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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短篇小说(第三辑)-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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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20块钱,一共拍两天,中午管一顿盒饭,谁愿意去?愿意去的过来。”

    呼一家伙,一帮人拥了过去,我去,我去,我去!

    剧务开始挑人,你!你!还有你。再加你们仨……

    10个人很快凑齐了,面包车哗地把门拉上,立马开走了。

    
    这时,又有一辆面包车在另一面喊,《BBB 》剧组,大群众场面,古装的,大
杀大砍大流血,哈哈!一共要50个群众演员,一人一天15块钱,早晨、晌午、晚上
各管一顿带肉的盒饭,外加两瓶矿泉水。想去的,明早4 点在这里集合。我现在开
始发号,发完为止。他妈的,大家不要抢哎,都是些什么玩艺儿这是!都排好队,
按顺序来……

    约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所有来招群众演员的面包车、中吉普、大客车,陆陆续
续全都开走了。剩下未被选中的那些人也陆陆续续散了。地上到处都是些破报纸和
塑料袋。打扫卫生的老太太一边骂,一边叹气,一边打扫。

    渔标和另外几个没戏的人,坐在一边卖单儿。

    渔标刚到北京漂的时候是三年前。三年前的渔标到北京来(他还是坐18次特快
列车的卧铺来的呢),兜里的钱还挺厚,两千多块嘛。那时候他还可以住一宿20块
钱的小旅店,可以去小饭馆吃两个炒菜,弄瓶燕京啤酒喝喝。坐地铁也好,坐空调
大巴也好,都不成问题。那时候渔标的脸上还有血色呢,一口气能做100 个俯卧撑,
旋子空翻能连续打30个,身体壮着哪,走路也有弹性,说话还学北京腔呢,“您干
嘛这是?遛弯儿去呀?”那时候他身上还有一个全国联网的汉字传呼机,除了父母,
除了亲戚,谁的呼叫他都回话。兜里有好几张电话卡。剧组来招那种给十块二十块
的群众演员,他根本不去。想不到三年过去,自己成“渔标”了,就连十块二十块
的群众演员也没人雇他了。另外,他早就没钱住旅馆了,肚子经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的,说话又顺回东北味了。到了下晚哪儿都住,火车站,电影厂门前的小树林,冬
天睡筒子楼的楼道里……饿了,偷吃人家放在走廊里的大白菜。身上的传呼机早卖
了,人得吃饭呀,再传他,啧,空号了。

    北漂一族和打工大军完全不同。打工大军的成员是从家乡出来谋生存的,是没
办法才出来遭罪的。而北漂一族里的人,大部分的家庭生活都还不错,甚至先前还
有很固定很体面的工作和一份不错的工资收入,是他们自己主动辞职不干到北京来
创造新生活的,用背水一战的方式,来实现当明星的梦想。几年下来,明星梦正在
一点一点地破碎,如果不甘心,那就硬在北京漂着,泡着,号着。他们是自己没罪
找罪受。

    渔标的情况略有点不同。其实,谁和谁的情况相同呢?渔标的经历听上去多少
有点老套,可谁的经历不老套呢?大家都在大酱缸里沤着,还能弄出水果沙拉味么?

    渔标是哈尔滨郊区的,算是个半城市半农村人。最初在哈尔滨的一所戏校念书,
那所戏校什么班儿都有,京戏、评戏、二人转、舞蹈、舞美、编剧,五行八作,特
热闹。渔标他是地方戏曲班里学武丑的。别看他人长得又瘦又小,可功夫相当可以。
在戏校也算是个小明星。

    渔标念书的时候处了一个女朋友,是舞蹈班的,小丫头长得甜滋滋儿的,像刚
从树上摘下来的粉桃子似的,名字叫甜甜。甜甜只比渔标小一岁,但看上去要比渔
标小六七岁的样子,感觉像两代人似的。他们俩儿到哪去,别人都以为甜甜是他的
小妹妹。

    毕业后,渔标分到市评剧团就等于失业了。京、评、话、歌,反正除了电视剧
之外,现在叫个戏就不景气。在门可罗雀的评剧团,演员的工资只开百分之六十。
台柱子,龙套,全一样,都是白菜萝卜的价钱。渔标是个初来乍到的学员,一个月
能挣多少钱哪?是百分之六十的百分之六十。

    甜甜通过“门子”毕业分配到了电视台,开始也是打杂,但很快就不打杂了,
当上了节目主持人了。为什么不打杂了?为什么当节目主持人了?那个帮她走门子
的大老爷儿们是谁?

