面是个天井,对面有一个拱形的门洞,但我知道,我走不出去。门洞两旁,隐隐地露出两截衣角来,我恨恨地瞧了半天。
  
  可是毫无办法呢!
  
  沿着鹅卵石甬道慢慢往前行,那边的假山石上,两只雀儿互相轻啄,扑棱着翅膀,上下翻飞,越过柳梢,消失在晚霞中。假山旁有个小小的池塘,我捡了个干净所在,坐下来,身子前倾。碧绿的池水里,映出我的脸来――好像有些呆呆傻傻的,不太正常。唉,其实这一天,遇到的人和事又岂有一件是正常的? 
  
  诵芬院十分僻静,平时都少有人来,此刻,四下里更是寂静无声。难道――难道这整整一天我都在做梦?
  
  这两天,家里的人都特别忙,父亲和哥哥每天早出晚归。昨天哥哥很早就出了门;傍晚,李总督又派人将刚回府的父亲叫了去,结果直到深夜,两个人都没回来。母亲派人去衙门打听,说父亲到横云山庄去了,至于有什么事,衙门上下的人都不清楚。
  
  后来,夜实在很深了,我只好回了房,躺在床上正睡得模模糊糊间,就隐隐地听见有人在外头“砰砰‘地拍门,睁开眼一看,天色已经大亮。丫头匆匆跑进来,说是少爷有急事找我呢!我急忙爬起来,出了房门一看果然是哥哥,他面青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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