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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自闭的哥哥-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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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已晓得甚麽是爱了啊,姐,你懂吗?这就是爱了啊……” 

芯姐茫然看著我,甚至忘记要哭了。我想她是明白了,我根本已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芯姐的表情软化下来,我以为我有机会了,可下一刻,她眼神又坚定过来,我知道我是没望了。 

“不管怎样,小岚,你还是得回台湾去。”她边说边擦眼泪,语气决绝。 

“我知道。”我平静地说。 

“小岚,姐知道你乖,你懂性。但,姐还是有一隐忧。”芯姐声音有点僵硬:“你知道,你哥性子一向比较冲,今天我已跟他讲了这事,可……”芯姐叹口气:“可我也不知他有没听进去……总之,我知道他是不愿意这样子的,你知他向来倔强,如果我硬是要你们其中一人走,姐怕他又……” 

“姐,你放心呗,哥不会的。”我轻描淡写:“他答应过我,他会好好活下去,他不会骗我,我知道的。” 

在那之後,我不止一次狠狠骂过自己,为啥那时我就不撒个谎话呢,要是我没那麽坦白,说不定芯姐就会让我再去跟阿景哥谈谈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阿景哥说啊。 

没错,我的确低估了芯姐,低估了她的决绝,她的狠心,也低估了她一个大姑娘的办事能力。我不知道芯姐在这事儿上花了多少金钱,也不知道她是怎样跟其他人解释的,总之,从医院回来的隔天中午,我就踏上了往台湾的飞机。我连跟阿景哥道别的机会也没有。 

记得在上机的前一刻,我曾苦苦哀求芯姐:“姐,让我给哥拨个电话呗?” 

可她却说:“不行,小岚,你别怪姐,姐怕你反悔啊。”她不无道理。 

其实,我不能说当时的我没憎恨过芯姐,我恨她的绝情,恨她那强硬的手段,我清晰的记得自己曾不止一次悔恨地在心里咒骂她。但我不得不说,我的确没责怪她,真的没有。我完全体谅到她要做到那个地步的原因。即使到了今天,我也觉得是我跟阿景哥负了她,是我们让她失望了。 

总而言之,在香港逗留了短短一年的我,就这样只身回到台湾。回想起一年前从台湾到香港时我那雀跃的心情,真有点恍如隔世之感。踏出机场,我告诉自己,我还年轻,没甚麽好怕的,我有的是时间,我还能再见到阿景哥的。年纪轻轻的我,在心里给自己许下承诺,将来我必定会去找阿景哥。 

那一年,我十四岁。 













(四十一) 

说到底,台湾的生活也许还是比较适合我吧。在香港,我总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感觉。也许因为香港有阿景哥在吧。 

老实说,起初的几年,我的确想阿景哥想得要紧。那些时光我几乎每天都对自己说,等我能照顾自己起居时,我立刻就越洋去见阿景哥,无人阻得了我们,我们不会再分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深信,只要等到那一天,我俩就不用再忍受小孩子的无奈了。 

那几年的我,除了这个,其他几乎甚麽都不想了。我开始变得独立,孤僻,忧郁。我用功念书,我努力赚外快,我啥辛苦活儿都肯干,啥困境我都挺得过来,完全是为了将来与阿景哥相聚。真的,要不是有这个对自己、对阿景哥的承诺,这股不屈不挠的信念,我真不知我要怎样撑过那几年。 

我知道芯姐一直没把我跟阿景哥的事儿对任何人说,这点我必须感谢她。凭我那时的状态,我实在再承受不到更大的压力了。只是,我始终不知芯姐是怎麽跟老妈他们交代这一切的,包括阿景哥的自杀,我突然的归乡。我只知道,在我面前,他们总是避重就轻的不提起阿景哥,有时讲起香港那边的事儿,他们也只是阿芯这样阿鹏那样的猛讲,对阿景哥却是只字不提。究竟芯姐用了甚麽藉口搪塞过去? 

