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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郑传--采薇(引号版)  作者:姬泱-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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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咣铛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们两人相对无言。
  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呢,终究明白了过来,也终究可以退了一步。
  永嘉一下子跪了下去,嘶哑的声音,王兄,哥哥,……
  我也看见了郑王眼角晶莹的光亮。
  “传太医。”
  父亲沉稳的声音响起,惊醒了呆若木鸡的我们,有两个小太监赶紧跑开了,一边跑一边喊,快传太医,传太医,……
  太医抱着药箱子跑进来,慌张的样子有些滑稽,他赶紧给郑王处理伤口。
  郑王恢复了原先的冷清,看了永嘉一眼,说,“送祈亲王去太后寝宫,给太后守灵。这次有人意图谋反,祈亲王和大司马为了保护朕而如此。大司马救驾有功,封忠勇侯,厚葬,赏赐白银万量。着沈释孑长子承袭爵位,为世袭忠勇侯。”
  永嘉没有反抗,这一刻,已经足够了。沈家真得了封号,但是丢失了实权,这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局面,何乐不为?
  
  等他们走了后,郑王看着我们,笑了一下。
  “姚相,简御,这次平定叛乱你们功劳不小,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父亲跪下了。
  “郑王,老臣年轻时做了很多荒唐事,可幸得老妻不弃,愿辞官,就此回乡,陪老妻诗酒了此一生,愿郑王恩准。”
  “姚相,何苦?”
  郑王看了父亲一眼,说。
  “简御官至一品,如此年轻,那让他继任相位可好?”
  “哎,郑王的隆恩,老臣惭愧。小儿简御资质愚钝,虽为官多年,可一直少有建树,臣实在是愧疚,老臣想带他回乡,耕地种田,也好过尸位素餐,给朝廷抹黑,以后也算是个正经营生。”
  “简御,你怎么说?”
  哥哥也跪下了,叩了头,说,“请郑王恩准。”
  又是很久的沉默,郑王一言不发的让太医处理,末了,他一挥手,让太医退了下去。
  “姚相,……,终究最了解朕的还是老师您呀,……”
  “郑王大恩,老臣惶恐。”
  父亲淡淡笑了一下。
  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也早就打算好了。姚家知道的太多,做的太多,了解的太多了。今天如此,可以后包不准就是另一个沈家,如今功成身退,也算圆满。
  这里有自己的规则,不是我们,或者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可以更改的,我们所做的就是,知道规则,然后服从,这才为上策呀。
  只是,父亲此举,太出我的意料了,可转念一想,我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好,朕准你告老,简御辞官回乡。走吧,都走吧,……”
  “走了也干净,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郑王,……”
  哥哥跪前了一步。
  “说?”
  “望,郑王,……,多保重,……”
  “简御此生不忘郑王知遇之恩。”
  他的眼睛看着天际,没有焦点,而,手中温热的血淌了下来,……
  
  

  尾声
  
  太后百日大丧,整个禁宫笼罩在雪白的阴暗下。那天是我最后看她的样子,还是那样绝丽神态安详,仿佛睡了一样。
  永嘉跪在太后灵前,没有哭,但是那样的沉默给人一种无法消除的痛苦。
  终究是遗憾,永生难忘。
  很多时候,我们周围过去狭小,无法转身。
  我握住了他的手,感觉到的是冰冷和颤抖。亲人用血铺开了我们可以生存下去的道路,可走在上面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眼前一直闪动着当时永嘉举剑的那一瞬间,也许就是在那一时刻他看见的只有绝望。
  如果不是郑王在最后握住了永嘉的剑刃,如果不是他始终隐藏了一份柔软,事情就会有所不同。永嘉以‘旧人旧事,此地徒留伤心’为由向郑王提出‘愿回凤州,读书以了此生’。郑王自然同意了。
  因为姚氏祖籍也在凤州,所以大家决定结伴同行。这些天来,都在忙碌着收拾一些杂物。烟波阁藏书楼藏有永嘉二十多年来的收藏,但是这些他都不想带走。
  今天永嘉要取一些自己想要的书带走,我们就一起到了这里。
  望着满楼的珍本,不免有些感慨。又一次站在这里,看着紫檀木的书柜,清蓝色的丝绸的帘子,想起第一次看到这些的时候,面对如此壮观书楼时的惊和喜,那些,好象就在昨天一样。
  “为什么不带走?”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
  “每本书都记载了这里的故事,无法忘记这些,索性眼不见也干净些。”
  “永嘉,……”
  “那没什么。”他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墙那边,伸手撤下了一幅画,要卷起来,我看见了那个落款,是凌日。我想起了曾经两次看见这人的画,于是问永嘉。
  “永嘉,凌日是谁?” 
