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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7节

雪中悍刀行-第9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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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她看不穿深浅的年轻剑士,起身端着茶碗向他们走来,很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跟年轻藩王相视而坐。
  徐凤年微笑着不说话,对于那名不知名剑客的冒昧打搅并不以为意。
  那人落座后,神情肃穆,一本正经道:“不料世间竟有与我一般英俊的男子,幸会幸会。”
  樊小柴忍不住嘴角抽搐,见过不要脸的,她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然后那人转头凝视樊小柴,“姑娘的刀好,刀法更好,只可惜刀势不尽如人意。”
  樊小柴一脸笑意,“哦?”
  那人提了提手中茶碗,如同私塾的教书先生,一板一眼道:“我家乡那边,盛产一种大家闺秀钟情的青花压手杯,握于手中,微微外撇的杯沿正好压合于手缘,大小分量适中,稳贴合手,故有压手之誉,无论饮茶喝酒,都可熨帖女子体量。反观姑娘先天体魄并不出众,只是凭借家学渊源或是宗门底蕴,融会贯通,靠着气盛心胸才有今日修为,但是长久以往,必然伤身,须知气势气势,最重顺势二字,姑娘修行,却是反其道行之,恰似酒量平平的女子故作豪迈,以大碗饮酒,绝非长久之计。”
  樊小柴语气平淡地撂下一句:“你是我爹?”
  那人略作思量,平声静气道:“自然不是,不过我可以做姑娘的夫君。”
  喝茶比樊小柴要慢许多的徐凤年听到这句话后,差点一口喷出去。
  樊小柴微微一笑,好似并不恼怒这个登徒子的浪荡言语,只是刀却已出鞘寸余。
  那人原本右手提碗,左手搁在桌底膝盖上,这个时候他的左手突然高高举起。
  分明只是一个轻描淡写的平常动作,竟是让杀人如麻的拂水房头等杀手刹那间头皮发麻,生出一股荒诞不经的错觉。
  刀出鞘之时即是死!


第360章 如今江湖亦有痴人
  樊小柴握刀的那只手,微微颤抖。
  哪怕是对上无论是武道境界还是对敌经验都胜出一筹的糜奉节,樊小柴都不曾有过这种悚然感觉,关键是她自认从不畏死。
  那名深藏不露的年轻剑客没有乘势出手,只是转头跟茶摊老板喊道:“添三碗定神汤。”
  徐凤年笑道:“厉害。”
  徐凤年对樊小柴说道:“不用紧张,这位公子没有恶意。”
  樊小柴脸色苍白,眼神愈发阴沉。
  等到茶摊掌柜的把三碗定神汤端到桌上后,那人点头道:“当然没有恶意,我自入江湖以来,一直以为会与徽山大雪坪那位轩辕紫衣结为神仙眷侣,但是见到眼前这位姑娘以后,便觉得那名女子必定要错过我这良配了。”
  徐凤年不得不重复道:“厉害。”
  那人又转头对樊小柴善解人意道:“姑娘想杀我也无不可,不过最好喝过了茶汤,再寻个僻静宽敞的地方,届时我肯定不还手,任由姑娘出刀。”
  樊小柴深呼吸一口气,五指死死握紧刀柄,咬牙切齿道:“你找死?!”
  结果那人给出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混账答案,他神色无比认真,“我找你。”
  樊小柴眼神中透出视死如归的毅然决然,不顾一切地拔刀出鞘,就在刀尖即将彻底露出浑身气势攀至顶点的瞬间。
  一直脸色刻板的年轻剑客破天荒微微一笑,身体微微前倾向樊小柴,左手双指并拢,电光火石之间,指向了樊小柴眉心,停留在距离她眉心寸余的位置。
  动静之中,大有意味。
  樊小柴身体迅猛后仰,试图避其锋芒。
  但是那人松开双指后,手掌轻轻按住她的肩头。
  樊小柴嘴角渗出触目惊心的猩红血丝。
  徐凤年眯起眼。
  那人这一手,的确了不起。不在招式惊奇或是气势高绝,而是其心意之深。
  樊小柴抬起手臂随意擦拭掉血迹。
  年轻剑客依然扶住她的肩膀,收敛了笑意,语重心长道:“姑娘,论及气势雄壮,浩然正气是,凶邪戾气也是,区别在于前者就如这条驿路,数骑并肩也无妨,后者却是那仅有立锥之地的独木桥,调头不易,人之郁气沉疴,积重难返。为何世人有不吐不快一说?便是此理啊。我辈武道修行,无论刀剑还是拳法,都是长久事,哪能一鼓作气登顶的,任由你是陆地神仙,与人死战,也需要换上一口新气。”
  樊小柴嘴唇紧闭。
  事实上她此时此刻已是满口淤血,连说出一个滚字都做不到了。
  但她仍然不愿意吐出。
  如果说北凉王徐凤年是她这辈子最想杀的人物,那么眼前这个脑子被驴踢过不止一次的家伙,可以排在第二位,已经超过早年亲手将她变成拂水房死士的褚禄山!
