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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再见黄昏雨 作者:岚月舞(腾讯2012-4-10完结)-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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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真的可能有这么心细的男生吗?

    世界是会变的,人也一样。

    他变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那个在篮球场上飞奔的雨不见了,那个骑着自行车在大街小巷东蹿西蹿的雨不见了,那个跑十二里山路来给我送伞的雨,不见了。他变得内向,古怪,高中以后他变得更加沉郁。好像一直在想什么心事似的,我渐渐发现和他交流越来越困难,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永远是那么迷惘和不确定的神色。

    是他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世界变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距离在我们之间竖了一层隔膜,让我们看不清楚,猜不明白,这距离除了空间,还有时间。

    还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是照片里载着浮云的天空么,还是照片外的?




印象

在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旧上海时代。在那里,世界永远是棕褐色的,天空永远是棕褐色的。这一次是盛夏。烈日在东浦外滩的海岸上灼烧着,空气跟着扭曲起来。在晃动的世界里,人们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筋疲力尽地向前爬。我急促地喘息着,脚踩在沙滩上越来越吃力,后来我发现原来我背着一个人,在扫视四周的时候,我向上瞟了一眼,这不是欢的婆婆吗?我忽然想起不久前的那个梦,欢的婆婆不是已经被杀害了吗?


    怎么回事?我在哪儿?我要往哪里去?


    婆婆的呼吸和心跳已经快要停止了,大颗大颗的汗滴在我的背上,她俯下身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得以扯开干裂的喉咙低声重复着一句话:


    “照顾好霏,照顾好霏…”


    直觉告诉我,在那里,欢就是霏,因为我就是桐。我停下来想大声地回应婆婆,想说你坚持住,我一定把霏给你平安无恙地带回来,可是我忽然发觉我怎么也讲不出话。想说的每一个字从喉咙里喊出来之后就成了“哇,啊,哇”的怪腔调。


    原来我是个哑巴。


    婆婆听不懂我只好看着她,朝她不停地点头,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要让她知道我向她的承诺,让她相信,让她放心。穿过沿江以西那座钢索桥,里弄拐角丁字路口电灯柱旁的大院里有座顶上镶有大“十”字的洋人医院,我卷起袖口拭去淋漓的汗流,加快脚步朝那里前进。可是正当我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间一管枪堵住了我的视线,来不及闪躲,就听见枪声在耳边炸响。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身上被子上枕头上都是汗,耳朵嗡嗡地不停在叫,耳机从床上跌落下来在地板上发出微弱的磁振。夜里4点,GENEBAR的员工寝室,我发誓再也不会来这里过夜。


    ……

    “知不知道这杯酒叫什么名字?”J形台对面那个穿白色酒保制服的胖小伙右手潇洒地拎着一件摇酒器上下一甩,然后凌空扔出去,“啪”一声左手接住往台上一按,两眼放着得意的光芒盯着对面那个穿灰色长线毛衣和深蓝色休闲长裤的面容清瘦的年轻人看。

    “什么?”年轻人抢过马提尼杯就想往嘴里灌,很快被胖子拦了住。

    “喂,喂,你先别急,先听我说呀。”

    “什么?和丹尼斯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不一样了!有来头的。”胖子右手四指平拢,将杯身放在上面,两个人一起向杯里乘着的棕红色晶莹液体看去。

    “这叫‘醉生梦死’,这——”

    “靠,少来了。”年轻人拨弄着左手的尾戒,不信任地望着胖子。尾戒银闪闪的,在酒吧暗色的灯光下泛着冷冷的寒光。

    “怎么,你不相信?”

    “为什么要相信?”

    “你先听我说呀,喂,雨,雨呀,等等,别走啊,听我说完嘛,好不好?”还没等胖子说完,年轻人已经将杯子捏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在胖子面前晃了晃,向他挤出一个笑,转头走了。

    “我不是欧阳锋,你也不是黄药师,这杯酒没那么神。”舞池上方的旋转灯投射的光线,雨经过的时候在他身上划出了一道道花斑。年轻人走路的姿势很优雅,没拿杯子的那只手轻轻地从后腰甩出来,看着他离去,形单影只,森不禁自言:

    “原来他知道的啊。这个家伙,一天到晚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昨晚来的时候还是兴高采烈的,今天早上就成了这副模样。早叫他别开暖气的,吹不起就不要吹嘛。”

    ……




古老的旋律

森说这是蒙太奇。蒙太奇是电影业的一句术语,将两个看似不连贯的场景和剧情经过剪辑巧妙的设置,最终编排起来后就成为一个连续的故事。蒙太奇可以联通空间,也可以连贯时间。


    电影可以蒙太奇,我为什么不能蒙太奇?


