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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短篇小说(第十九辑)-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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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起去海边钓鲨鱼吧。钓鲨鱼他最有心得;每回都能钓到。我有些不信;说他是吹
牛。苑军说;我干吗要吹牛呢;我还能将鲨鱼去了皮做成鱼羹呢。我说改天吧;也许
我们能跟鲨鱼合个影;回国的时候找家报纸和杂志发表出来。苑军说;那就一言为定


  隔了一天;苑军的电话来了;要我准备出发去海边。钓鲨鱼的最佳时间是黄昏和
上半夜;我们可能要在海边呆一个晚上;海边风大;苑军特地关照我多穿一些衣服;另
外游泳裤最好也带上;说不定还要下海游一游。

  洛杉矶的海岸大约有100多公里长;是从西北向东南延伸的一条弧线;桑塔·莫尼
卡在西北端;而在东南端有一个叫NewportBeach的地方;苑军说那边的海滩鲨鱼出
没最频繁。我们的车沿着605公路向南;然后左转换405公路向东;大约走了一小时;
到了NewportBeach。这里远不如桑塔·莫尼卡繁华;没有商业街;岸边的住宅也都
是简单的楼房。到这里来钓鱼的人还不少;许多车已经排队停放在路边;走过的人大
多也手里扛着鱼竿。苑军打开汽车后盖;取出了两套鱼竿;还有一袋鱼饵;是他中午
特地到超市买的鱿鱼;事先他已经把鱿鱼切成了丝。海边同样有一座栈桥;外观要简
陋些;我们走到栈桥顶头;平台的栏杆前站满了人;一根根鱼竿向外伸出;一缕缕线垂
向海面;阳光照耀下;丝线闪烁着光芒。苑军打开装鱼钩的盒子;里面整齐摆放着规
格不一的鱼钩;他挑出最适合鲨鱼的那种;将鱿鱼丝穿在钩上。接着要抛线了;只见他
竖起鱼竿;手臂一抡;鱼竿朝空甩去;鱼钩嗖地飞了出去;然后是一个优美的向下的抛
物线;落在了远处的海面上。他的动作很熟练;一气呵成;非常潇洒;当时就把我震住
了。我问苑军多久能把鲨鱼钩上?他笑了;哪有这么快?又不是约会;约会还有迟到
的呢!我说;胶卷都准备好了;一定要钓鲨鱼。苑军说;没问题;肯定是鲨鱼。他说他
跟空姐到这里来过许多回;从没空手而归的;一晚上至少钓一条鲨鱼上来;运气好的
话;钓上三条也可能。

  太阳正偏向西方;海面上刮起了风。风逐渐大起来;吹得人都快站不住。那些浮
在远处水面下的鱼钩都被吹了回来;漂到栈桥下面去了。钓鱼的人纷纷将鱼钩收起
来;重新抛出去;但风很快又会将它们吹回来。有几次;苑军发现了动静;他迅速起竿;
结果却大失所望;收上来的仍然是鱼钩。有一回鱼钩上的鱿鱼倒是没了;苑军以此证
明;显然是鲨鱼咬掉了。趴在栏杆往海水下面仔细看;偶尔能看见鱼在游动;但个头
都很小。苑军说;这么小的鱼;嘴巴张开来还没鱼钩大呢。我在平台上走了走;发现
别人的水桶里还是有钓到的鱼;不过都是些小鱼。这么小的鱼;想来毫无食用的价值;
只能满足一下钓鱼的快感。这时;苑军已经换了下钩的位置;刚才他在抱怨今天的风
太大;看来选择的位置也有问题。一般来说;平台的两个角是最有利的。可是我们来
得晚了;那里早挤满了人。对鲨鱼的期待已不如起初时那么强烈;我倒是很想学一学
如何甩竿下钩。苑军向我作了几次示范;他让我用手指将鱼钩的线扣住;当鱼竿甩出
去时的刹那;突然松开手指;鱼钩便会顺势飞出去。我试了试;一切并不像想象的那
么难;但是要甩得远而且动作漂亮就不易了。苑军甩得好时;鱼钩可以落在十多米远
的水面上;对我来说一时还不可能。我并不买他账;说他是中看不中用;钓不到鲨鱼;
动作再漂亮也是白搭。苑军受到我言语的刺激;发誓一定要钓到一条鲨鱼给我看一
看。这时候;平台另一边响起欢呼声。我们跑过去一看;有个墨西哥人真的钓到了一
条小鲨鱼;大约有半米长;黑黢黢的皮肤;扁扁的身体如同展开的双翼;很像一只巨大
的蝙蝠。我劝苑军不如把这条鲨鱼借用一下;拿起它;我给他拍张合影。苑军不肯;
说我是小看人;他还不至于这么自欺欺人。