  徐凤年叹息一声,举起刚送来的那碗定神汤,往先前那只空碗里倒了大半,这才递给樊小柴。
  她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过白碗,抖落那人按在她肩头的手掌,转过身去,低下头,鲜血吐入茶碗,连同茶汤一饮而尽。
  也许除去徐凤年,附近那些桌子旁的江湖人物,就只有雪庐枪圣李厚重想透了些许玄机。
  即便是在缥缈峰陆节君和拳法巨匠冯宗喜看来,年轻剑客的出手除了快,貌似并无丝毫出奇之处,而这种快,似乎也仅是快而已。
  至于其他人,更是满头雾水莫名其妙。
  那名年轻剑客望着樊小柴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话。
  他转头看向徐凤年,问道:“你要么是不曾习武的平常人,要么是擅长练气的顶尖人物,否则我不至于捕捉不到你气机流转的独到之处。但既然你有胆子悬佩凉刀招摇过市,身边又有……这位姑娘同行,相信身份不简单,那么……”
  徐凤年安静等待下文。
  只是这一次年轻剑客果然又没有让人失望,“那么敢问这位姑娘的芳名?”
  徐凤年微笑道:“以前叫樊小钗,钗子的钗,如今叫樊小柴,柴火的柴。”
  那人点头道:“如我所料,都是好名字!”
  徐凤年无言以对。
  自己闯荡江湖这么多年,终于又遇着脸皮厚度不相上下的对手了?
  只是自己当年最落魄的那趟江湖,好歹除了脸皮还是靠脸的,与村妇小娘们讨水喝,堪称所向披靡从无败绩,可眼前这位,那纯粹是靠一张脸皮啊。
  那人想了想,“算了,本来还想跟你打听一件事,现在不需要了。反正去不去武当山,已经无所谓。”
  已经知道年轻剑客身份的徐凤年笑问道:“为什么无所谓?难道你真的不去跟那位北凉王一争高下?”
  年轻剑客满脸错愕道:“你知道我是谁?”
  徐凤年点头。
  他揉了揉下巴,恍然大悟道:“你能够仅凭相貌就猜出我的身份,殊为不易,不过话说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徐凤年开始有些理解樊小柴的心情了。
  樊小柴已经转回身,白碗搁放在桌面上,死死盯住那人,“我必杀你!”
  那人既无讥讽也无恼火,咧嘴一笑,阳光灿烂,“随你喜欢。”
  徐凤年好奇道:“你不是开玩笑?”
  那人正襟危坐,沉声道:“我从不与人开玩笑!真正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正是一见钟情才对?我想不是相濡以沫才会喜欢上一个人,而是喜欢上一个人后,才会相濡以沫。怎么,你不信?”
  徐凤年看着这张年轻脸庞,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羊皮裘老头儿和那位酆都绿袍。
  原来,如今江湖,亦有痴人。
  不可理喻,不用理喻。
  徐凤年笑着轻声道:“我相信。”
  樊小柴面无表情问道:“你是谁?!”
  徐凤年情不自禁地揉眉头,果不其然,对面这个家伙又开始伤人于无形了,“小柴姑娘,我喜欢你,与你喜欢不喜欢我,没有关系。”
  然后他对樊小柴眨了眨眼睛,“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喜欢你了,不要奇怪。”
  樊小柴的情绪几近崩溃,怒吼道:“你到底是谁!”
  年轻剑客直到这个时候,才按住腰间剑柄,眼神清澈,望着她笑道:“太白剑宗,陈天元!”
  他略作停顿,大声道:“所以!我不喜欢你之时,只有陈天元剑断之时!”
  附近那几桌,只要是刚好在喝茶汤或是嚼饼的年轻男女,无一例外都当场一口喷出。
  太白剑宗,谪仙人陈天元!
  百年江湖,群峰竞秀,可自春秋剑甲李淳罡之后,陈天元仍是当之无愧的剑道天赋最高!破境最快!
  陆节君和冯宗喜同时悄然望向雪庐枪圣李厚重,后者微微点头。
  应该就是太白剑宗那一位。
  与三位前辈坐在一张桌子上的蛤蟆脸和薄唇美人面面相觑。
  不是说太白剑宗谪仙人,初出江湖,便以白衣白马悬佩白鞘长剑名动天下吗?
