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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芳草无情[梁凤仪]-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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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享其成!”


  这跟孙世勋的如意算盘岂非一样?


  我心里盘算着,却没有问出口来。


  孙世功果然是只有道行的狐狸,竟说:“这里头的文章不同。我们相交一年,


  不妨实话实说。如果外头的风言风浯是真,你帮世勋的忙,在这儿当上一把抓,


  人家会把你办事的才干低估,而只会对你的色相致敬。我和你,身家清白,两不


  相干。每一个你替自己、替我、替新旧集团躇回来的钱,都显示你的能力干劲,


  无人能批评半句。我放着大好人才不用乎?”


  从来打蛇都须打在七寸之上,一定要击中要害,才能有效。


  孙世功分明有把握,知道我刀枪不入,但也有死门在!


  我沉住气,问:“有什么交换条件?”世界上哪儿有免费午餐?


  孙世功很审慎地望住我,说:“松田坚持要取得孙氏75%的股权,他们打算


  在香港百货业内别树一帜,大展拳脚,太少股权,变成出了力,回报有限,不能


  引起兴趣……”


  我没有等他解释下去,立即问:“那即是说,要我出让自己的3%,再负责


  游说孙世勋起码出让o。5%去凑数。”


  孙世功吃吃笑:“沈小姐,聪明绝顶。我们有把握全部小股东都会出让股权,


  董事局点头批准这项交易更不成问题,只差那3。5%, 由你和世勋作比例性出


  售,就更理想!”


  “很多谢你为我设想!”


  这倒是真心话,把我的3%全数出让,以后在孙氏就回复复高级打工仔身分,


  到底不及还有股权在手,来得从容。


  最低限度,在松田新架构之中,我这董事总经理的位置坐得更名正言顺,要


  应付习惯惟我独尊的日本人,这是对自己的一层保障。


  难得孙世功为我设想得如此周到。可见他对出售孙氏,是如此的孤注一掷,


  义无反顾。


  “请恕我直言。”我看住孙世功,要从他的眸子探索另一份奥秘:“如此积


  极打散孙氏家族形象的企业,你真的不后悔?”


  孙世功仰天长笑:“何悔之有?你既如此冰雪聪明,其实好应以此事为戒。


  不值得把自己的自尊与信誉孤注一掷在一个男人的情爱上头。”


  “多谢你的各个建议,我会逐一考虑!”


  话虽如此,我还能考虑什么?


  除非我对自己发誓,甘愿一辈子无名无分地跟在孙世勋屁股后头走,藏匿于


  不见天日的金屋楼头,永无怨言。


  否则,就只有选择归附松田,亦即孙世功的一边,从此官高禄厚,叱咤风云。


  代价是枕冷襟寒,无人与共,午夜梦问,让辜负章尚清的惭愧,出卖孙世勋


  的羞耻,蚕食我心!




八'梁凤仪'


  然而,黑夜里头的苦楚,是隐闭的,无人洞悉的,我只要咬紧牙关捱得住,


  晨光一升起来,就是我的世界!


  这总好过跟那蕙菁轮流拥有孙世肋,过那有一夜无一夜的温馨,然后在眷恋


  恩爱之后,面目无光地走在人前人后更胜几筹!


  望四之年的女人,保障余生是一份残缺的男女关系,还是一大笔巨额的财富?


  答案真是最显浅不过了。


  更何况,世勋其实并不爱我!


  或者,更公平一点说,我俩并不深深相爱。把所有生活上的利益、方便与条


  件摊在眼前细数,谋而后动,还能算有爱情?


  我跟孙世勋真怕是缘尽今生了!


  恩尽义绝之时,还要咄咄相通,要世勋为我在松田收购行动中的可能获益,


  而出卖他的股权,无疑是促他将对我的成全建在母子亲情的牺牲上头。


  稍有良知,亦不至此!


  生死有命,富贵由天!


  松田若真能在本城百货业上翻云覆雨, 自有其巧合机;缘,不劳我出手相


  帮。


  诱人的真金白银,位高权重,仍然会碍于某程度上的良心制肘,并非轻易唾


  手而得。我无力亦无心作此突破!