当然,他们不提,我自然也就不敢乱讲,我就怕自己会泄露了些甚麽,到时候再大的藉口也救不到我了。直到有一次,菁姐,也就是我的二姐,突然拉我到旁边儿压低声音讲:“哎,小岚,老妈不敢跟你提,可这种事不讲怎麽行?弊著也不成事啊。我就跟你说,小景干那事啊,真不是你的错,两兄弟嘛,吵吵架本来就是正常的。瞧你,那事都过这麽久了,还闷闷不乐的,姐看著都心痛。总之啊,小景做事一向那样,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就别再怪自己了啊。啊?好不?我说你回来住也是好的,免得你俩又面面相觑的……” 

菁姐一个劲儿的讲,我就一个劲儿的称是,实质则是有听没有懂。到後来认真想想,才稍稍瞧出个所以然来。我猜芯姐大概是告诉他们,阿景哥自杀前曾跟我吵过嘴甚麽的,然後事後我内疚得利害,觉得是自己害了阿景哥,没面目见他,就急著回台湾老家了。芯姐对阿鹏哥他们大概也是搬这个谎话呗。我心想,唉,芯姐,你也辛苦了。没想到我们做错事,却要你来替我们隐瞒,这并不好受,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精神上,芯姐定必也已累透了吧。你说,这叫我怎麽忍心责怪芯姐呢? 

总之,那几年,除了菁姐那一次,几乎没人敢跟我提起过阿景哥,怕我自责呢。其实这也没甚麽,只要间中从他人口中听到芯姐他们的消息,知道他们在那边还活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他们不提阿景哥,我反倒乐得轻松,乾脆把阿景哥的事埋在心底,只字不提,也省得让别人去揭我的疮疤。我不急,我知道有天我始终能再见到阿景哥的。 

十六岁,我升上高一。高中生活毕竟是多姿多彩的,我不再沉默寡言,不再郁郁寡欢,我开始交各种不同的朋友,我有了自己的圈子。在同年的朋友间,我想我是比较早熟的吧,所以最能跟我称兄道弟的,一般都比我高一两个年级。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喝酒,但两者我都没有太沉迷。潜意识上,我不断阻止自己自甘堕落,因为我知道,有个人,也正为我痛苦挣扎著,活著,遵守著他的承诺。 

是的,阿景哥的事我没忘。我还是很想念他,还是视与他相聚为我的人生目标,可我不得不承认,那会儿我的冲劲,比起当初真减退很多了。我知道我还是很期待跟他重遇的那一刻,而且还常常演练见到他时要说些甚麽,但我不再有那种恨不得此刻就去找他的欲望。那种感觉挺玄妙的,我也不知怎样形容,就像小时候等看卡通一样,你知道它五点一定会播,所以即使想看得要紧,也不会时时盼著它,记挂著它,更不会无理取闹地说现在就要看,你会觉得,反正电视台一定会播,等等无妨。 

那时我对阿景哥就是那种感觉,不知不觉我已把一切与阿景哥有关的回忆埋在心底最深处,翻出来赏阅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也许因为埋藏的事太多呗,朋友们总说我神神秘秘,深不可测的。最难忘还是那次我最铁的哥们虎头酒醉後讲的那翻话,他说:“余岚,到底你有啥瞒著哥哥们啊?你就说了吧,我们又不会怎样,你知道我们只会罩著你啊。” 

我笑著说:“没啊,我哪敢啊。” 

可虎头还是不依:“你骗得了他们,还以为骗得了我吗?我知道你不快乐,知道你有心事。认识你那会儿我就看出来了。我从没看你真心笑过你知道吗?真的,你心里有啥不舒服就说呗。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听到平日大大咧咧的死党都这麽说,我心中委屈得紧,差点啥都给他讲出来了。可镇静一会,心想不行,说出来就完蛋了。我叹口气又说:“虎头,我才求你呢,别再胡思乱想了行不行,他们也就算了,可凭你我的交情,我要是有啥还不立刻跟你讲吗?我不快乐,你甚麽时候转行当相命的了?我快不快乐你也看得出来啊?” 

虎头也叹气:“算了,你不讲我也拿你没辄,你当我没讲过呗。我只要你知道,我们一伙人啊,全都把你看作亲兄弟,我们之间没事好瞒的,你明白就好。” 

我苦笑,其实我又何尝不想跟他们坦诚相对呢,只怕有些事,我说出来了,会把他们吓坏呢,到时候连兄弟都当不上的话,就真是我自作孽了。 

十七岁,我升上高二。同年的朋友们都在谈恋爱了,连虎头也跟一个女生好起来,哪还有空来管我这个闷葫芦?而我,对那些男男女女的你侬我侬,自然就没那个兴致,连装装样子也省得麻烦了。於是渐渐地,我又变得独来独往,心事重重。有那麽一段时间,我特别的挂念阿景哥,甚至想过偷偷给他打个电话,可想来想去,我打的这个电话怎样都得经过芯姐的,还是没望,罢了,想就想呗,我即管给他使劲地想,把从前跟阿景哥的一点一滴翻过来又倒过去,重头到尾一点不漏,细心地嚼了一遍又一遍。我那种行径啊,几乎有点自虐,可也是那个时候开始,我那要跟阿景哥见面的热诚,又再一点点地烧旺起来。 

