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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短篇小说·第十三辑-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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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把抓住我说,见到老狗帮我叫他回来。

    她这一抓吓我一跳,把我一颗豆腐心弄得很不平衡,我说,干什么?

    她脸含羞涩还带着点娇滴,趁着两片红晕还没有褪尽,她不知羞耻地说,带孩
子呗,现在该轮到我出去玩一会了。

    哎,女人!

    我是在经常光临的名叫木井路的小街巷里的一间猪脚粉店里找到老狗的,那时
老狗正喝着一杯店里免费的淡茶。那是一只塑料茶杯,又脏又旧,就像刚从哪个垃
圾堆里捡出来的。老狗拿着这只杯子一边喝一边看别人下棋。那两个下棋的是一对
酒鬼,每天厮守在这里专讨便宜的酒喝,并且一喝就常常是大半天,喝得无聊的时
候两人就下棋,谁赢了谁才能喝,谁输了谁就得付钱。老狗想不通这种人天天都在
这里混,怎么还有钱讨酒喝?

    我说,老狗,你想害死我啊?

    老狗惊奇地问,我想害你什么?

    我提醒他说,昨天晚上你跟我说了些什么?

    老狗心里偷着乐了一回,却又不忘揶揄我一下,竟不怀好意地问,明白了没有?

    我说,明白了什么,天天如此。

    我下岗多年,前两年还凑合着做了几茬小小的九八生意,可是近一两年一滴腥
水也讨不到,妻子的米铺我也懒于插足,女人的事业让女人自己管去。妻子经常说
我是这个家里吃闲饭的,把她都给拖累了。这日子就是这样,没有变化,或者变化
很小,我都习惯了。

    老狗和我的情况正好相反,他妻子下岗多年,自己在市内一个半生不死的企业
里耗着,一家三口就靠着他那点可怜的工资度日月,所以老狗的一举一动无疑都是
家中的一件大事情。

    木井路是一条又脏又旧又狭窄又潮湿的老巷子,脏旧得就像老狗手里捏着的那
只塑料茶杯。据说旧社会这里住满了低级的娼妓和赌棍,如果你偶然路过这里,发
现三两个横卧街边街角的醉汉或衣衫褴褛的流浪者,那不算什么稀奇,因为这里每
天都缺少不了这些人物,这是一个逃避现实和淫乱的好地方,就算是烈日之下的夏
天,这条巷子一样飘荡着低级米酒和禾草的清甜湿湿味儿。新社会政府决定把这条
巷子改建成文明街,早晚都有老婆婆或者老爷爷手上扣着红袖章在巷子里巡回。这
些老人也不知换了几茬,到了今天就绝了迹。传说,如果谁敢戴红袖章在这条巷子
里走来巡去,那就意味着准备去“地府”报到了。说实在的,谁也不愿去那个地方,
谁也害怕去那个地方,就算你能够活到一百岁。这条小巷子里商店林立,小商人们
并不惧怕“地府”,书艺棋画烟酒饮食日常用品等一应俱全,应有尽有,但是,这
些商店的前面都得加上一个“小”字。那些商店的招牌从屋里往外伸,占据了小巷
子的上半个星空。这里从来没停止过猜拳喝令以及麻将碰撞的声音,偶尔还会听到
小孩拉着娇嫩的喉咙在街头向着街尾叫喊他们父母大名的声音。总的来说,这条巷
子很热闹,很适合老狗或像我这个样子的小市民的生长和发育。

    然而,我和老狗都不住这条小巷子里。

    我说,老狗,回去吧。

    老狗说,急什么急,这里的小妞那么漂亮,看着眼都饱了,正好为家里省下一
顿。

    老狗边说边盯住店里的小姑娘看,那姑娘笑着大胆地迎接他的目光。

    我看着老狗的样子既好色又暧昧,便把他扯到一边开玩笑说,老狗,你要死了。

    老狗唯恐别人听不到似的,提高了嗓子,故作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是人一眼就明白了。

    老狗突然压低嗓音,神秘地,悄声对我说,那个小妞够靓不?