  面对我的嘲笑;苑军有些急;他一再向我保证;他以前钓鲨鱼向来很成功;今天钓
不到鲨鱼实在是因为风大。我不相信;平时钓得到;今天为什么一无所获呢。在我的
刺激下;苑军继续努力;一次又一次地甩出鱼钩。可是海里的鲨鱼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他。别说鲨鱼了;连一条小鱼都没咬苑军的钩;这个黄昏也许注定他要颜面扫地。见
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式;我可不愿意在这海边泡上一晚上;再说风越来越大;吹得
人浑身哆嗦;到半夜更不得了。我拉着苑军要离开;他却觉得下不来台;说改天一定
要再来一次;说什么也要钓一条鲨鱼证明给我看。我说;行了;等你的鲨鱼钓上来;我
们早饿死了。确实;我们俩都已经饿了。

  苑军说NewportBeach这边是专门钓鱼的;吃海鲜要到另一个叫做雷东东海滩的
地方。于是我们又上了路;车开了好一阵;我才发现雷东东海滩还不近;我们又到了
海岸线临近桑塔·莫尼卡那一端了。这时;太阳已经压在了海平线上;天边满是彩霞;
海水也被染得红彤彤的。我们的车正在走的公路距离海边不远;海风从车窗刮进来;
比先前柔和了许多。雷东东海滩是一个港口;既是渔港;同时也是游艇码头;港湾里
泊了大大小小的私人游艇。码头边上有家专门卖海鲜的店;我们挑了两只大螃蟹;又
要了条不知名字的鱼。螃蟹被装进塑料口袋;放进一只蒸气炉;那条鱼则披了一身的
面粉被丢进了油锅。很快;螃蟹熟了;我们将它们取回来;在露天的石头桌子上将它
们大卸八块吃了起来。可是海鲜店只提供柠檬和芥末;螃蟹拆开壳;将柠檬汁挤在上
面;然后蘸了芥末吃。吃螃蟹没有醋;味道大打折扣;我们大喊不过瘾。那条油炸鱼上
来;几乎也没什么味道;盆子边上配的佐料也不过是一滩番茄酱;跟肯德基和麦当劳
提供的完全一样。苑军正在向我介绍他和空姐经常到这里吃海鲜的往事;我便更加
恶毒地攻击起美国的糟糕的海鲜;让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海鲜味道不行;啤酒倒是喝了不少;我们两人脸喝得红红的;在海滩边上散着步。
黄昏时分;码头上仍然有不少游客。有三个姑娘并排在前面走;三人都染了发;金黄、
红褐和紫色;身上的衣服也是色彩鲜艳。她们脚蹬皮靴;靴跟都像刀一样尖且长;走
起路来清脆响亮;一排屁股更是有节奏地左右乱晃。我们不由自主地跟在她们背后
走;还一起对着她们的背影吹口哨;逗得她们将屁股扭得更强烈;简直有些放荡了。
眼看再往前走就要到海里去;三个屁股整齐地转回来;我们才发现原来她们都是日本
妞。日本妞很大方;当即就把三个傻瓜相机递给我们这两个醉醺醺尾随者;让我们替
她们拍照。啪、啪、啪;三次闪光;我们把相机递还给日本妞;得到了齐声的谢谢;然
后便目睹着三个屁股整齐地扭向了远方。

  天色暗下来;每到这时候;苑军便开始忧心忡忡。他的相思病又犯了。说笑之间;
我已给他取了个绰号:北京小个。他很不高兴;无奈的确是比我矮半个脑袋。北京
小个总是在惦记他的空姐此刻在哪儿;在干什么。他最不放心的便是有个什么男的
找上了空姐;趁此空隙占得了他原来的位置;这样的话;他在这边痴痴地等;心爱的人
却越走越远;如此这般;何来重逢的希望;哪还有什么灿烂的季节?