    甜甜当了主持人并跟渔标分道扬镳之后,渔标也这么问的她。

    甜甜面对渔标的一大堆“为什么”说,玩哈姆雷特呀?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
懂不懂?到底是郊区的,跳蹦子戏的,太屯!屯!屯!屯!

    渔标问,甜甜,咱俩在一起别人看着都像两代人,那个给你走门子的大老爷们
儿做你爷爷都够岁数了……

    甜甜说,无聊!讨厌!

    说完,走了。

    渔标痛苦地看着甜甜的背影,绝望中觉得甜甜的身段特有型、特风骚……觉得
给她一顿毁灭性的、暴风骤雨般的拳脚才能平心头之愤。

    正是这样的悲怆与绝望,让渔标成了一个北漂一族的成员。渔标想,跳蹦子戏
的不是屯么?不是被人瞧不起么?我不干了行不行?!他毅然决然地辞了工作,远
远地离开了生他,养他的父母,离开了他的故乡。他是带着一种绝望、一种绝裂、
一种决绝、一种抗争意识、一种血性,层层递进,促成他去北京闯荡的。

    开始漂的时候还可以,偶尔有武打片儿、警匪片儿的活儿肘,他还能干个临时
的替身什么的,虽说摔个鼻青脸肿,被“对方”,或者被女里女气,心肠又狠的男
一号毫无章法的拳脚打个头破血流,然而小钱儿到底还是挣了。没想到,干影视剧
替身也有“民间组织”,他们都是成帮结伙的,而且都是拜把子兄弟。渔标属于外
来的野狗,加上他年轻气壮(兜里又有俩钱儿),根本不吃他们那一套,他想像李
小龙、成龙、李连杰那样,用拳脚在中国的影视圈儿打下个天下来,然后,开着
“宝马”去电视台见甜甜……结果,在一天夜里,被“替身组织”里的人逼到一条
死胡同(北京的胡同太多了),一顿姿式古怪的暴打,把渔标从替身圈儿排挤了出
去。如果你要硬上戏,可以呀,那在对手戏里就是真打,干断你的肋条骨!让你变
成“残联”的会员,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残疾人。

    从北京开过来的这趟火车空列,终于在哈尔滨站的货场停了下来。火车空列停
下的时候已接近晌午了。渔标从货车上跳了下来,找到水塔,打开开关,放水冲冲
头,清爽清爽。然后,他从货场的小路走出去,在火车站站前的大排档那儿,就着
大罐头瓶子里的咸菜、血红的辣椒末子、大蒜瓣儿,吃了两大海碗兰州拉面。

    呼噜呼噜吃拉面的时候,渔标意外地从大排档那台陈旧的电视机里看到了正在
主持文艺节目的甜甜。甜甜除了说话改成港台腔之外,其他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
甜,还是那么媚。

    渔标搓了搓鼻子,跟对面座的那个看上去颇厚道的食客说:“电视里的这个女
主持人,我认识。”

    那人说:“对。她妈我也认识。”

    渔标便不吱声了,端起碗,把红辣辣的面条汤全部喝光!抬起头来再看一眼电
视,电视屏幕已改成“咋的了哥们儿,让人给煮了”的广告了。

    肚子填饱了。

    填饱了之后,出来看看周围的环境,再仰头看看天——这可是家乡的天啊。看
了一阵儿天后,渔标的眼睛有点发潮。他在心里说,我还是个孩子呀!孩子已经三
年没回家了……

    去城郊的班车就在附近,有的是,都在揽客,随上随走。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
到家了。但渔标决定先打个电话(除了父母之外,他还吃不准给不给甜甜打一个电
话)。

    在IC电话亭那儿排队打电话马上就要轮到他的时候,渔标又改主意了,他从IC
电话亭的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形象——憔悴不堪,蓬头垢面。俨然逃犯、流浪汉的
形象啊。这种德性怎么回家呀!?