    我说,废话,你家里那个叫你呢。

    老狗半信半疑,但是,看我又不像个要开玩笑的。他一大口把杯子里的茶水倒
进了嘴里,然后放到柜台上,说,阿妹,还你杯。

    我以为完成了这些动作,老狗就要回去了。事实上,这只是老狗的准备动作,
他接着凑近观棋的行列,对弈棋作了几番激昂的评说之后,才安心地悄无声息地离
去。

    老狗常常就是这样的不够朋友,离开也不跟我打个招呼的。但是,这也许便是
我和他关系至熟友谊长存的根源。因此,在有些时候,我们谁也不必要去理会谁。

    不知怎的,下岗就像一种流行病,也不管别人的痛苦与死活,说下就下了,我
看里面一定缺乏某些技术性问题,像老狗这样的人在过渡的时候应该给予一定的适
应时间或者适当扶持。但事实上没有,老狗也懂国家的一些有关下岗政策,然而,
政策对一个地方小单位来说不起作用,他为此很泄气。按木井路里混的人对老狗的
说法,女人倒霉男人也会跟着倒霉的。老狗说,女人是传染病毒,把我也拖下水了。

    我妻子对老狗的这种歧视女人的说法不满,说,这关嫂子什么事,你下岗了,
是你自己不争气。

    妻子平时骂我一两句,我是毫不在乎的,只当她闹着玩,但是,我看不惯她那
专门得罪别人的样子,特别是得罪了我的朋友。她得罪我的朋友就像间接地得罪了
我,令我跟着一起难受。然而她养育了我,对我有恩,我不能直接地反对她。我说,
老狗是说着玩的,他不会得罪嫂子,这个企业半生不死的,被涮了就当放了个大假。

    老狗却放心不下说,我把一家三口的饭碗都给砸了。

    我知道老狗心里很难受,在内心里我也充满了对他的同情,但是,我实在是无
能为力。我的能力就是请他出去喝两杯,猜上两码,以缓解由于下岗而给他带来的
打击。

    我们来到木井路的那间常常光临的猪脚粉店,那儿的小妞笑容依然迷人。

    刚坐下的时候,我说,老狗,你没事吧?

    老狗咳了咳,干笑着说,我能有什么吊事。

    他努力地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我看出他内心仍然是那么的难受和痛苦。

    木井路里熟人多,很快我们便围成了一圈。于是,群情激昂,热血沸腾。我们
大论官场腐败、人性沦丧,最后怂恿老狗回单位去找他们讨个说法。

    第二天,老狗真的回单位里要讨个说法。

    单位老总顾左右而言他,说,博士也挨下岗了,我真不明白现在的市长是怎样
当的。

    老狗说,那是领导问题。

    其实,老总还没有把第一句话说完,老狗就抢着说了。他等老总把话说完,接
着又说,这不知是该怪领导还是该怪现行的这个社会?昨天在广场开的群众大会,
参加会议的除了学生,都是戴大盖帽的。

    老狗明白老总的言外之意,心底下一激,便说,这都是你们当官的造成的,如
果你们都廉政一点,公平一点,这个社会就不会如此了。

    也许是老狗把话说上瘾了,他这一段专评时弊的语言让老总听了很不舒服。老
总愣着望了一眼老狗,然后果断地说,你别想着再回来上班了。

    老狗不服,老总补充说,其实我和你一样,都会下岗的,区别只是个迟快问题。

    话说到这点上,再说已经没有必要了。老狗一声不吭,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

    老狗回到家里,辗转反侧,心里总是觉得冤。次日,他向单位上交了一份报告,
陈述了他不能下岗的充分理由。理由简要摘录如下:

    一、我是一名合格的中共党员,思想品质较好;

    二、我是秘书专业毕业,是专业水平,有较系统的理论知识,在这个岗位上勤
勤恳恳工作了十多年,有苦劳也有功劳;

    三、我的妻子一直下岗,没法找到别的工作,一家三口嗷嗷待哺;

    四、同科室的两个人中,有一人已准备退休,届时只有我才最熟悉最适合本职
工作。

    对老狗而言,这四条理由是够充分的了,用不着再跟单位老总讨价还价,因为
没有谁有资格抢走他的这个位置。

    但是,他不过是一条普通的老狗,此一时彼一时,他没有想到脑筋需要转个弯
弯的问题。他上交报告的时候,老总很热情地说,我们研究过再说。

    老狗说,那我不打扰你了。

    那谦虚的样子,好像别人还会留下他吃饭似的。他对自己充满着必胜的信心。

    老总说,你想坐就坐吧,我的大门什么时候都是开着的。

    老狗有着狗的本性,很老实,说,不了。

    老狗于是就很老实地在家里等着。公司里,被宣布下岗的人员中陆续的有三两
个被召回去上班了,但是,老狗消息却石沉大海。老狗按捺不住,责问老总,为什
么他们能回来上班而我不能?