  另外还有一件事让苑军犯愁的;是他必须按法院规定的;去做三天的义工。美国
法律的确很罗嗦;犯了事不仅被判蹲监狱;还让你缴罚款;接受法院安排的法律课;另
外还要去做一定时间的义工。苑军早为这事忙碌过了;打电话去养老院;对方听说是
要来帮忙干活;当然乐意接受;可接着要问他是犯的什么罪。苑军不能说是家庭暴力;
谎称自己是超速驾驶;交通违规。养老院说没问题;改天你过来干活吧;但务必把法
院判决书捎上。得了;像养老院这种地方是最胆小谨慎的;如果看见判决书上写的是
家庭暴力;会接受才怪呢。苑军打了好几处电话;一旦真的说出自己情况;对方马上
便客气地告诉他;暂时不需要义工。苑军走投无路;最后想到了位于洛杉矶西部的一
家佛教寺庙;庙里的法师是中国人;明显要比老外开通;说只需要请示主持;今天晚上
给予答复。苑军在雷东东海滩的码头找到了公用电话;给法师打了呼机过去。我们站
在那里;海港很是安静;涛声从海滩的方向传了过来。电话铃响起;法师回电了;告诉
苑军主持已经同意;明天就可以过去干活。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苑军都没见面;但他还是不断打电话来。他说他正在寺庙里
扫地;法师非常的仁慈;苑军还没开始干活;法师就在法院的表格上盖章签了字。法
师说;来与不来;是否扫地都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缘分;关键是能否洗去心头的烦恼。
法师还特地为苑军准备了一把新扫帚;一把在中国最常见的芦花扫帚。苑军告诉我
寺庙很大;建在一座山上;空气新鲜;阳光灿烂;他用芦花大扫帚将寺庙从里到外扫个
干干净净;他说也要同样将心头的烦恼统统扫掉。扫完地;他便去找法师谈话。法师
很耐心地听了苑军缠绵悱恻的故事;送了他经书。苑军说;教会的活动他可能不再去
参加了;他正在考虑皈依佛教。我当即在电话里笑他;我说;得了吧北京小个;你就是
想你的女人能回到你床上;我才不相信你要皈依哪门宗教。你只是希望菩萨能保佑
你的女人能回到你身边;你这是临时抱佛脚。他说;别小看人了;一切都是可能的。

  过了几天;苑军又来电话了。他说他正准备去纹身;要在胳膊上纹上四个字:不
信女性。我顿时有些乐不可支。我说;不就是跟一上海来的已婚而且生过孩子的女
人好了那么一段;人家免费让你睡了那么一回;还陪你吃饭钓鱼;听你一天到晚唱那
几个破歌;现在人家觉得厌烦了要另谋高就;你有什么想不通的;你凭什么就不信女
性了;这跟其他女性有什么关系呢?但不管我说了什么;苑军好像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只好再好言相劝;让他无论如何都该留条后路;不要冲动之下去贸然行事;一旦纹
了身;就去不掉了;以后后悔也来不及。这家伙却说;他压根儿没想过要后悔;去不掉
才好;他就是要让这个故事有一个纪念。我说;纪念就纪念;何必记在身上呢?他说;
我不管;我就是要记在身上;时刻可以看见。

  唯一让我感到有希望的是;苑军找的这家店开价相当贵;纹一个字要100美元;他
觉得不合算。我连忙对他说;确实太贵了;千万别上当。其实;我的劝告对他是起不
了作用的。这北京人是个死脑筋;他想要做什么;旁人再怎么说也是白搭。除非是那
个空姐;听说他要纹身刺字;当即被感动得回心转意;他自然也就相信女性了。而我;
不过是他这场独角戏的观众而已。当天傍晚;他便找到了另一家价钱便宜的;只要2
0美元一个字;当即就把四个字给纹上了。

  苑军开了车来找我;说一起吃晚饭;同时也展示一下刚纹的字。他车一来;我刚坐
上座位;他就捋起袖子;果然臂膀上多了四个黑乎乎的字:不信女性。我说;这字怎
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美国人写的汉字?苑军很失望地说;难看吗?这还是从一大本字
帖里挑了很久才挑中的呢。我说;什么呀?魏碑不像魏碑;楷书不像楷书。苑军告诉
我纹字的时候是上麻药的;这会儿麻药的劲儿过去了;臂膀还真有些疼。我说;疼了
吧?现在后悔了吧;何必受这份苦?这家伙却说;疼才好呢;我就是要疼到心里。我
说;你是受虐狂吧。其实;最早知道他纹了身的不是我;当然是他的空姐。但空姐的
反应并不很强烈;只是劝他这么做没必要;要想开些;而且丝毫也没不相信;看来她是
对她的北京情人挺了解的。在我看来;现在对苑军来说;凡是别人劝他不要干的;他
就觉得越带劲;越是想去干。我问苑军;她也不来欣赏一下?他没回答我;踩了油门使
劲往前开。我又说;完蛋了;以后碰见其他女的;让人看见手臂膀上的字肯定要问;到
时候回答起来就麻烦了。苑军摇了摇头道;不会了;不会有别的女人了。我顿时又哈
哈大笑起来。

  我们在洛杉矶的“全聚德”吃了顿烤鸭。为了祝贺苑军纹身;我坚持买了单。苑
军说要带我去好莱坞的比华利山庄参观一下;于是我们离开饭店又上了高速。大约
一小时后;我们穿过了洛杉矶市区;沿着日落大道往西而去。日落大道刚开始的时候
并不热闹;但两侧的棕榈树却让人叹为观止;它们差不多都有十几米高;剥得干干净
净的树干细且长;树冠则像一颗颗高昂的脑袋;注视着我们在这条壮观的大道疾驶着
追赶远去的落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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