    渔标决定去依兰。

    那年,他随一个拍土匪片的电视剧组排戏的时候,他演一个被土匪赤身裸体吊
在冰天雪地的大树上的群众(吊一小时,给30块钱)。他认识一个一块儿当群众演
员的依兰老乡,艺名叫雁脖子,他是从黑龙江的依兰来北京漂的。来北京漂之前,
在依兰的大雁戏社做事,白天唱二人转,晚上打更。他都40多岁了还来北京漂,他
可真行。雁脖子还是一个唱二人转的戏篓子(雁脖子的脖子真的很长),讲话、说
事就像说戏文似的。两人算起来不仅是同乡,还是同行呢,处得挺好。雁脖子总喜
欢戴一双白手套。可他的手又什么毛病也没有,那些漂的人因为这点儿都有点烦他。
一个东北人戴双白手套干什么?!雁脖子临回黑龙江依兰的时候跟渔标说过,走投
无路的时候,可以到依兰去找他,怎么也能混口饭吃。

    渔标听了眼睛不觉一亮。

    雁脖子乐了,他知道渔标的情况。他跟渔标讲,依兰可是个好地方,有道是
“声闻塞北三千里,鸣贯江南十六州”,还是座小小的名城呢。而且依兰的风景也
好看,完达山、张广才岭、小兴安岭,是三山对峙,完全是世外桃源的样子。松花
江、牡丹江、倭肯河,三条大江在那儿汇流。如同人间天堂。雁脖子说,无论是张
广才岭的水,大兴安岭的水,小兴安岭的水,完达山脉的水,还是长白山的水,以
及包括“东北第一漂”的巴兰河等18条支流,112 个小溪的水,都要流经我们依兰
那座小城。依兰还是宋徽宗赵佶、宋钦宗赵恒的囚禁地呢,有诗为证:“五国羁留
从此过,临流涕泪独徘徊”嘛。依兰的女人也漂亮,俗话说“桦南出俊男,依兰出
美女”。当年徽、钦二帝被金兵掳到依兰五国头城的时候,曾带了三千宫女一块来
的。想想看,这宫女的后代还能不漂亮吗?你就去吧!渔标。说不定到了依兰还能
找个好对象呢。你要是在我们那儿结婚,我给你当大执宾。

    渔标照例是扒火车去的依兰。只是没有直接去依兰的火车,那儿不通火车。只
能搭去伊春方向的火车,然后伺机在双峰下车,再搭公路客车到依兰小城。这些他
都事先打听好了。

    渔标瞅准火车未开的机会,迅速地扒上了那列去伊春货车的守车。

    守车的铁路职工见渔标突然冒上来,愣了,干啥干啥干啥!?

    渔标说,大叔,我想回家,兜里没钱,求求你,让我搭个车吧。

    那个铁路职工说,不行不行不行!

    说不行的时候,列车已经开了,再往下推他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

    从哈尔滨到双峰仅两个小时的时间。幸好,这趟货车还真的在双峰山那儿停车
等信号。

    这两个小时里,渔标和守车上的那个铁路员处得很好。都是陌生人,谈也没顾
忌。渔标下车的时候,那个铁路员工还给了他50块钱,说,小伙子,到依兰看看朋
友就回家吧,有爹妈多好啊,别到处乱蹿了。孔子说,父母在不远游啊。回来的时
候买张车票,不贵,才二十多块钱。

    渔标说,哎!知道了。

    说着,两个人就挥手告别了。

    守车的那个铁路员工看着渔标离去的背影说,现在的孩子,咳!

    渔标从双峰站出来,是走着去依兰古城的。他想,省一点钱是一点钱,谁知道
前面还有什么样的困难在等着自己呢。就像我老爸说的那样,有时防无时啊。

    很快,夕阳西下了。依兰的夕阳很特别,紫红紫红的,像一只巨大滚圆的球漂
在西天一线。在紫红色的火球上方,龙卷风似的飚起了一缕剽悍且凶恶的霞涛。渔
标看着,兀然间有一种悲怆之感,一股灼热,一种亲切感、踏实感,并倏忽地从他
心中那样暖暖地流过——他想现在自己毕竟是走在黑龙江的大地上呵—

    各种各样的车一辆一辆地从渔标身旁疾驶而过。

    这是个周末,有不少省城的游客开车到这里来,大都是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去漂
巴兰河的。“巴兰河漂流”是这二年黑龙江省内最火的生态旅游项目。再加上依兰
是一座早在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类居住的古城,又是满人的“龙兴之地”,清代的皇
家猎鹰——海东青的驿站,而且在丹清河风景区,还有一大片无与伦比的原始森林
公园。眼下又正值盛夏,因此来这儿旅游的人就更多了。

    走在公路上,尽管有不少私家车、旅游车、长途客车从渔标身边驶过,但渔标
没有挥手截车。他知道,人家是用愉快“漂”,自己是用生命漂。不一样的,挥手
截车也不会停。一句话,没有他这个流浪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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