    老总说,你的报告我已交王副总了,他管行政,你去找他吧。

    也许老狗以前和王副总有过些少的过节,或许他认为这不过是老总的一句托词。
老狗说,你是一家之主,公司的老总,我不找你找谁?

    老总低着头,拿笔的手在不停地写划着,许久,也不抬一次头。他抬头的时候
便淡淡地说,我说你真的不用找我了,企业改革,是政府的要求,不是我说改就能
改的,你想不通的话你就去找政府吧。

    老狗气极,甩手离去。改革是无情的,既然没有学会摇尾乞怜,那便让你的一
切理由吃屎喝尿去吧。

    为了此事,老狗在家里整整呆了两天。第三天,他才出门,因为他还要生活,
必须寻找工作。

    老狗在木井路应该是人缘极佳的,因为他乐于助人,经常免费为别人铺面抄几
个大字或打个报告什么的。因此,在木井路寻个工作是他的首选。

    老狗像个闲来无事的人似的,在木井路上逛着张望着,希望发现有谁忙不过来
的地方。

    “老狗逛街啊?”

    “老狗那么有空呀?”

    “老狗吃了没有?”

    …………

    四目相对,老狗发现了木井路上一巷子的不痛不痒的客套。老狗于是被这些客
套弄愣了,一张大口竟说不出个子丑寅来,他觉得自己像个沿街乞食的乞儿,两条
腿东转西拐像跑似的,最后窜到了我的家里。那时我妻子已经去了米铺,我起床不
久,正在观看早间新闻。老狗恳求我说,你家米铺要人不?让我卖力气驮大米也行。

    我说,好啊,老狗。

    但是,这事不归我管,我补充说,要问问别人才行。

    其实,老狗这话是问了也是白问,他应该知道我这家里掌权的人是谁。

    看完了早间新闻,我说,老狗,我们去吃猪脚粉。

    老狗说,不用了。

    我说,客气什么,不吃饭能解决问题吗?

    老狗被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拿了张报纸不三不四地歪念着。我知道他不是不
想去,而是每次去了都是我请客我付钱,他总觉自己占了我太多的便宜。这就让他
心中颇为不安,好像欠我人情太多。其实,我是不大计较这种东西的,要做真的朋
友就不能被“钱”烙着。好歹有时也要留给他点面子,让他重拾男人的尊严。我说,
要不你请。

    老狗欣然应允,他说,一餐猪脚粉我还是请得起的。

    粉店里,我额外要了两斤米酒。几口下肚,老狗就发起牢骚来。老狗说本来一
两年后也准备着要离开这个“烂鬼”单位了,因为这不是他成长发育的土壤。但是,
现在条件还没有成熟,妻子、儿子的生活还没有得到保障,她们都得依赖他才能度
过这个难关。想不到别人把事情看得那么准,此时的他,毫无心理准备,羽翼正脆,
飞也飞不起,跑也跑不了,正好往绝路里赶。

    我说,老狗,你太落后了,现在的人学的是关系学,讲的是金钱、人情。“关
系学”你懂吗?就是男男女女搅拌在一起的那种。要是你过得了金钱关、人情关,
前面等着你的就是坦途了。

    其实,我也不懂得什么是“关系学”,只是胡乱地说一通,也许前后还互不对
调子。这让我感到自己像只“鸡”,在乏味的客人面前骚首弄姿,自卖风情。

    老狗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嗤”地一声,说,瞎说。他不齿这种“关系
学”。他说,我以前读书时学的是人学,学“人学”的人不必跟学“关系学”的人
比,因为前面的人高尚,后面的人无耻。

    我说,老狗,你这身迂腐气会害了你。

    老狗补充说,对别人是这样,对我不定如此。

    我认为这也许是老狗下岗的真正原因。

    老狗说,我在这个城市里无依无靠,把我涮下来也不会得罪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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