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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天涯朝暮-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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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情愫不大对——谢暮衫猛然醒悟,颜色稍变。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探察到改变发生的潜移默化与无可挽回。 
某些人,某些情,某些事,改变过后,的确是再也不同了。 
他站在门口,明丽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却是浅青色的苍白温冷。谢晨裳凑到谢暮衫身边,略略一笑,眼沉如深井。 
“暮衫。” 
他的笑容是暧昧而神秘的灰色,几许狡黠,几乎撩拨。 
“你心动了,又是为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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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谢暮衫整理完由自己负责的外出后就一直搁浅的事物,遣下了他人,摆好文书,正要更衣入睡,却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门。 
“进来吧。”他解着衣物的手一静,复又把样式复杂的锦衣披上,对着门说。 
门开了。谢朝衣从门外悄悄地探进头,秀眉微聚,小声道:“暮衫,你睡了没?” 
谢暮衫见是他来访,只示意他把门关好,便自脱下外衣。素色的中衣穿在他的身上,倒也无甚不雅之处。都忙完了,才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睡了你就不会进来了。” 
谢朝衣不好意思地吐着舌头,这番举止在他做来却无一点滑稽幼稚的感觉。小步跑到谢暮衫跟前,拉着他的袖子,讨好地摇晃。 
谢暮衫淡然看着自己的衣袖在空中划上划下,“怎么了?” 
“陪我出去吧。”谢朝衣说。 
谢暮衫抬手收袖,动作宛如停云流水。“出去干什么?” 
谢朝衣空明灵动的杏眼中含着憧憬的微光,“赏月。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是十六,风景正合适。” 
谢暮衫偷眼一望桌子上将要烧到尽头的残烛红蜡。“就现在?” 
谢朝衣点头道:“就现在!” 
“几个人?” 
谢朝衣指了自己一下,又指了谢暮衫的脸一下。“就我们两个。” 
谢暮衫默然片刻。 
谢朝衣以为他是在默许,又怕自己弄错对方的意思,只好确认地问道:“答应了?” 
谢暮衫摇摇头。下午谢玉帛和谢晨裳的话还在他的脑海中回旋不散,搅和得他只要看到谢朝衣就会心乱。在自己理清思绪之前,他暂时实在不想再和谢朝衣有过多无谓的牵扯。 
谢朝衣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接近死缠烂打地劝他道:“去嘛。就出去转一转,不会花你多少功夫的。” 
想到上次自己也是这样被他拖下水抓鱼,谢暮衫敬谢不敏地道:“不用了。” 
“暮衫——”谢朝衣不死心,拉长了尾音求他。 
谢暮衫推辞道:“我没空。” 
谢朝衣不放弃地道:“去一下又不会死人,再说你不是都做完事了吗。” 
谢暮衫又说:“我也没兴趣。” 
谢朝衣仍旧没有放弃,“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或许你看一会就有兴趣了,这谁也说不好。” 
——两人一路对话下来,好像说得全都是废话。 
“你呀……”感到某种甜蜜的无奈充斥着胸口,谢暮衫微微叹了口气。 
“好不好,暮衫?” 
谢暮衫睨了他一眼,“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算我怕了你。” 
谢朝衣一喜,“你同意了?” 
谢暮衫却自不理他的欢喜,直接出了门。 
夜晚的天空是黑色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琼宫桂枝上面影影绰绰地点着几点黑色,月色如旧,不见来途,不见归处。 
“到那边去。” 
谢朝衣挽着他的手往前走,绕过一片园景山水,在一个凉亭停下了。幽深曲折的宽大庭院,人却找不着半个,想来都被他事先支开了。谢暮衫心道原来他是早有预谋,难怪有此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又垂眸一观,青色的石桌上很应景地摆着一樽酒瓶。 
疑惑的视线落到在场的另一人身上,“杯子呢?” 
“杯子?”谢朝衣听完就是一呆。 
谢暮衫抬起酒瓶在他面前晃了一晃,轻哂道:“你叫我出来,就是让我们俩共饮一杯吗?” 
谢朝衣猛地反应过来,脸红得尴尬,嗯嗯啊啊地道不出只言片语。 
谢暮衫却像没事人似的将瓶盖掀开。只见那酒液淡青如碧,如玉一般的晶泽温莹。上层浮着几朵嫩黄的花瓣,略嗅一嗅,便有一股像是江南十万里水色波光的酒香伶透而出。是桂花的香味。 
“好了,过来吧。你什么丢脸的样子我没见过?又不在乎再多一次。” 
这话一出口,搞得谢朝衣更郁闷了。 
两人坐在亭子里大眼瞪小眼,无声的气氛,只有盛着桂花酿的瓶子在两个不同的主人手中换来换去。 
过了一刻,谢暮衫放下已经空了的瓷瓶。“没话说的话,我先走了。” 
谢朝衣一手拦住他不放。谢暮衫扭头看他,象征性地动了动。“你来找我,到底有何事?” 