永远忘不了那个下午,我从学校回家,一进家门,就看到坐在客厅上的芯姐。我呆呆站在那里,茫然与芯姐对望,过了很久才醒悟过来,迅速瞥一眼墙边的行李,是一个人的,芯姐一个人回来了,她为什麽要只身回来?其他人呢?我顿觉不妙,扑过去抓住芯姐,艰难道:“姐……阿景哥他……” 

“小景出国了。”她的语气是无奈的,是绝望的,看到我的反应,她似乎觉得这几年来的努力,还是白费了,是的,我还是没把阿景哥给忘了。 

“出国……?”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小岚,小景到澳洲去念大学了。”旁边的老妈也开口了,口气像是安抚,也带几分歉意:“他两个月前就上机了。” 

好,好啊,他们一伙人串通来隐瞒我。阿景哥飞到澳洲去了。澳洲,感觉多麽的遥远啊,我还能再见到他吗?我这回又要多等几年了?十年?二十年?我还有能力找得到他吗?他就这样飞到澳洲去了,他没反抗过吗?他知道我在为将来努力吗?他知道这几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念著他吗?他……他还想见我吗? 

那是我从香港回到台湾的几年来,首次对我自己、对我俩的质疑。往後的日子里,这种质疑越来越多,我的信心开始动摇。我只能说,不管外在怎麽改变,就算我不再流泪,就算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怕事的小孩子,我,余岚,始终还是一个懦弱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真实性。 

在那之後,我生病了。病得不轻,起初两天高烧到104度,芯姐整天整天的守在床边照顾我,好几次我烧到胡言乱语,也隐约听到她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劝慰。直到第三天晚上,我才稍稍退烧,虽还低烧著,但总算能坐床上吃饭了。当我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啃著稀饭时,旁边的芯姐突然幽幽地说:“小岚,你告诉姐,姐是不是错了。姐到底是不是做错了?” 

我沉默。我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事到如今,说甚麽也没用了,阿景哥已身在澳洲,与我相隔千里。真的,现在才来後悔的话,太迟了。 

“小岚,你是姐带大的,这麽多的弟妹,姐最疼的就是你呀。就那时说要去香港,姐第一个想到的也是你。”说著说著,芯姐伸过手来,温柔抚著我还微热的脸,她的手冰冰的,我感觉舒服,就没哼声听著她说话:“你知道嘛小岚,你出生那会儿啊,姐也才十一,那时候抱著你啊,我就在想,哎,这个弟弟水灵灵的这麽可爱,我一定得好好的疼他,让他长得肥肥白白高高兴兴的。结果你也真的像姐希望的那样,从小到大就快快乐乐的一个娃儿,从来也是无忧无虑的……”芯姐语气轻柔,但满脸难过:“可这几年,别说姐这麽久没看过你了,就连妈天天见著你,也说你一天比一天瘦,也觉著你过得不快乐。爸妈他们不了解,可姐还不知道你吗?你还是想著你哥,还是念著要去找他……”芯姐最终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这两天你连在梦中也唤著他,有几次泪也流了,看到你这般难受,你知道姐有多心痛吗?姐就是不明白啊,都几年了,为什麽你们还不开窍呢?为什麽还是活得不快乐呢……难道姐有做错了吗?啊?姐送他到国外,也是逼不得已呀,我为了你们好,还不对了吗?啊?” 

我还是沉默。我心想姐,你要我怎麽著,告诉你是的,你真的做错了,我的确还很想念阿景哥,想得要死,求你把他带回来吗?你会肯吗?你决绝了这麽多年,还可能会因我这个小病而心软吗?想著不知又要多努力几年才能再次见到阿景哥,一股心酸涌上心头,我别过脸,流下两滴无声的泪来。 

想想自从回台湾以来,我几乎没哭过了。大概是潜意识使然吧,我总逼著自己坚强一点,有啥委屈也努力往心里藏,就不许自己轻易流泪。我总告诉自己,是的,不管怎样,也是时候长大了。可这会儿阿景哥出国的消息,让我那心酸劲儿排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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