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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方方作品 风景-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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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五哥回河南棚子看看父亲母亲时,见父亲端端地坐在小凳上与一帮老朽们以一毛两毛钱这样的数目打牌,脸红脖子粗地叫喊这个是臭牌那个是霉星,便也如父亲嗤他一样对父亲嗤一鼻子。五哥说他们现在下赌注根本不数钞票的张数。父亲不服便傲然问道那怎么算账?五哥说把钱摞起来用尺量厚薄。五哥说我下得最凶的一次赌注是十个厘米。父亲说十个厘米有多少?未必比一百块还多?五哥说压紧一点也就差不多一千块。父亲〃呸〃地朝五哥吐了一口浓痰,怒道:〃吹牛找你孙子去莫找你老子。〃五哥大骂着父亲混蛋透顶而去。而同父亲一起的牌友们直到五哥走得没影儿了惊愕的面孔还没复原。 

  这回父亲怀疑五哥和六哥是不是他的儿子了。  
 
  

 13七哥瞧不起五哥和六哥到了极点。七哥常在肚子里用最恶毒最尖刻的话骂五哥和六哥。童年时代五哥和六哥给七哥的伤害令七哥永生难忘。但七哥在组织个体户们座谈时却每一次都以自豪的口吻提到他有两个哥哥都是个体户。七哥说他对他的这两个哥哥极其敬重,因为他们全靠自己的勤劳和智慧创造自己的生活。七哥鼓励个体户青年不要自卑要自信,要认识到自己这个职业的高尚和伟大。七哥还诙谐地说他们这些搞政治工作的人只能靠嘴皮吃饭,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假如有一天我干腻了这一行就辞职去干个体户。七哥说起码可以到深圳广州跑几趟而这两处他还没去过哩。七哥的话让那些常往南边跑的个体户们都笑了起来。个体户们都纷纷称赞七哥说这个人难得,便将七哥视为知音。而实际上他们都不知道七哥度蜜月在深圳住了二十天。 

  元旦时,七哥回了一趟家。恰恰五哥六哥也携子来家了。五哥六哥自小就没把七哥放在眼里,到现在依然是。他们完全不顾七哥是广大个体户的知音这一事实。五哥和六哥你一言我一语大声讥刺七哥费心思往上爬不如费心思赚点钱,然后故意把儿子的胖脸亲得〃叭叭〃地响。那响声在七哥的心上像是锤子砸下一样,一锤一锤地让他痛苦。 

  父亲对七嫂极不满意。父亲想这女人大概有妖术。要不凭她那年龄和不能生儿子这罪该万死的毛病怎么能把七哥给勾引上呢?父亲想没有男人愿意讨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而女人生不下孩子,父亲想,那还有什么用?父亲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说现如今又不能讨小,看小七子你今后怎么办?父亲说不如把你那个休掉,再找个年轻漂亮的。七哥说瞎吵什么,你懂个屁。七哥一句话噎得父亲说不上来了。父亲在七哥面前显得很谦卑。父亲常想着七哥是省里头的人。 

  元旦刚过几天,父亲突然颠颠赶到武昌来找到七哥。父亲说大香和小香都要请七哥吃饭,叙叙姐弟之情。七哥听得大吃一惊,那惊愕的程度不亚于听说里根总统请他赴宴。片刻,七哥冷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哪有好心。〃父亲说:〃她们当不了黄鼠狼,你也不是鸡。〃七哥说:〃我从来都只当没有姐姐的。〃父亲说:〃你们都是我养的。都是从你妈一个人肚子里钻出来的,有没有姐姐由不得你。〃七哥又是一声冷笑。七嫂说既然请,那就去吧。何况父亲又老远跑来了。七哥听七嫂的,便淡淡地回父亲说:〃请就请。有吃的何乐而不为?〃 

  小香姐姐住在黄孝河边。小香姐姐当年嫁的那个黑胡子男人是个无业游民。小香姐姐跟他结婚三个半月后生了一个女孩。那黑胡子要的是男孩而小香姐姐却没有办到。小香姐姐在七哥面前可以为所欲为地打骂撕咬,却不能将她的丈夫奈何下去。没等女孩满两岁黑胡子假称回老家将小香卖到了河南。河南乡下的日子清苦,这使小香一次又一次地逃跑,终于三年后跑了回来。到家里怀里又抱着一个男孩。那天母亲几乎以为她是个讨饭的。直到小香姐姐凄苦地喊了声妈妈,母亲才认出这是她的小女儿。 