    我总是做着同一个连续的梦。在梦里面我叫桐,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杀手,我是一个哑巴,与外界沟通就靠这双眼睛,因此从医院的古铜老镜里我发现我的眼睛深深地陷了进去,医生操一口上海话对我摇头叹惋:


    “小伙子,帮不了侬,侬节哀吧。”


    我从镜子里发现,从双眼深处,一滴晶莹的热滚滚的液体渗了出来。我要找到霏,我发誓要找到霏!


    ……


    其实人生确实是可以蒙太奇的。就像,同一时刻里,欢出现在雨的记忆里,出现在梦里;就像,同一时刻里,芸的目光止于照片中永恒不变的湛蓝天空,而在雨梦开始的地方,天空就是一片棕褐色;就像,同一座城市,互不相识的男女在地铁里相遇,在时间的绷带上刻下记忆的伤痕;就像,同一间酒吧,同一扇玻璃门被雨和雪同时打开。


    “小雪?”


    “雨?”


    “Hi;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不是说在科技街一间很有名的酒吧做兼职吗?”


    “噢,Gotit。所以你就找到这里了?”


    “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不是,请进,请进,来…”


    ……

    夜7时,GENEBAR的来客渐渐多了起来,舞池上方灯光闪耀,五颜六色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各个角落,炫耀着,闪烁着。森看见面前这位一身素白的女孩,正在向舞池尽头老式立钟旁边的那台老式留声机好奇地张望,就递给她一杯暖茶,轻声问道:

    “你对那东西感兴趣?”

    “嗯,我很喜欢收藏一些古玩的。”女孩腼腆地转过身来一面微笑着向他道谢,一面挠有兴致地问:

    “那台留声机有挺久历史了吧?”

    “是啊,原来是店里顾老板的祖母留下的,后来老板因为涉嫌藏匿毒贩进了监狱,就把留声机清了出来,我们舍不得,雨就把它改装成了CD唱机,呵呵。要听听吗?”

    “嗯。”女孩侧过脸庞对他点头,那面庞勾勒的线条简直只在画中有啊,森在心里嘀咕着。走到尽头,森按下了隐藏在扬声器声管里的按钮,古老的旋律立即伴随着空气散发开来,只是这时分,对舞池上那些男女来说,那种旋律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走出酒吧

“你知道里面唱的是什么吗?”

    “LaPaloma,我猜。”女孩很自然地说出了名字。

    “没错,雨也这么说,什么‘拉’呀‘叭’呀的。”

    “LaPaloma,是一首很美的西班牙民歌,校歌剧排练间隙的时候放的就是这首歌。”

    “嗯,看来还是大学生有见识。恕我冒昧,你是雨的女朋友吧?”

    “啊?”雪忽然站了起来,“你为什么这么问?”

    “噢,是雨说的嘛。他还说你学历史,喜欢古董,喜欢旅游,来望夏开会来了,是吧?”

    “真的,是雨说的吗?”女孩如雪的面颊上泛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

    “是啊,我骗你干嘛?他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的,今天早上跟他讨论蒙太奇的时候还说起你了呢。”

    “又在说什么蒙太奇啊,森?”这时候雨从后厅走了出来,挎在腰前的大盆子里叠了整齐的三排刚洗好的杯盘。

    把杯子重新放进“J”形台轨道状倒立的架子上后,雨把工作服随手换下,从冰柜里取出一只冰百事,一只冰咖啡。抠开拉环,冰咖啡递给雪,百事的拉环习惯性地又套在中指。

    “下班了?”雪看着面前这个腊月天满脸冒汗的男孩,看着递过来的冰咖啡,浅浅地笑了。

    “嗯,是啊,累了一天了。走,我带你去逛夜市吧。”酒吧外面华灯璀璨,人流穿往,这座城市从来都不会孤独。

    “事实上,晚上9点在望夏历史博物馆有一场报告会,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去。”雪接过森递来的搅棒,低下头,慢悠悠地搅拌咖啡,等待雨的回答。

    可乐罐口还没有离开嘴角,雨已经开始犹豫起来,这时候森发话了:

    “我说雨啊,你怎么让女朋友大冬天里喝冰咖啡呢?”

