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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8节

雪中悍刀行-第5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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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骑一鼓作气的冲锋,只是两权相害取其轻,总好过这三千骑裹挟其中,不但要被重骑杀个通透,还要阻碍父亲三千骑的冲锋,到时候己方六千人马乱成一锅粥,经得起对方这赤甲铁骑的巨大冲撞?杨文奇看着那些很多光顾着提枪刺杀落马敌方轻骑的纨绔子弟,一些人还大笑着故意戳空长枪,逗弄着在他们马蹄下狼狈躲避的敌方士卒,杨文奇震怒不止,快马上前,一枪轻轻刺中一名世家子弟的铠甲上,怒喝道:“抬头看一看前方!不想死就按令后撤!”
  好在一千重骑的冲出,不可能盯着他们这散乱在战场中的五千骑追杀,在杨文奇麾下轻骑和世家子扈从的牵引保护下,大部分总算成功后撤,但仍有数百骑冲在最前头的公子哥“铁骑”有些愣神,而且醒悟之后,也只是在直线上调头逃窜,留给那一千多重骑一个大摇大摆的后背。杨文奇眼眶通红,遥遥看到数百骑中几个熟悉的身影,这些家伙那可都是太安城里住在顶着公伯侯爵位头衔的高门府邸里,杨文奇一咬牙,让身边几位跟随爷爷一起南征北战的老卒,率领三百亲卫骑兵上去拯救那帮混蛋。
  杨文奇绕出一个弧度撤退,泪流满面,不忍心去看身后的场景。
  杨虎臣一骑当先,怒喝道:“杀!”
  杨慎杏眼睛睁大,扶住栏杆的双手止不住颤抖,青筋暴起。
  随着一千重骑的浮出水面,远处又有左右两翼各一千轻骑冲杀而出。
  杨慎杏不是神仙,改变不了一触即发的战局。也不用他如何多说,蓟南老卒在各自将领带领下开始结阵拒马。
  一队世家子弟的轻骑堪堪躲过冲锋重骑的洪流撞击,他们从直线之外的路线上疯狂撤退时,仍是赶不上这股黑色潮水的潮头推进,只能从侧面眼睁睁看着这支重骑军的不断跃肩而过。
  重骑兵人马披甲,只提长枪,看不见表情,除了雷鸣一般的沉闷马蹄,无声无息。
  然后在战场侧面的他们看到,无数蓟南骑兵被重骑一撞之下,许多战骑连人带马都给撞飞出去。
  甚至有两名杨家老卒被一枪洞穿,而他们的长枪只在敌骑的甲胄上划出一点火星,就滑开,只有那些侥幸用长枪刺中鲜红马甲缝隙的,才将敌人挑落马下,但那些即便注定落马的敌人,他们的长枪仍旧刀割豆腐似的,轻而易举将正面的蓟南骑军刺烂。
  远处看去,一排排当场死在马背之上的尸体被悍然撞飞,坠地,然后板上钉钉地踩踏为肉泥。
  杨慎杏一脸匪夷所思,瞪大眼睛,竟是自己这方全无一战之力?要想调教出一支在战场上不是累赘而能一锤定音的重骑,何其之难?!
  杨慎杏愤怒至极,一半是西楚余孽带给他这位安国大将军的“惊喜”,一半是对方选择将蓟南老卒作为突破口的那种轻视。


第059章 封侯虎
  祥符元年的处暑过后的一个消息,令朝野震动。
  安国大将军杨慎杏面对不足万人的敌军,四万蓟南锐卒竟然一败再败,先是折损了近半数骑军,退至青秧盆地,腹背受敌,骑军彻底全军覆没。这一战过后,晚节不保的杨慎杏成了一只过街老鼠,太安城除了卢白颉主政的兵部之外,其余五部和两台言官,都对老将军展开一波接一波的弹劾,而且有理有据,说其罔顾主将卢升象的军令,擅自南下,南下之后又充满暴露出此人“垂垂老矣”,不但治兵无,而且调兵昏聩,面对西楚余孽那些虾兵蟹将,沦落至不堪一击的地步!战无不胜的离阳,国威何在?