  小香姐姐一年不到又结了婚。没有男人小香姐姐是活不下去的。甚至只有一个男人她也依然觉得日子难熬。小香姐姐为这回的丈夫生了一个儿子。小香的丈夫是菜农,因为妻子生了一个女孩而一怒之下与之离婚。这回小香称了他的心愿,便万事百事由着小香姐姐。儿子已经有了,老婆的意义就不大了。逗儿子逗得高兴时,即使小香领了情人来家调情他也无所谓。他抱着儿子给小香做菜还殷勤地问客人味道如何。 

  小香姐姐有了一女二子。河南带回的那个连户口都没有。小香姐姐想起了七哥。 

  几乎同时,大香姐姐也在想七哥了。大香结婚甚早。大香有三个小老虎似的儿子。小的也都初中毕业了,而大的业已开始了待业。大香姐姐十八岁就结了婚。大香姐姐丈夫是木匠,木匠比大香大十岁。大香姐姐小日子过得十分富足。大香常常在休假之日坐在门口晒太阳,嗑着瓜子同一帮老娘们扯三拉四地聊天。星期天则提一点吃的或酒回河南棚子看望父母亲,大香姐姐住在三眼桥,这也是汉口下层人历来所居之地。 
 
 


  河南棚子盖起了好些新房子。那些陈旧的板壁屋便如衣衫褴褛的童养媳夹杂在青枝绿叶般的新娘子之间。据说新火车站要修到建设大道的方向去,教堂般的汉口火车站从此结束它的使命。穿越城市的铁路要改为高质量的公路,公路两边的破旧房屋全部拆除,重新起盖高楼大厦。 

  邻居们都欢呼雀跃,纷纷盘算旧屋该折价多少,如何向政府讨价还价多分几套房子。只有父亲愁眉不展。父亲说没火车叫他是睡不着觉的。父亲说住楼房沾不到地气人要短寿。父亲说小八子怎么办?那几日父亲常坐在窗口下唠唠叨叨地说:〃我只有一个小八子还留在身边。〃 

  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和父亲母亲一起了。二十多个幸福的岁月,我享受到了无比无比多而热烈的亲情之爱。那温暖的土层包裹着我弱小的身躯。开放在这热土之上的一串红火一般的艳丽。火车雄壮地隆隆而过,那播洒的光芒雪亮地照耀父亲的小屋。很难想象没有父亲这小屋会是什么样子。  

  父亲把我挖出的那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刺眼地照射着大地。父亲叫来了三哥。三哥将小木盒置入一个大纸盒里,然后用绳子捆绑好。三哥说:〃我把他埋到二哥旁边吧,有个伴儿。〃三哥把纸盒架在自行车后,左脚一蹬,右脚飞越过纸盒踩上踏板。三哥的车铃叮铃按响的时候,父亲和母亲,相拥着望着我们远去。他们像一对恩爱的老夫妻慈善着面孔望了很远很远,然后一起颓然地坐在门槛上。这一天我才发现,父亲和母亲已经非常苍老非常憔悴非常软弱了。  

  三哥将我埋在二哥身边,然后抚着二哥的墓碑,阴着面孔长舒了一口气。直到天黑三哥才缓缓地向山下走去。他的脚步是那么沉重和孤独,一声声敲打着地心仿佛告诉这山头所有的朋友,他累极了累极了。 

  星星出来了。灿烂的夜空没能化解这山头上的静谧,月光惨然地洒下它的光,普照着我们这个永远平和安宁的国土。 

  我想起七哥的话。七哥说生命如同树叶,所有的生长都是为了死亡。殊路却是同归。七哥说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直到死都是无法判清的。七哥说你把这个世界连同它本身都看透了之后你才会弄清你该有个什么样的活法。我将七哥的话品味了很久很久,但我仍然没有悟出他到底看透了什么到底作怎样的判断到底是选择生长还是死亡。我想七哥毕竟还幼稚且浅薄得像每一个活着的人。  

  而我和七哥不一样。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冷静而恒久地去看山下那变幻无穷的最美丽的风景。 

                        (——全书完——)  
 
  
  巴尔扎克书店 奉献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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