  算了!凡事均有适可而止,不宜过态的需要!


  因此,松田集团的行政总裁北岛三郎跟我会面时,我显得平和淡薄而不热衷。


  北岛三郎长得没有我高,然而气宇轩昂,简直有点不可一世。


  孙世功将他奉若神明,将他捧到会议室的主席位置上,他和查理荷兰沙分别


  伴在两旁。


  我觉得北岛已有君临天下之势,看在眼里,心头历乱,万分的不自在!很自


  然想到世勋,我立即告戒自己,高手当前,分神不得,况且,世勋对我,应已无


  瓜葛了!


  战场上不容许再有儿女私情,枪林弹雨之中,稍一分神,必有损伤。


  北岛先开腔:“松田集团总资产值在30亿美元以上,对收购孙氏的投资不菲,


  仍是九牛一毛。惟我们每次商业行动都精打细算,对眼光有绝对信心。松田的海


  外发展计划,早于5年前开始, 目前香港的日本投资额甚巨,保守估计在各国


  投资总额内占50%强。我们一般都在投资之后,亲自管理,才能去芜存菁,发扬


  光大。今次将孙氏改组,原想由东京调派最高执行决策人坐阵,但董事局经会商


  后,认为以静制动,稳定人心是第一着,又得孙世功先生建议,荷兰沙先生赞同,


  松田决定委任沈小姐为董事总经理,相信条件都已由孙先生转达清楚了。”


  无端端要听这罗卜头演讲,竟无一浯的谦辞,全是自大狂妄,要是太平盛世,


  我沈宝山老早掊案而起,将他逐出会议室。


  如今虎落干阳,立即要仰承鼻息,首先听训,熟习日本企业的精神面貌。财


  势之吸孔原来在于能以之凌弱,从而感受八面威风的架势, 目中无人的快意!


  夫复何言?我审慎地答:“我受惠的条件已经洽谈得非常清楚,只是要我效劳之


  处,怕是力不从心,你们高估了我对孙世勋先生的影响力!”


  北岛闻言,立即回头望住孙世功,一份非常清楚的不满,毫无保留地写在脸


  上。


  孙世功算是转圃有力,说:“沈小姐谦虚而已,只要她肯,没有不成功的。


  她在工作任命上,从无败绩!”


  我心里不期然地冷笑,我根本未曾义不容辞地把这个劝谕或强迫孙世勋出让


  o。5%股权予松田的事,搁在肩膊上。是孙世功的想当然而已。


  北岛三郎果然有行政大员斩钉截铁的威风,他直接问:“沈小姐究竟是肯还


  是不肯?”


  我完全可以趁此良机,代世勋一挫世功的锐气,只消答一句:我根本从未说


  过肯,目前还在考虑阶段,我包保北岛狂怒而自椅上弹起,他的语气早已表现胜


  券在握,如何承受得了任何犹豫未决,去丢他的面子!


  然而,我忽然奸险起来,在未定敌我之际,保守为上,于是我答:“肯与不


  肯是一回事,尽力而为不一定等于马到功成,任何人均有失算的一着!与此同时,


  松田为什么不可以考虑将控股权降至70%?一切易办!”


  说了此话,已代表我暂时站到世功的一面去了,否则,我好应该立时间站起


  来,对准北岛,当口当面喷他:“管你什么松田财雄势大,想收购75%孙氏,你


  在造梦!”


  那是30年代的电影女主角对白,现今无人采用!


  北岛冷冷地问:“松田董事局决定下来之事,不会更改。75%孙氏股权,零


  点零零一股也不能少,否则整件事作废!我给你们3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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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生于战时,也能看到军国嘴脸:


  北岛霍然而起,步出会议室之前,回转头来,对我说:


  “沈小姐登上大位之后,每两个月需要到东京来汇报,我们希望属下员工一


  律能说日语,你应抽时间好好学习,总会有成!”


  真真抬举!