  不是说那位谪仙人丰姿如天上神仙吗?
  徐凤年慢悠悠举起茶碗,没有急着喝茶汤,举目远望,怔怔出神。
  此人此时此景。
  他人别时那景。
  曾经有位喜欢抠脚的糟老头,气哼哼说,“什么老剑神!就是剑神!”
  曾经有位穷的叮当都不响的木剑游侠儿,豪气万丈说,“如果有天江湖上出现了一位姓温的绝代剑客,不用怀疑,那就是我了!”
  有人已不在世间。
  有人已经不在江湖。
  有人则还在眼前。
  徐凤年回过神后,放下茶碗,对那边战战兢兢的茶摊掌柜喊道:“有没有绿蚁酒,来两壶!”
  如今北凉道辖境已经禁止酿酒,所以大大小小的酒肆酒楼,新酿绿蚁是注定喝不上了,多是往年窖藏,这座茶摊因为赶上趟,要做外乡江湖豪客的生意,毕竟一碗定神汤才几文钱,远远不如卖酒来得容易赚钱,特意与酒楼买了些相对粗劣的陈年绿蚁酒过来,现在还剩下四五坛,就给这一桌拎了两坛过来,如今一坛的价格约莫是前几年的四坛绿蚁了,好在北凉这边从无兑水的习惯,绿蚁有好坏,但都地地道道。随着中原江湖人蜂拥赶赴武当山,也不知是谁率先喊出来的,说是“不喝绿蚁酒,就白来了北凉”。
  陈天元问道:“你请客?”
  徐凤年点头道:“你请我定神汤,我回请你绿蚁酒,有何不妥?”
  陈天元认真道:“没有不妥,只不过我不喝酒。”
  徐凤年讶异道:“天底下还有不喝酒的剑客?”
  陈天元指了指自己,一脸天经地义道:“我就是啊。”
  徐凤年看着桌上两坛绿蚁酒,有些尴尬。


第361章 剑开云海
  徐凤年陈天元那一桌之外,心情最为复杂的人物,肯定是蛤蟆脸薄唇女子这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他们若是在离阳一州之内,毋庸置疑,俱是头等风流,可这人就怕货比货,就像那名背负琵琶的冷艳美人,不管她在淮南道江湖有多少裙下之臣跟风之徒,真正走入更大的江湖,有幸接触到一品四境的顶尖武夫这些“天上风光”,都会心虚。对于太白剑宗的年轻谪仙人,远在天边之时,作为年龄大致相当的江湖子弟,既有惊艳,又有质疑,更多是艳羡,当下冷不丁换成了近在眼前,就更是百感交集,觉得对方高不可攀,难免自惭形秽,又奢望能够言语攀谈一二。
  他们心知肚明,自己更多是靠宗门靠师父才得以风风光光走江湖,但是陈天元截然不同。
  据说北莽有人曾一人即宗门,那么在短短一年内连破二品、金刚和指玄三境的陈天元,也逊色不多了。
  这位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的年轻剑客,是有资格与他们的靠山平起平坐的,至于前程,更是不可估量,离阳江湖公认四小宗师之中,无疑以陈天元未来成就最高!
  到底有多高?可能是剑甲李淳罡和凉王徐凤年有多高,陈天元就有多高。
  蛤蟆脸向那位绰号响当当的冯宗喜小声问道:“师父,这位太白剑宗的年轻人,如今武道修为真的进入指玄境了?”
  身材矮小却独具气势的拳法宗师点头道:“应该不假。”
  薄唇女子眼神熠熠,秋波流转。
  她怎么想不到那个貌不惊人的青衫男子,一眼斜斜瞥过就不愿再看第二眼的家伙,正是心目中的未来天下剑道领袖人物。
  落差很大,但惊喜也很大。
  虽说陈天元不是传闻中的李淳罡第二,最不济看上去就并非风流倜傥之人,但只要他的剑道天赋没有太大水分,就足以让她心甘情愿地竭力依附、
  冯宗喜小声笑道:“长风,借此机会,跟你说一桩秘事,你可知为何天下剑道登顶之人,往往能够成为那一代江湖的天下第一人?”
  窦长风嘿嘿笑道:“师父请说,徒儿洗耳恭听着呢。”
  冯宗喜缓缓道:“习武之人万万千,抛开三教中人不言,就是世间剑士最重气数,此消彼长,都在争个一枝独秀。说到底,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窦长风似懂非懂。
  坐在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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