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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all花]花妖(1~9未完)-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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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江湖大乱,正邪两道群龙无首,绿林土匪民间横行,烧杀抢掠,兴风作浪。皇帝派崇阳大将出军zhen ya,终於平息叛乱。  
    
  清田磨挲著指下原本生著花瓣的地方,问:“第二片呢?”  
    
  花道有些春困,懒洋洋说:“本天才善心大发,给了一只快死的小黑猫,它好可怜的,半边身体都烂了,饿得皮包骨头。那只猫长得像狐狸……”  
    
  清田又气又怒:“你……就为了一只猫麼!那第三片呢?”  
    
  “给了漂亮的少女晴子,她娘得了重病快死了,她哭得好伤心。”  
    
  “第四片呢?”  
    
  “啊呀,是个叫福田吉兆的混蛋!明明不过是三流杀手,偏接了行刺皇上的任务,害得本天才救他,还要陪他亡命天涯!”语气虽然愤恨不满,花道脸上,却噙著笑。  
    
  福田是花道三百年来的爱人中,同他过得最久的一个。沈默寡言的男人,眉眼阴郁,嘴唇很厚。他不英俊,不善甜言蜜语,甚至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只有花道知道他的好、他的隐忍负重、他的实在。  
    
  花道正聊得开心,见清田沈默不语,便兀自说下去。  
    
  “第五片在一个闹鼠疫的小村庄,偷偷把花瓣放进药铺的大药锅裏,救了百余口人,天才厉害吧,哈哈。第六片是个叫鱼柱纯的家夥,他长得好像我爹,那麼壮、那麼憨,像只笨笨的大狗熊,最喜欢欺负他……”  
    
  “够了!”清田突然翻身坐起,烦躁地扯下额上巾带,愤然掷在地上。  
    
  “怎,怎麼了?”花道睁大眼睛看他,一脸不解。  
    
  “你是当真傻,还是装傻!”清田在房中疾步踱了几圈,心头愈发不爽快。他同花妖二度相识也有月余,每日同塌而眠、秉烛夜谈,虽够不上生死之交,也算知己。清田早就明白自己对少年的感情,不然也不会大病一场。从花道欲拒还迎的态度来看,想必也是喜欢他的。只是这隔著一层纱的关系总也不进不退,挠得人心头痒痒,偏还要在这儿听他说些已故的死人,什麼情什麼爱的。他已经嫉妒得发疯,当事人竟浑然不觉。  
    
  心高气傲的小少爷越想越气,不假思索地大吼出来:“小爷原以为你是高洁的白莲,把你当心头宝捧著,现在看来也不过是牡丹这种庸俗的脂粉货色,非但如此,还是人尽可夫的残花败柳!床第之事,你也早不知经历了多少回,偏要装出羞涩的样子不让我碰!你耍著我玩麼!”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然而收回已经来不及。少年先是露出震惊神色,之后便是羞愤、伤心、委屈和失望,一张脸红红白白,睁大的琥珀色眼裏竟似要淌下泪来,直看得清田心痛欲死。  
    
  只一瞬间,少年便化作一绺青烟飘出窗外,清田大叫著追出去,满园春色,哪裏还有斯人身影。  

 【5 春雨】  
    
  花道消失后,清田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剁了。他明白这回是闯了大祸,在房中捶胸顿足、嚎啕不已,引得仆人匆忙赶来,以为他又发了癫。  
    
  情种情种,便是多情的种子。世上情种分两类,一类处处留情,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们能同时爱许多人,却同时谁也不爱。遇见花道前的仙道彰便是这样。另一类,他们在漫长而短暂的一生中,也许会於不同时期爱上不同人,一旦爱了,却用情至深、用心至专,对其中任何一个,都给予自己全部的爱。花道便是此类。两者皆是多情,只是方式有所不同罢。  
    
  红发花妖是个情种,倒不是因为他风流,而是单纯的心性令他无法拒绝那些爱他的人。少年心中有种最天真的想法:爱就像恩情那般,要以十倍回报。被人真诚热烈地爱著,於是也要真诚热烈地爱对方。不然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人岂不是要独自悲伤难过,而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世间有悲伤。  
    
  这些道理,清田都懂。那些话,只是他一时气急,哪裏算得真呢。  
    
  小少爷谎称身体不适,在家中待了三天。因这段日子颇守规矩,老爷不疑有他,只嘱咐按时吃药罢了。  
    
  清田便又在园池边,站了三天三夜。  
    
  第三天傍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乌突突的黑云刹那将天色染得墨一般黑。几颗豆大的雨珠掉下,瞬间便像打翻了锅子,瓢泼大雨滚滚而来,砸得池面如同煮沸的粥,纷乱迷眼。  
    