谢朝衣深吸一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庆祝一下。” 
谢暮衫好笑地瞅着他,“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庆祝我们还活着。”谢朝衣明快而认真地回答。 
谢暮衫愣了一下。 
和有所猜测的自己不同,谢朝衣并不知晓幕后的真相,于他来说,在掩日山庄的那一段时日,真的可以称得上千钧一发生死攸关。况且谢朝衣自幼就被家人无法无天地宠大,家世清华尊贵,武艺高强运气也好,又素来不甚掺和江湖中事,本质上还是一个雏鸟般的大孩子,自然更是对此心有余悸了。 
一时不觉有些怜惜。 
便去抓住了他的手,柔了语调道:“感觉得到温度吗?” 
谢朝衣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呆呆地点头。那肌肤相贴的感触温温凉凉的,如冰如玺,就像他的人,清冷,但真实。 
谢暮衫淡淡一笑,像是早绽的白昙。“有温度,有感觉,那就代表我们都还活着。” 
谢朝衣眼色茫然的靠上前去,手上却抓得更紧。谢暮衫低敛着眼,只见到那近在咫尺的面庞,明眸柔肌,绛唇贝齿,朦胧湿润。月光千丝万缕,罩在谢朝衣的脸上,酷肖了白露丽色,令人一望而醉。 
——就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个非常坚固的壳坏掉了。 
连带着,心也跟着坏掉了。 
父亲说他心乱了,兄长说他心动了。那么,那个让他心乱心动的人,究竟是谁? 
是谁? z
谢暮衫浅利艳冶的双眸徐徐一沉,一手缓扣住谢朝衣的手,十指相交;另一手慢慢抬起他的脸。重叠的视野,一分一寸,俱是惊心动魄万劫不复的缱绻缠绵。 
嘴唇相近,呼吸相近,然后,移开,擦肩而过的遗憾与庆幸。 
谢暮衫凑到似被冻住了的谢朝衣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我不得不承认,戏弄你玩,真的很有趣。” 
他在做出这等事的时候的语气都照旧是疏漠冷淡的,没有波折起伏,就如同那个差点发生的接吻和他平常的起居行事没有任何不同,一点特殊的含义都不存在。 
“——!” y
死寂过后,是不可遏制的勃然大怒。谢朝衣也不知打哪来的决意勇气,竟将谢暮衫一把压到在地! 
不曾料及设防之下,冰冷的石板直磕背脊,这让谢暮衫闷哼了一声。他的衣领因为谢朝衣的大力而略微敞开,露出线条纤细优美的颈子。像是被心中沸腾的挫败感与那柔白的肤色所吸引驱使了一般,谢朝衣突然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舌齿间的厮摩纠缠,味道却是腥咸的。 
那是血的味道。b 
有人在细细喘息着。明明是极轻极微的喘息,却又听得无比分明。 
激烈的,柔和了;愤怒的,平息了。 
像是一场折磨终于迎来了终结,像是一个游子终于回到了故乡。温情渐渐取代了粗暴,旋即是细水长流的温馨甜美。微醺微热的意识,桃花般艳冷的淡香,牵牵扰扰,意乱情迷。 
打破了底线,突破了心障,就会开始觉得不够,就会开始想要更多。 
谢朝衣迷蒙地抬起头,就想去亲吻谢暮衫的唇,却在看清他的眼睛时怔住了。 
深若点漆的凛冽凤眸,黑白分明,冷质清娆,雪意纵横。 
——那是暮衫的眼睛。 
——那是二哥的眼睛。 
谢朝衣止不住地颤抖了。深入骨髓的禁忌与恐惧捕捉住了他。对自己的,对谢暮衫的,对他们两个人的。 
最后一道掩饰已然破去,可他至今尚无准备。 
风乍起,树欲静而不止。 
谢朝衣慌慌张张地推开了谢暮衫。 
“对、对不起!” g
然后他就那样慌手慌脚地跑走了。近似于落荒而逃地跑。 
谢暮衫坐起身,冷冷静静地远望着谢朝衣的背影,像是在望着一份业已判定的孽缘与宿命。垂在身侧的手一握又松,却是空空如也,连空气都没有留住。 
他忽然笑了。 
晚风凉如水,果然只着中衣还是冷了些。谢暮衫拉紧了衣襟,按着颈间出血的伤口,想。被啃咬的地方有着隐秘的痛楚,一跳一跳的,像有一根天蚕丝线在紧紧缠绕着心,越勒越深。 
“胆小鬼。” 
低低的喃语,不知说的是谁。 
第九章 

“最近你一直在躲着我。” 
书房内,谢暮衫看着那凤纹雕花的青铜香炉之上燃起的如柳青烟,向来人微讽道:“何时又有空来找我了?” 