  可惜我自知语言天分不高,粗言秽语却属例外。


  北岛离去后,孙世功立即问我:“你何时跟世勋商议?”


  “你真以为此事对世勋而言可以有商量之余地?”


  孙世功聪明一世,笨在一时。


  多讲无益,我早早下班,回家去。


  浅水湾的黄昏,如斯优美,


  我站在露台上,恋恋不舍。


  再见这诲湾时,怕已是另一番景氛物是人非,必有几重怅惘。


  我嘱咐菲佣,有空时就应开始动手收拾细软行装了。


  她问:“小姐,你有远行吗?”


  我答:“我们要搬家了。”


  语毕,走回睡房去。


  拉开衣橱,拿了个小手提包和几条毛巾,动手把床头的相架一个个的包好,


  放进手提包内。


  其中一张,是我抱住世勋的腰,两人脚踏东西两半球,摄于英国格林威治的。


  曾几何时,两个人一齐拥有天下。


  如今才知原来只是同林凡鸟而已!


  我抱住相片,久久舍不得放下。


  门铃忽在此际响起来,我缓缓再走出客厅。菲佣迎人来的客人,吓我一大跳。


  竟是孙廖美华。


  对方明知我的错愕,竟从容大方地给我说:“有要事跟沈小姐商议,故而冒


  昧造访,请原谅!”


  如此开门见山,令我防不胜防。


  无可否认,我是有点战战兢兢地陪她坐下来,待菲佣倒了杯茶,孙廖美华就


  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此来是有求于沈小姐!”


  我更惊心,事态显然严重,非至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绝对境地,象孙廖美华


  这种不可一世的女人怎会开口求人?


  我若然有负重托,或者根本不愿意义助—臂,会不会酿成赶狗人穷巷的悲剧?


  “孙太太,直说无妨?”


  已是如箭在弦,只好兵来将挡。


  “孙氏企业能否顺利出让给松田集团,全在沈小姐一人身上,如今你是一言


  兴邦,一言丧邦。”


  “你言重了!”时代果真不同了,从前有茶花女的故事,如今变了个180度


  来串演。


  “沈小姐冰雪聪明,要跟你商量事务,我相信最有效的方式是坦诚相向。我


  不敢稍瞒自己的心意,我等今天,已近50年!”


  半个世纪的情仇恨怨,雪在今朝,孙廖美华竟直言无讳。


  两个女人,说的一个不尴尬,反倒是听的一方有点如坐针毡。


  “我跟孙祟禧、孙崇业,以及章尚清是清华大学的同学。我和崇业自18岁就


  相识,虽非青梅竹马,但绝对是情投意合、自由恋爱才结的婚。”


  我微微震惊,孙廖美华立即看在眼内:“你骇异?以为孙崇业移情别恋,是


  田为他有盲婚的痛苦与委屈?错了!我—直认为自己有权震怒,认为孙崇业和他


  的女人罪该万死,不单因为我明媒正娶的身分,而是因为我也曾有过盟山誓诲的


  日子!”


  如果眼前人不是孙廖美华,换言之,我毫无偏见的话,这番说话值得我由衷


  敬佩,击节赞赏。


  “孙崇业在我怀了世功的那年头,跟章尚清一起爱上孙氏百货里的一位女售


  货员……”


  “她是世勋的母亲!”我错愕地冲口而出。


  “对,世功出世的那一晚,他父亲根本没有回家。我第一眼看到儿子时,有


  一手捏死他,母子俩同归于尽的冲动。”孙廖美华鄙夷地继续说:“我曾祖父是


  清朝一品大员,书香世代,轮到我这一辈,除了我,全部兄弟均放洋留学,要跟


  一个抛头露脸,站在百货公司柜位后头的售货员争风吃醋,这种屈辱,我受尽3


  年,不知多少次不欲为人!”


  我听得低下头,怕看孙廖美华那理直气壮的目光。


  心想,如果孙世勋拿我跟孙氏百货的一个女职员比,我也只会有一般情怀两


  种反应。痛心疾首之余,一就拂袖而去,一就报仇泄恨。


  很明显地,孙廖美华选了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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