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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

冷香_by_卫风-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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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陈有些忧色的看我,大著胆子说:“皇後精神象是不好,要休息了麽?” 

我呆滞的点了点头,于是他扶我躺下。 
龙成天倾身在我额上吻一下,柔声说:“好好养病。” 
他又坐了一会儿才走,小陈拿著银签,挨个夹灭多余照亮的烛火。 
我声音哑的不能听,喊出口才发觉:“小陈,你过来。” 
他放下银签,不知道是不是手不稳,签条在桌上磕出声响。 
在他平常不会如此。 
他半跪在床边:“千岁觉得身上怎麽样?可是要小解?” 
我的手在被子外面,握住他的手。 
或是我体温太高,觉得他的手冰凉匝人。 

121 
“明宇,是怎麽死的?” 
他猛的起头来,一双眼死死的惊惧的盯著我。 
“告诉我吧……”我慢慢的闭一眼,等那眩晕的感觉过去,重新又睁开:“总不能瞒我一世。” 
他不停的叩头,一下一下怦然有声的撞在脚踏上,声音里带著绝望的呜咽,只说道:“公子……您不要问了……” 
我慢慢的移过手去,覆在他的额上:“小陈,你要不说,我只能去问杨简,或者去问皇帝……他们大概都不会告诉我实话。你对明宇那麽忠诚,我只相信你说的……你告诉我。” 
他抓住我手,下唇咬破流血,满脸涕泪:“公子,公子……明公子让我死也不要告诉你……他那麽用心良苦,你何必一定要问……” 

我死死攥住他的手腕,伏在枕上喘了两口气:“他是怎麽死的?” 
小陈嘴合得死死的,一言不发。 
我松开他手腕,抓起枕畔的长簪抵在喉间,微一用力,尖锋刺进皮肉。 
他吓得向前一扑,我手紧了一紧,他又慌得後退:“公子,公子……你别!” 
我定定看著他:“你……说吧。” 

眼前一阵又一阵的黑,心里冷静的自己都觉得讶异。 

小陈重重叩了两个头,颤声道:“公,公子。那一次皇上将公子带回,却在半途遇险,皇上身受重伤,死里逃生……全是明公子舍命相救的。公子早逃了出去,可是我们谁也不知道。皇上落入逆贼之手,明公子认定公子一定也同时遇险,一人独挑魔教与叛军六大高手……” 
我耳中嗡然一声,身子向一边侧过去,额角重重磕在了床栏上。小陈急著直身想要扶我,我睁开眼,死死握住那根簪:“後来呢?” 

他胡乱抹一把脸,话语已经不成人声:“公子找到皇上的时候,明公子已经伤势……极重,与皇上相较,其实……杨统领後来告诉了我,皇上尽是外伤,受冻过僵。可是明公子看起来尚好,其实,已经……六脉俱损,七弦皆断……只是凭一口气撑著……” 
我眼前全是黑的,一口气也吸不进,耳朵里嗡嗡的全是异声。手一软,长簪坠地,叮一声响,断了。 

小陈扑上来抱住我:“公子,公子……你千万保重!明公子他所以走的绝决,就是不想你知道他……” 
“是……”我虚弱的喘出一口气,居然笑出声来:“是,他是爲我好,爲我才走,爲我而死……” 
小陈松一松手,身子向後靠一靠,眼里全是恐惧。 
我缓过气来,重重向後倒在枕上:“他葬在了哪里?” 
小陈犹疑半晌,慢慢说:“就在……碧桐宫里。杨统领……负责的这事情,大约明公子他自己择定了那里……做埋骨之处。” 

我合上眼,无力地说:“你下去吧。” 
他急道:“公子……” 
我转头向床里,哑声说:“你下去吧,我不会就这麽死掉的。不过是风寒……怎麽会死人。” 
他在床前盘恒良久,走时把床前那跌断的簪子也拾去了。 

我睁开眼,看著一片昏黄的帐子上,浮著隐隐的暗花。 

是假的……都是假的吧。 
明宇怎麽会死,怎麽会…… 

他,明明是抛弃我了,不要我了,才走的,不是吗…… 
怎麽会死呢?他武功那麽好,怎麽会的……不会的…… 

我慢慢咬住拳头,堵住急欲爆炸一样的喘息。 
胸口痛得象是要裂开一样,乱哄哄的许多声音在耳边滚过去,一次又一次,一重又一重。 

“明公子死了一年多,尸骨早都寒了……” 
“他这样爲了白公子,受那麽重的伤一个人孤零零的赴死,白公子却……” 

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我什麽也不知道,明宇,你什麽都不说。 
我早该知道,你那麽了解我,你知道我心中每一个纵然最细微的转折和念头。 
怎麽会在那时弃我而去。 
我却那麽蠢,那麽蠢,我相信他是因爲失望才走…… 
我竟然相信……明宇是爲了要维持一份完整的情爱,要离开这些纷杂的纠葛,才弃我而去…… 

牙齿陷进肉里,我紧紧堵住自己的口。 
我爲什麽要哭。 
明宇临走之时的绝决还历历在目,他都没有哭,我又爲什麽要哭? 