  杨慎杏顾不得庙堂之上的动荡不安,老将军和他四万多战力依旧完整的蓟南步卒,竟然成为一只瓮中老鳖,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白发苍苍的大将军不管如何遮掩,都流露出衰老神态。嫡长子杨虎臣在一旬前的那场骑战中,活了下来,却丢掉一条胳膊。孙子杨文奇也在六日前的战役中,身受重创,至今还一身腥重药味躺在病榻上。杨慎杏从没有打过这么憋屈的仗,虎臣的三千轻骑没能打赢那一千铁骑,这不算什么,胜负乃兵家常事,是他杨慎杏掉以轻心,犯了兵家大忌,老人其实并无太多愤懑怨言。可是之后事态的发展就让安国大将军几乎暴起杀人,未曾在第一场骑战中有太大伤亡的三千富贵兵,在亲眼见识过重骑冲锋的威势后,竟然要求马上脱离大军,穿过青秧盆地,撤回沁水津渡以北,这也无妨,杨慎杏没有拒绝,只是提议跟随步卒大军一同缓缓退却,以防对方数目并不小的轻骑展开袭击,不曾想那批兔崽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转眼就带着亲卫扈从连夜北逃,得知消息后的杨慎杏只好拔营随之北移,并且让孙子杨文奇出动近乎全部骑军衔尾护送,杨慎杏只能希冀着西楚主事东线战役的主将,抓不住己方这个步骑分离的机会,甚至不惜让前军做出扑杀櫆嚣军镇的伪装迹象,可在第二天凌晨,浑身浴血的孙子只带回了数百蓟南骑军,那三千余罪魁祸首的爷爷兵倒是安然无恙,肩头被剐去一块大肉的杨文奇泣不成声,说敌军轻骑极其擅长夜战,分兵数路,不但袭击了他们准备仓促的蓟南骑军,还故意将那三千鸡肋都算不上的骑兵往南大肆驱逐,用以扰乱阵型,杨文奇的骑军只能以三百为一营,分批次去送死断后,才护下了那该死却不能死的两千八百多人。
  杨慎杏在孙子晕厥过后,详细询问了几名落败返身的骑军都统,老将军心中越来越惊惧,按照他们的说法,敌骑不但长于夜间奔袭,而且箭术精湛,连北莽蛮子的外围游猎都模仿得有模有样,既不近身也不远离,始终保持在两箭距离上,一箭冲锋,射出一拨箭雨之后即撤,如此反复,这需要极其娴熟的马术和箭术做底子。这样欠缺凝聚力的游曳战术,并非无懈可击,孙子杨文奇如果放着那三千骑撒手不管,完全不需要付出如此巨大的血腥代价。那之后,櫆嚣方面就再没有动静,只是一股股小队骑军在包围圈外远远游曳,悠哉游哉,射杀那些蓟南军试图传递出去军情的斥候探子,而是只要杨慎杏一露出大军移动的征兆,对面很快就可以迅速调动骑军,在背面的青秧盆地集齐,更有一千铁骑遥遥等待,作出以骑吃步的冲锋态势。
  杨慎杏在那一刻,终于知道对面的主将根本就没想着要与他们蓟南步卒一较高下,而是预料到了他杨慎杏和那身份特殊的三千骑的心理,先是诱使杨家骑军出击,先伤士气,一开始就下猛药,用重骑吓破那些纨绔子弟的胆子,猜到这些兔崽子不顾大局的亡命难逃,以及他们蓟南骑军迫不得己的护送,再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吃掉骑军。可以说,敌军表现出来的战力,杨慎杏确实刮目相看,但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心底并不畏惧,可输就输在他杨慎杏不得不接连两次冒险,一次是故意赠送军功,一次是保住他们的小命,结果代价就是蓟南军为数不多的五千多骑军,可谓死绝!
  遭逢多年不遇的惨败,蓟南老卒毕竟是他杨慎杏一手带出来的部卒,并没有哭天抢地,而是沉默着在一处河道绵密水源充沛的地方,有条不紊安营扎寨,挖出了三条壕沟,壕沟之后更有两丈多高的护堤。在两人多高的宽大壕沟之间尽最大可能采伐大量坚韧的树干树枝,削尖后底部钉死,用火熏烤过的树尖排列朝上,层层穿插和衔接不断,壕沟内外附近的土壤都被夯实。一座座坚固箭楼拔地而起,一座座营帐竖立而起,蓟南军的随军粮草都相当充裕,并不严重依赖身后的那条补给线,而且离阳王朝的骑军,尤其是春秋尾期,在畅通的驿路的支持下,一等锐卒,持武披甲负重半日可行百里,而纯粹轻骑的轻装突进,更可以达到令人乍舌的推进速度,卢升象当年的精骑连续疾驰,号称日行三百里,甚至超过了当初褚禄山的千骑开蜀,只是毕竟后者走的是蜀道,至于一路可供换人换马的驿骑,不在此列。
  不论这些年在那些拼命喊穷的文官叫嚷下,离阳境内驿站如何消减裁撤,京畿南境的驿路还算通达,这正是杨慎杏的底气所在,静等援军便是,在这之前绝不至于被围困致死,甚至不需要他蓟南军去狗急跳墙。