谢朝衣直愣愣地杵在门口,四下看看无人,才踏进门,坐到谢暮衫手指的座位。他踌躇地看了谢暮衫一眼,未及说话,脸却先红了。云霞般的绮丽多姿。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透明一样,连每一根细致的毛发都纤毫毕现。 
谢暮衫合上手中校对好的账本,与其它看过的几本一同放在桌旁。他转眸看向突兀的到访者。那眼神清清淡淡,和以前没有丝毫差异,仿佛半月之前的那一个晚上的脱轨完全未曾发生过一样,一池春水,风过无痕。 
谢朝衣一阵心安,偏又觉得莫名不忿,只低头说:“我想出去走走,过来跟你告个假。” 
谢暮衫“哦”了一声,“父亲他们知道吗?” 
谢朝衣摇头,“当然不知道。我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的,可又怕你们担忧,才来跟你说一声。”见谢暮衫不赞同地启齿,他忙截道,“你反对也没用,我注意已定,谁也改不了。” 
谢暮衫微微皱眉,往他的方向扭过身子。“近日家主的评比即将展开,你我身为候选人之一,怎可私自离开?” 
谢朝衣笑了一下,很素很浅,如同水墨画般的烟色缥缈。“我早说过,这个家主我根本就不想要。”他说得很坚决。 
他本以为少了竞争者谢暮衫会高兴,那人却神色冷然地垂着眼望向窗外,不去看他。 
“暮衫,你那是什么回应啊!” 
谢朝衣眨眨眼,不解地问:“可以当上家主,不是你向来最想要的吗?” 
谢暮衫两手一屈,抵在下颌,“曾经是。” 
谢朝衣好困扰地想了想,“也就是说,现在不是喽?” 
“是,也不是。”谢暮衫垂睫,轻轻道。他将手摊开,初夏的风拂过冰凉的手心,很温暖。“最重要的是什么,如今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迷失了。 
昔日拼命也想要抓住的东西,不知由何时起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也许从最初就不曾重要过。 
只是,替代那个自己永远不能也不应抓住的东西而已。 
——想替代什么呢? 
——又能替代什么呢? 
你这个自我欺骗的傻瓜。谢暮衫暗叹一声,承认吧,你是个胆小又自私的傻瓜。认为对惊心的事实放任不管维持原状,就不会受伤。 
抬目,灿亮的光下中,细小的颗粒微尘飘逸不定,纷纷扬扬地旋转而坠。 
压回内心的躁动不安,他绷着脸,表情纹丝不动地说:“而且,我也不想要你的施舍。” 
谢朝衣愣了一愣,急急解释道:“这不是施舍!” 
谢暮衫定定看着他。那目光,似乎从来没有认清过他,又似乎彻彻底底地认清了他。“不是施舍,又是什么?” 
“是——”谢朝衣接不下去了。 
谢暮衫替他说:“愧疚?补偿?逃避?推托?不管原因是属于哪一个,我都不可能高兴。是我的,就要用我自己的手亲自得到;不是我的,你送给我,我也不要。”   
他笑得自负高傲,顿了一顿,又神采淡然地提醒道:“且,你可曾想过,这个家主并不是你相当就当,想不当就不当的?谢家的下仆门人早已因此事而分成两派,彼此水火不容。你走了,家主落在我头上,他们又该怎么办?” 
谢朝衣浅浅一笑,宛若江南。他放心地道:“你不会故意刁难他们的。” 
谢暮衫回首,冷冷一笑。他的笑,像是寒江映雪,温软而又寒冷。“我可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心。” 
谢朝衣凝视着他的眼眸,灵眸如水,带起一溪落花,柔柔地说:“我知你。” 
“你——知——我?”谢暮衫咬着字慢慢念着谢朝衣说过的话。他略微侧首,似是怪有趣地笑了一笑,“没有一个人能够彻底知道另一个人的。” 
谢朝衣咬着下唇,寻不出回语。谢暮衫走近他,指尖点上他的唇,又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十二分温柔地劝抚道:“别再咬了,会流血的。” 
谢朝衣依言松口,殷红的唇上留下一道浅白的印子。挫折感风卷残云般袭击着他的心头。又是这样,总是这样。对上谢暮衫探根析底的质询,他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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