  清田纵然身强力壮,也已撑到极限。落在头上身上的雨滴变得千钧重,眼前白花花一片汪洋大海,什麼都看不见,什麼都听不见。雨中的他,如同一片萧索秋风中的落叶,找不到根,也不知要到哪裏去,没有希望,没有将来。  
    
  想到这,他当真觉得倘若今后再见不到那人,不如死了好,於是一边跌跌撞撞朝前走,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花道,花道!若你不来,我就去水中找你!陪你洗澡,洗一辈子!”叫声顷刻被暴风雨吞没,身子一歪,右脚已经踩入水中,扑啦啦往下沈。  
    
  清田刚吃两口水,便被人拽上岸,狠狠扔在泥地裏。一张气得通红的脸放大在面前,正是赌气离开的花妖。此刻一头红发尽数打湿贴在颊边,衬得他如同饱含露水的野蔷薇,愈发神采飞扬。  
    
  “你是笨蛋麼!”花道大吼,“你死了你爹怎麼办!你这天下最最最没良心的不孝子!野猴子!大混蛋!”  
    
  清田仿佛并未听见他的叫骂,只傻呵呵笑著,伸手摸他的脸:“小猴子,你回来了,我死了,你也舍不得吧。”  
    
  花道气急,心想这家夥干脆死了好,正要甩手离去,却被一阵天旋地转的冲击撞得躺倒在地,雨珠砸进眼眶,怎麼也睁不开。片刻之后又是一空,原来有人压在身上,挡住了雨。  
    
  他睁眼,见清田收了嬉皮笑脸,认真望著他:“小猴子,我喜欢你,不亚於三百年来那些人中的任何一个,你懂麼?”  
 
 【6 和尚】  
    
  却说纸包不住火,这是常理。那天之后,约莫去了一个月,清田日裏乖乖到私塾念书,晚上背完功课,便死缠烂打地要同花道耳鬓厮磨,头槌也不知挨了多少,越挫越勇,练就一身赖皮神功。  
    
  他只觉甜蜜,以为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白头到老。他得了自己所爱的人,那人也爱他,也许将来的某一天,花道还会爱上别人,但至少在他活著的时候,花道是爱他的,便知足了。  
    
  老爷原本并不常去儿子寝房,仆人间却渐渐起了流言,大抵便是近日总听得少爷房中传出窃窃私语,偶尔夹杂奇怪响动,似乎并不只一人在房中。这流言传进老爷耳裏,起初只是抚须一笑,并不在意,久了却也开始疑心,欲探个究竟。  
    
  行至门外,当真听见两人咕咕哝哝的说话声,老爷侧耳凑近门缝,辨出其中一人是信长,另一人从嗓音来看,竟是个年轻男子。他大惊失色,以为这不争气的孽畜迷上龙阳之道,将伶人之类不干不净的东西带回家中燕好,顿时气得头昏眼花,一脚踹开木门,正撞见自家儿子压在一人身上,伸手去扯对方前襟。那人年不过十七八,模样极好看,却生著一头如血红发,说不出的妖异。  
    
  这边两人正拉扯不休,只听当啷一声,洞开的大门外站著老爷,花道一惊,吓得哇哇大叫,竟忘了自己花妖的身份不可外泄,当下随著本能,化作一缕青烟飘出窗外。  
    
  老爷两眼一黑,晕厥在地。  
    
  又一场春雨。夜凉如水。  
    
  清田跪在雨中,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膝下两团乌青的血。他已经跪了三天,不知还要跪多久。  
    
  五天前,他打伤老爷请来除妖的和尚,自己也挨了十七年来第一顿家法,被揍得皮开肉绽,关在宅中,不能踏出半步。  
    
  花妖小猴子让人带走的那天,清田在园子裏用树枝画了个圈,长跪不起。老爷怒急攻心吐了口血痰,引出陈年旧疾,卧病在床,一天重过一天。  
    
  一个青衫老仆打著灯笼匆匆走近,另一只手提著食篮,篮上一把油纸伞。他在清田面前停住,语重心长地劝他:“少爷,三天了,你进屋去吧。老爷已经神志不清,在梦中还记挂著你,让你好生避雨,不要淋坏了身体。”  
    