    “她喜欢喝,对吧,雪?”说这句话的时候雨故意看了雪一眼,表示对那天的不满,调皮的样子很滑稽,雪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去吧,这么远来一次不容易,好好陪陪人家。”不知到什么时候,森嘴里又叼上了一根未燃的烟,他拍拍雨的肩膀,香烟在他面前晃啊晃啊的,雨看着又犯起晕来。

    “那走吧。”说着雨牵起雪的手,向门外走去。牵手的那一刻雪感觉雨的手好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抓过冷饮的缘故。雪惊讶地望着男孩那双渺茫而深邃的眼睛,她感到心跳随着步调渐渐加快了,跟着这个男孩走出酒吧,虽说世界是冰冷的,手是冰冷的,可是心潮里泛起的,分明是滚滚的热浪。




会展中心

9时30分,望夏历史博物馆,一楼会展中心,报告厅。

    “鉴于社会各界对这次商夏文化探索活动的关注,捐助和支持,科考队会尽最大的努力将取回的古遗迹样本,民间资料和相关秘史送交专家作进一步的讨论和确认。很快,我相信,对这段历史我们将会有更为详细和科学的一番解释。现在我要先介绍一下已经确认的考察成果……”

    宽敞的报告厅前台正中挂着一块巨大的投影屏幕,幻灯片跟随讲师的进度同步切换着一张张图文资料。从前台向后推移,2000流明的光线照在幕布上,反射回来,落在后台一张面容清瘦的男生脸上。男生眨一眨眼,打了个哈欠,靠在座椅上的脑袋又倒了下去。坐在旁边那位清秀的女生看见了,朝他无奈地笑。

    “对不起啊,害你和我一起无聊。”

    “是啊,很无聊。”男生毫不客气地小声嘀咕,想一想他又接着说:

    “不过,说实在的,至少,没有我们的数分课无聊啊。最起码,你看,对面那个白胡子讲师,那个大屏幕,上面讲什么,我都能听得懂啊。”

    “数分课有这么难吗?”

    “你看不看得懂藏文?”

    “还没开始研究。”女孩摇摇头。

    “我想,等你念懂了藏文佛经,再来学数分课,应该会简单很多。”

    “不会吧?不至于吧?”女孩学着男孩的口吻翘起嘴。

    “雪?”

    “怎么了?”

    “你想不想知道酒吧那台留声机背后的故事?”

    “好啊,反正无聊也是无聊。”

    “…酒吧原来那个老板是个上海人,母亲过世后,他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开了那间酒吧,年轻人去惯了灯红酒绿的KTV夜总会,偶尔看见一间这么具有古典气息的酒吧就会感觉特别亲切怀旧,特别能让人回忆起过往的故事。老板有个儿子在香港做工,染上了毒瘾,后来又扯上毒贩买卖,一发不可收拾。警察要抓他儿子坐牢,他就把他藏在天台的小屋里长达一个月。

    ‘善恶循环,因果报应’,这是林说的。

    后来警察还是找到了他儿子,自然,铁窗生涯,他也躲不过。可是谁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顾老板,曾经在孤儿院门前把秋叶领回来养,曾经那么温柔,那么慈祥地给秋叶讲故事,收留那个可怜的女孩。




音乐盒

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报应’,是不是好人就一定不会遭报应,而坏人即使偶尔做了一件好事,报应还是难于幸免呢?”

    “很多时候,世界是不公平的。”女孩将手心放在男孩冰凉的手背上,给他安慰,给他温暖。

    “所以,从那时起,我发誓我要照顾好秋叶,我不能让本来就不公平的世界,变得更加无情,不能让她对世界失去信心。”

    这时忽然传来《いつかのメリ辚攻蕙埂钒艘艉械拇蚧魃宕喽煜ぃΠ聪隆癈ancel”键,抬起头来时雨发现,四周已经聚集了众人异样的眼光,一齐朝这个方向聚焦过来,报告厅里一片鸦静。

    30分钟后,大厅。

    “嘿,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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