  “他楞了一下,……,怎么问这个?”
  “我见过他的画,一次是在大理寺,一次在父亲的书房,而你手中的画也是他画的。
  他的手停了一下,继续卷画。
  “以前你曾经来过这里的,怎么没有注意吗?”
  我想了想。
  “以前那里挂的不是山水画,好像是,……,花草,笔法却很普通,所以就没有太在意。而那两张山水很是特殊,用墨很奇特,……,怎么说呢,……”
  “墨淡如薄冰,但山水间隐然藏有万壑。”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画的出这样画?”
  “是我的王兄,凌日是他的字。”
  是郑王,……
  大郑开国后,以郑王的名字作为年号,现在是郑王椴乙十年,也就是说,郑王的名讳椴乙,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他的字。
  我只所以两次注意到了画的落款,不仅是画很特殊,更重要的是,两次都是因为我的家人在看着画,而他们的神情都像要从画中探知一些什么似的。也许,他的画把他全部性格都表现了出来,而这些,是哥哥和父亲最了解的吧。
  我笑了。
  “永嘉,郑王毕竟和你是兄弟。”
  “怎么?”
  “一个委琐自私阴沉的人,是无法画出这样的画的。那些已经过去,我们真的可以重新来过吗?”
  他拂了拂我的头发,笑了。
  “他的眼睛依然带了些阴郁,只是,在他笑了的时候,却看不见原来那沉在眼底无法似乎永远无法消除的沉积。”
  永嘉握住了我的手,我的还是一如往常的冰冷,但是他的手却温暖如春。
  “终究没有负了你,芙儿,终究没有,……,这就够了。”
  可是,……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否该说,这次的事情姚家相对永嘉来说,总是阻碍,可永嘉好像可以明白我无法说出来的,他只是一笑。
  “芙儿,姚相是我的老师,他的气节和人格一直是我最敬佩的,也许,你会因为陈年一些旧事而恼他,但是在大节上,少有人可以望之项背。一般人说的多,做的少,可他却刚好相反。”
  “陈年旧事?永嘉也知道?”
  “当年相府的崇文公子得娶金陵美人刘熠熠羡煞多少王孙公子,一时传为佳话。即使是多年后的今天也有人提起当年的往事。但是,人真的很复杂,在姚相心中,姚夫人的位置一直无可替代,只是他们什么都不说,……,现在还不晚,这是他的幸。”
  “母亲一直不可谅解,这对她来说,是难以消除的伤害。”
  我想起那个时候的母亲,心情很是暗淡。
  他们可以用剩下的一生来消除这个结,不像我,……
  “所以我会珍惜现在,因为,我们已经一起走出了那片荆棘,……,谢谢你,芙儿。”
  “我,我有做过什么么?”
  “你给了我可以活下去的勇气。”
  他的眼睛一直像上古年代的神玉,可从来没有今天,现在这样的闪烁仿佛太阳般的光耀。
  “真的吗,永嘉你说的真的?”
  他看着我,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这样面对面的看着,然后他的手拂过我的眼睛,按上了我的眼睑,让我轻轻的闭上了双眼。感觉他就在身边,那种温暖轻轻的靠近,然后我感觉,额上一热,他吻了我。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笑了。
  “真的, 我说的是真的。”
  “往事也许终将过去,但是遗留我们心中的印记永生难以消除,只有把这些放在心底,多年后可以拿出来凭吊一番,也就足够了,不然,如何在绝望后再生存下去?”