  清田抖了抖,不抬头,也不答,像截直撅撅的木头。  
    
  老仆长叹一声,将食篮和伞放在地上,又说:“少爷,多少吃一点吧。这是你最爱吃的菜,老爷特别吩咐做的。”  
    
  清田仍是不抬头,不答。老仆又叹一声,像来时那样匆匆走了。  
    
  距离清田宅十裏开外有座山,山腰有座庙,庙裏几个和尚正在做法。他们围成一圈,盘膝打坐,咿咿呀呀念诵经文,木鱼声声敲得凄厉。  
    
  一个少年横卧在地,通身裹著银光,捧著腹部阵阵发抖,表情是难耐的痛苦,红发湿淋淋贴在颊边。这已是第三天,他没了之前的威风,也不再破口大骂,只是微微睁开眼,低声下气地说:“你们……让我见他一面,对他说句话……就好……”见和尚不搭理,便喘气嘟囔一句:“死秃驴……”  
    
  几个和尚的额角都渗出汗,被少年裸露的蜜色肩颈弄得心浮气躁。他们始终不明白,为什麼除个无害的小妖,竟耗了这麼长时间。  
    
  两天后,清田浑浑噩噩神游太虚之时,青衫老仆踩著泥水狂奔过来,冲他大喊:“少爷,不好啦,老爷怕是熬不过今晚了,求你进屋看他一眼吧!”  
    
  清田一震,睁开布满血丝的眼,慢慢站起身,摇摇晃晃朝前走。途中几次软了膝盖险些栽倒,被老仆扶住。  
 
 老仆叹道:“哎……少爷,你和老爷,这是何苦呢。”  
    
  清田吃力地咧嘴一笑:“是命。”  
    
  烛火摇曳的屋中,榻上躺著个面色蜡黄的男人,寥寥数日便白了头发,双目紧闭,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浊音,只剩一口气。大夫见清田进来,摇摇头,收拾东西离开了。  
    
  清田在床边扑通一声跪下,登时泪流满面。他握住老爷干枯的手,哽咽说:“爹,孩儿不孝,对不住你。原以为改了性子好好念书,考取功名,便能报答养育之恩,然这世间最难的一个情字,孩儿终是过不得。爱上男人,已成孽缘,爱上妖,更是万劫不复。这是我的命。”  
    
  “爹,孩儿赌气,只为得他下落,也为你放我去寻他,不想反害了你。如今错已酿成,孩儿亦不求同他背负罪孽苟活於世。民间书载:食心,医百疾。那人不在,我必不独活,索性信了民间偏方,弃了这颗心救你,无论结果如何,也便是我的一片情意。大恩大德,此生无以为报,愿来生牛马以侍。”  
    
  清田从腰间取下随身携带的匕首,慢慢出鞘,雪亮的刀刃在烛下一闪,划开前襟,露出麦色的强韧胸膛。  
    
  这边庙中,除妖已近尾声。几个和尚的僧衣尽皆湿透,木鱼一声紧过一声,和著经文织成一张绵密的布,越织越厚越织越重,罩住少年的同时,也罩住他们自己。锁住的是妖,心中的是欲。他们要除妖,也要除欲。  
    
  “啊!啊……”花道拼命捂住双耳,惨叫著辗转翻腾。他听见诵经,吗咿吗呀吗呀吗咿,听见木鱼,叮叮咚咚咚咚叮叮,听见魂魄抽离身体,嘶嘶、嘶嘶,听见洋平说“一闭眼,就梦见我”,听见流川说“我那儿,有更美的花”,听见晴子说“你喜欢麼,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听见福田说“花道,你悔不悔”,听见鱼柱说“铸剑,便是做人”……听见清田说“小猴子,我喜欢你”……  
    
  他就要消失了,再不留一魂一魄於世,三百年就像一场梦。  
    
  昏沈中,他听见一个男人轻声说:“阿弥陀佛。”於是那张绵密的布,豁然裂开一道缺口。  
    
  一双手温柔地抱起少年,拭去他额间汗珠。停止念经的和尚看清来人所穿金色袈裟,突然惶恐地合掌退下,再不提诛妖之事。  
    
  凡尘世间,人妖殊途,处处落人把柄贻人口实。佛妖,不知能否跨得过那道界。  
    
  来人也是个和尚,却不是普通和尚。他蓄了发,不长,根根直立竖起,一双平眉,两点柔目,面孔极英俊,身量极高。他的身上,是一种看不到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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