可是心里乱窜的寒冷火热悲愤绝望……象是岩层下突涌的岩浆,灼到哪里,哪里便是鲜血淋漓,痛楚难当。 
明宇,明宇,你好狠! 
你真的好狠! 
你连死也不让我知道,一面也不见我,一直一直把我瞒在鼓里! 
明宇,你究竟要我怎麽样? 
难道那时你已经决定把我推给了龙成天? 
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一切的真相都埋藏起来,只给我看你想让我看到的,知道的…… 
你知道什麽对我是最好的麽? 
你已经替我决定了未来的路途麽?你问过我麽?你什麽都不告诉我…… 

爲什麽要这样对我!爲什麽要对我好!爲什麽要背著我偷偷一个人去死!爲什麽,爲什麽……爲什麽你会这样的爱我…… 
爲了我拼命,却让我留在龙成天身边…… 

明宇,你怎麽可以死! 
爲什麽把我一个人留下,什麽也不知道,懵懂而茫然的怨恨著,接受著命运的捉弄! 

血味弥漫,我哭不出来。 
我流不出泪。 

明宇,你…… 

在碧桐宫之下沈睡了麽? 
那里那麽冷清,爲什麽不回江南的烟雨柳深处去呢?折扇摇风,青衣淡泊,那里的水土,你不是也喜欢的吗? 
碧桐宫里有什麽让你留恋呢? 

那里只有一间陋室,透风的窗,已经破败的屋宇,生苔的石阶。 
那里冷得让人心悸。 
明宇,明宇,你回那里做什麽呢? 

那里只有偶尔的明亮干爽,那时候,你或许会摊开宣纸,紫毫蘸墨,写一副字。你一个人,写给谁看呢?不过,当时教我用笔,研墨,把你那样好脾气的人都气到发火…… 

明宇,你还记得当时的事情,是不是?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时的每一件事,你也一定是记得,对不对? 
那个对你来说是受苦的囚牢的地方,爲什麽你还要最後回到那里去? 
你去找什麽? 

明宇,你真的不要我了麽? 
死死盯著黑暗的帐顶,眼睛酸热痛楚,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明宇……已经死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不知道地方…… 
在我以爲他已经天高地远任逍遥的时候,在我以爲他可能寻到新的快乐与情人的时候…… 

在我自以爲是,守在龙成天身边的时候。 
明宇,无声消逝了,如夜露一般,不见晨曦的光亮。 
明宇,明宇! 

我蜷成一团,缩在空旷的寝殿里,无法哭泣。 

明宇。 
122 
小陈小心翼翼的掀开一角被子,久违的光亮刺得我眼睛巨痛,本能的眯了起来,身体反而蜷得更紧。 
“千岁,天亮了,您要起身麽?” 
天亮了? 
我木然的点头,小陈的动作殷勤妥贴,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我披上袍子,盘膝坐在榻上运功。 
绵薄的真力在经脉间流淌运行,暖意融融贯注全身。 
睁开眼时,精神好了许多,小陈正跪在脚边,看到我的神色,明显是松了一大口气,双手托著青瓷盘子,一层碎冰上置著块叠得整齐的雪白汗巾。 
我看他,他低头不敢与我对视:“您……可要敷一下眼睛麽?” 
我慢慢起手来,抚摸发烫的眼睛,接过那汗巾蒙在眼上。 

“皇上遣人来问过三四遭,每次都说让您安睡静养,不许惊扰……”他欲言又止看我:“您……” 
我摇摇头:“我没事。那块玉呢?” 
他僵了一下,慢慢从怀里摸出来那块青玉。 

我接过来,仔细端详了半晌,拿过枕旁的发带穿过花叶的枝隙,绕过颈项,将它挂在身上。 
“公子您……”他终是止不住,话一冲口而出,眼泪也流了满脸。 
我摇摇头:“没事的。替我预备一下,公事全排在前面,午後不要让人吵我。” 
他捂著嘴,眼泪流得又急又多。 
“傻瓜,我都没哭,他哭什麽。” 
他捂著嘴,迅速起身跑出屋。 
被他带落的门帘,安静的来回晃动著,在我视线里,象一抹回旋的血色。 