  “对了,忘了给你一个东西。”
  说完,永嘉到身后的书桌上拿过来一个锦盒。好眼熟,南方缂丝,白色的底织了红色的花纹。
  “怎么了?”他问我。
  “好眼熟,我见过,……,哥哥给我的黄金钗用的就是这个盒子。”
  他笑了,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是另外一支钗,也是黄金打制的,但是不是凤,是龙。
  “这个,……”
  “是简御送来的。那年他找一位归隐的铸剑师打制的龙凤双钗,只是这龙其实不是龙,而是螭,不算冒犯王兄。”
  他笑了一下。
  “当时送了这支凤钗到姚家,而另一支则在那天晚上送来了祈亲王府。原来我不知道这钗的来历,后来一个朋友才告诉我,铸此钗之人原本只铸伤人利器,后来自知罪孽深重,从此皈依佛门。现在他只打制一些护身符一类的细小东西,并且每件物品均刻上了消灾吉祥神咒,以度苍生。他的东西不轻易出手,即使真心诚意去求,也仅得一枚护身符而已。可想,简御为此双钗费了多少心力。即使,最后,……,简御终究没有要了回去。”
  “……,我知道这些也太晚了,开始的时候和简御说话不免有些顶气,是我的不对了。”
  “原来这样,可,为什么?”
  “我们各有各的坚持,在他的心中,江山比这些要重要很多了,但是,这些感情都是我们所无法舍弃的,……,这就足够了,……”
  “永嘉,你真的不恨我的家人?”
  “错不在姚家,不在你的父兄,他们都是美玉一样的人,这些我都知道的。也许,他们做的让你和姚夫人难过,但是,作为臣子,他们有自己的坚持和理想。”
  我拿过了这支,永嘉帮我戴到了头上。
  “好看吗?”
  我问他。
  “好看。”
  “是钗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次他搂过了我,真的笑了。
  “芙儿怎么还问这样的问题?”
  “到底是那个好看嘛?”
  我在他的怀中有些撒娇地说。
  其实,我不想得到的答案,只是,……,在他的怀中,感觉真好,就像那次从禁宫回来后的感觉,仿佛可以一生都可以这样度过。
  我们终于还是过了这道关,永嘉,我,和我的家人。在很多年后的一天,我会想起当年的惊心动魄,当年的迫不得已,可,其实生活中最需要记住的其实只是平淡的每一天而已。
  我的父母在远离了喧嚣后,渐入佳境。父亲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现在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喜欢笑的老先生了,每天穿着母亲缝制的布衫,拿了一把小锄头在我家的后园种一些花草,偶尔还种一些瓜果什么的,当他满脸是泥,手中拿了一个黄瓜而高兴的让我们尝一尝的时候,很难想象当年那个满心城府,不苟言笑的宰相大人,站在朝堂之上,威压百官的样子。
  而我的哥哥和一些损友喝酒做诗,也过的潇洒自在,只不过,那些诗都不好就是了。不是我说他,其实,人只有在失意的时候才有经天纬地的才华,才可以做出旷世奇作,至于现在,他吃的饱,穿的暖,满心想算计父亲种的那几个瓜,怎么可能有奇思妙想呢?
  我呢,我和永嘉到处游历了一番,将永嘉游记上的那些山水走了一遍。
  看着王朝如画的江山,我想的只是,……
  我好累!!!!
  不只蜀道难,野外的路都很难走,这是我这几年得到的真谛。
  永嘉的游记中曾经很详细的描述了镐水旁的祈阳山,而母亲也曾经很向往这山。
  祈阳山,终日云雾缭绕,不见踪迹,而进得此山中,惟见怪石嶙峋,山麓迤俪。顾两侧,无友人之陪伴,无先人之踪迹。如此清俊山林,惟一人耳。
  我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听着永嘉这样说,很是气愤。
  “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有我呢。”
  “啊,娘子,……”
  他用京里的戏班那样的唱腔对我说,并且再加上动作。
  “为夫这厢有礼喽,……”
  我刚想笑,可永嘉一下子拉我起来,然后,背起了我。
  “我背你,……”
  他慢慢的走,然后说。
  “知道你已经很累了,可是这山真的很特殊,我希望可以带你到这里看看。”
  我伏在他的背上,还可以听见他心跳的声音。然后,慢慢将脸贴在了他的背上,可以感觉他有些汗湿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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