  但是杨慎杏仍是精疲力竭,比沙场厮杀还来得心神憔悴,为了安抚那些躲起来哭爹喊娘的京城富贵子弟,已经输了一仗吃了大亏的老将军,甚至都不敢说重话。因为老人知道兵部侍郎卢升象为何手中兵权轻薄,正是京城那些文官老爷手腕油滑的暗中阻挠,大军出征,可不光是一位大将军甚至不是一座兵部可以搞定的,光是一个户部如果有意拖延,就能找出十几个充足借口滞缓行军日程,而且还能让谁都找不出反驳理由。一千名京城世家子弟的父辈们,联手在离阳庙堂交织出一片泥泞,让卢升象没有办法迅速掌控全军,但是获知青秧盆地一役后,得知自家子孙被困后,却可以一夜之间帮助六部运转变得无比顺畅。
  杨慎杏当初之所以捎带上那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骑军,正因为老将军比谁都清楚离阳庙堂的绵里藏针。只不过杨慎杏没有想到敌方主将如此阴毒狠辣而已。
  不出杨慎杏所料,太安城朝堂上,虽说无数人都在痛斥他杨慎杏的实职之罪,但这段时间内说什么都不管用的兵部尚书卢白颉,突然就像是一言九鼎了,那些个先前觉得杨慎杏四万阎震春三万累计七万人马,就已经是极为小题大做,相当杀鸡牛刀的官老爷们,一夜之间变了一张脸孔,异口同声诉说西楚余孽的奸猾,是准备在櫆嚣以北一线跟朝廷大军亡命一搏,需要再派遣一位功勋老将赶赴战场,卢升象?身为调兵遣将的主帅,却任由杨慎杏一部给人围困,本就失察至极,不治罪,那还仅仅是因为临阵换帅并不妥当!
  卢白颉的提议被淹没在汹汹朝议之中,卢升象需要戴罪立功,除了一个主帅的名头,事实上却无多少兵力可以去立功,真正领兵的仍是一位用兵稳重的春秋老将吴峻,这一次出动了京畿戊军中的三万精锐武卒。
  并且在兵部一纸密令下,阎震春由东豫平原长驱直下,最终在散仓一带止步,然后折向东面,做出居高临下大兵压境之势,以此策应吴峻的三万大军,届时阎震春所率骑军是攻是守,依旧得看兵部军令!
  ……
  佑露关外,卢升象对南边广陵道的兵马调动依旧是睁眼瞎,可北边京城的非议,不断传入大帐,有一种风雨飘摇的惨淡气象。佑露关那几个原本每天献殷勤很勤快的校尉都尉,这几天都没了影子。
  卢升象坐在营寨外的草地上,身边是那个最近还在喂马的郭东风,后者愤懑道:“这棠溪剑仙是吃屎的不成,都当上了堂堂兵部尚书,还这般说话比放屁都不如?!”
  卢升象平静道:“卢白颉算有良心的了,还知道帮我说几句公道话,提议由我带兵南下。”
  郭东风嗤笑道:“有良心?那他怎么不提杨慎杏那老糊涂蛋说好话?十几年时间辛辛苦苦积攒出来的六千骑,因为那帮纨绔子弟,不到十天就给白白葬送了,到头来还落不到半个好字。”
  卢升象淡然笑道:“卢白颉又不笨,庙堂上破口大骂的家伙也一样不是真傻,很多话,自己肚子里知道是一回事,说出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卢白颉只要还想着稳位置,就不得不任劳任怨,拆东墙补西墙。要是顾剑棠在兵部,就不会如此。当然,顾大将军这会儿在太安城内,也就没我卢升象的出头之日了。”
  郭东风冷哼一声,“西楚的主将也是脑子进水,把櫆嚣军镇一线当作比拼兵力国力的战场,真以为吃掉杨慎杏的四万蓟南步卒就万事大吉了?”
  卢升象瞥了一眼郭东风,“朝堂上的文官蠢,你也跟着蠢?”
  郭东风愣了一下,一脸惊骇道:“西楚还真是一开始便打算吃掉阎震春的三万骑?吃得掉吗?阎震春可不是那杨慎杏,就不怕噎死?难道是曹长卿要亲自出马了?”
  卢升象望着远方,冷笑着说道:“你小子给我瞪大眼睛好好瞧着,我预感这次战事,西楚会冒出头几个以后成为你死敌的年轻人。”
  郭东风嘿嘿笑道:“这感情好。”
  ……
  散仓以北三十里,越往南越有意缓行的阎震春三万骑军,斥候报来军情,五里地外有敌方大军,清一色轻骑,不下两万骑!
  广袤的平原,宽阔的战场。
  秋风呼啸,旌旗猎猎。
  一向不苟言笑的阎老将军,抬头看了眼旗帜上那个鲜红的阎字,再回首望了一眼那些毫不怯战的阎家儿郎。
  老人沉声道:“拔旗!”
  原本应该坐镇后方的阎震春老将军这是要身先士卒?立即就有几位心腹将领出面阻拦,阎震春握起那杆伴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长枪“芦叶”,摇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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