用早膳,处理日常事情,一切和以往,并没有不同。 
人来人往,我有些茫然的看著窗外,出一会儿神,低下头来继续看帐。 
杨简不知何时来了,安静的站在一旁不出声。 
我放下手里最後一本折子,笑著看他一眼:“怎麽今天不用忙麽?” 
他的打量的目光,我恍若一无所觉。他躬身道:“皇上差我来说一句,皇後凤体初愈,千万别过份操劳。” 
我点点头:“没有事,我自己身体自己知道。你下去吧。” 
他头看,我道:“医正也刚走,你若不放心,不妨追上去问个明白。” 
他忙道:“不敢。只是皇上挂心……” 
“让皇上还是多挂心些正事得了,”我把折子往他脸上轻轻摔去:“快走吧,别站这讨厌了。” 
他陪著笑把折子接住,双手呈回案上来,不动声色中有明显的松弛和如释重负,行礼退下去。 

我拿起刚才那本折子,原来是户部请款,安置京城被大雪压坏民居无可栖身的贫民。 
我居然在下头写:准所请,调丝帛二十车。 
调什麽丝帛呢。 

虽然手在做事,可是心思却不在这里。 
我把那字涂了重写。 
小陈颤颤的给我递茶,他算得上是个精明人物,脸上什麽也没带出来,只是一些小动作会泄露不安。 

午後命人封门,说是要休养。 
把小陈一并关在外面,屋里一丝风都不透,木炭在火盆里轻轻的炸响,雕花镂孔的铜盖上升起淡淡的一丝青烟。 
我顺手拿起那柄从侍卫值宿处摸来的锈剑,抖个剑花,看那一丝被剑刃切削割断,乱成一团。 
可是剑抽回来,烟依旧袅袅如故。 

我的剑法根本不行。 
内力也是高不成低不就,拳脚也只会那麽几下子。 

凭我这样的功夫,想要杀掉魔教左右护法,传功长老,司杖长老,根本是没可能的事。 
明宇搏命也只将他们击伤,迫他们退走。朝廷费了偌大人力军力,也只将魔教迫到西域边陲的山中,想剿杀他们,谈何容易。 
毕竟官府的力量在明,他们在暗。 
虽然兵强马壮,可是一入莽莽苍野,被各个击破,实力根本也施展不出。 
要减弱他们,其实已经办到了。早在两年前,那场惊变发生之前,苏远生早已经离开魔教总坛,教主一位是名存实亡的。余人各自爲政,桀傲自居,谁也不服谁。但毕竟还都心归一处,肯出力护教。 
要杀死他们,可以说是很难很难,根本办不到。兵力再加一倍,也奈何不了那些武林高手。他们只要化整爲零,散入江湖,很难找到踪迹。 

魔教栖身的地方又那麽隐秘…… 
我呆呆的看自己的手。 
好没用。 

我竟然什麽也做不了。 

当叛军中的两个领头者,早就死在乱军之中,我不用再去寻找。 
魔教的人……却一直逍遥事外。 

我坐在床边,一直一直注视著自己的双手。 
明宇,我会……做到。 
我一定会做到。 
你就在不远的地方看著我是不是? 
你看著,我一定会做到…… 

想到明宇温存的笑脸,我嘴角傻傻的扬起来。 
明宇一直都那麽温柔。 
他会用指甲轻轻搔我的耳廓,痒痒的,说不出的舒服。 
真的……有些痒。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一下。 

不是…… 
是我的头发,耳朵上面微痒的,是我自己的头发。 
呵…… 
有些失落,嘴角垂下,手放下来。 

明宇,我好想你。 
你知道麽? 

我站起身来,慢慢打开门,小陈正俯身半蹲在门口,侧耳屏息。我的动作太轻,直到门开,他吓得不轻,惊跳著弹开身,然後回过神来,又赶忙跪下:“千岁恕罪。” 

我笑起来:“怎麽吓成这个样子。去传杨简来,我有事同他商议。” 
他答应著向外退,外头却传来响亮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话音未落,龙成天已经进了门。 
拉起我的手,仔细看了几眼:“你多躺几天才好,脸色这麽白。” 
我淡淡一笑:“事情多著呢,躺不住。你的脚怎麽样?” 
他起腿来给我看:“不疼。” 
我低下头,说道:“你来得真巧,我有事同你商量。” 

他柔声说:“什麽事你尽管做主去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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