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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童年-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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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要许久许久才能烂掉呢!” 
  我们让他住嘴,可他还是喋喋不休: 
  “你们也得死……” 
  “死就死,死后当天使……” 
  维亚赫尔说。 
  “你们?哈哈,你们,还去当天使?!” 
  他大笑不止,又滔滔不绝地讲起死人的事来。 
  “啊,三天前埋了一个女人,我知道她的经历,孩子们,听着我告诉你们……” 
  他喜欢讲女人,而且总是污言秽语地,不过,他的口气中有一种思索的味道,所以我们听得还挺入迷。 
  “别人问她:‘谁放的火?’” 
  “她说:‘我放的!” 
  “唉,她干吗这么说呀!上帝保佑,别让我失眠……” 
  几乎每一个躺在坟里的人的历史,他都一清二楚。他好像在我们面前打开了各家各户的大门,让我们看看他们都是怎么生活的。 
  他能讲到天黑,再从天黑讲到天明。 
  可是黄昏刚刚到来,楚尔卡就要走;“我得回家了,要不妈妈会害怕的。谁跟我一起走?” 
  大家都走了。 
  雅兹关上门,闷声闷气地说: 
  “别了!” 
  “别了!” 
  我们回答他,留他在坟地里总让我们感到有点不安。 
  柯斯特罗马说: 
  “明天咱们再来时,他也许已经死了。” 
  “雅兹比我们还苦!” 
  “我们不苦,一点也不苦!” 
  维亚赫尔反驳着楚尔卡。 
  是的,流浪街头,自由自在,何苦之有?相反,我心中常常涌动着一种伟大的感情,我太爱我的伙伴们了,总想为他们做点好事。 
  不过,街头的流浪为我在学校的生活造成了麻烦。他们叫我“捡破料的”、“臭要饭的”,还说我身上有垃圾味儿! 
  我感到莫大的污辱,因为每次去学校前我都会换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 
  上完了3年级,学校奖给我一本福音书、一本克雷洛夫的寓言诗,还有一本《法达·莫尔加那》,还有一张奖状。 
  姥爷见到这些奖品,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奋,他要把书锁到他自己的箱子里。 
  当时,姥姥已经病倒好几天了,她没钱,几乎也没吃的了,可姥爷还在无休无止地埋怨: 
  “你们把我喝光吃净了,一点也不给我剩……” 
  我把书卖了,得了55个戈比,交给了姥姥。 
  奖状上我胡乱写了些字以后才给了姥你,他没打开看就珍藏了起来,所以没有发现我搞的鬼。 
  结束了学校生活,我又开始了街头的流浪,春回大地,野外的森林成了我们最好的去处,每天都很晚很晚才回来。 
  而这样快活的日子没持续多久。 
  继父被解雇了,人也失踪了,不知去向。母亲和小弟搬回姥爷家,我成了保姆。 
  姥姥则在城里一个富商家里给人家乡棺材罩上的圣像。 
  母亲干瘦干瘦的,几乎脱了人形;小弟弟也饿成了皮包骨头,不知名的疾病折磨着他,使他像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 
  姥爷摸摸他的头: 
  “他是吃不上啊,可是我的饲料有限,不够你们都来吃啊……” 
  母亲靠在墙上,叹看气说: 
  “他吃不了多少……” 
  “是没多少,可你们几个没多少加起来就太可怕了……” 
  姥爷让我去背沙子,把小弟弟埋在里面晒晒太阳。 
  小弟弟很高兴,甜甜地笑。 
  我马上就爱上他,好像我的想法他都知道似的。 
  “死,很容易!你想的应该是活!” 
  姥爷的吼叫声从窗口飞起来。 
  母亲咳嗽了很久……我和小弟弟呆在那儿,他看见了远处的猫或狗就会扭过头来向我微笑。 
  噢,这个小家伙,他是不是已经感觉出我和他呆着有点无聊,想跑到街上去? 
  吃午饭时,姥爷亲自喂小孩。小孩吃了几口之后,他按了按他的肚子,自言自语地说: 
  “饱了没有?”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您不是明明看见他还在伸手要吗?” 
  “小孩子,不懂事儿! 
  吃饱了还要!” 
  姥爷让我把孩子递给母亲。母亲迎着我站了起来,伸出树枝一样的胳膊。 
  母亲成了哑巴,一天一天地躺在床上,慢慢地死去。 
  最让我讨厌的是姥爷在每天天黑以后都要讲到死。他躺在黑暗中,嘴里嘟嘟囔囔: 
  “死期已至!有什么脸去见上帝?” 
  “唉,忙了一辈子,落了个这样的下场……” 
  母亲是在8月份的一个星期天的中午死的。 
  那时候,继父刚从外地回来,姥姥和小弟弟已经搬到他那儿去了,母亲很快也要搬过了去了。 
  早晨,母亲低声对我说: 
  “去找耶甫盖尼·瓦西里耶维奇!” 
  她强撑起身子,又补充了一句: 
  “快跑!” 
  我感到她的眼里闪过一种异样的光芒。 
  继父正做弥撒,姥姥让我去买烟,这样就耽误了点时间。 
  我回到家时,惊讶地看到母亲梳妆整齐地坐在桌子边儿上,仪态与从前毫无二致。 
  “你好点了?”我心里有点怕怕然。 
  她看了我一眼,冰凉透骨,然后说: 
  “过来!你又到哪儿去荡了?” 
  我还没开口,她就把我抓了过去,用刀子背拍了我一下,可马上刀子就从她手里滑掉了。 
  “捡起来……” 
  我吃惊地看着她:她慢慢地移到自己睡觉的角落里,躺下,虚弱说: 
  “水……” 
  我赶紧舀了碗凉水,她只喝了一点点儿。 
  推开我的手,她嘴唇动了动,好像苦笑了一下,脸上浮起一片暗影,这暗影迅速占据了她整个儿脸,她好像有点吃惊地张开了嘴……我端着水站在她旁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姥你进来了。 
  我说: 
  “母亲死了!” 
  他向床上瞟了一眼: 
  “胡说!” 
  他去炕炉里拿包了,弄得一阵呆当乱响。 
  继父进来了,他搬了把椅子坐到母亲身旁。 
  突然,他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大叫一声: 
  “她死了!” 
  当大家向母亲的棺材撒土的时候,姥姥像个瞎子似地在坟地里乱撞,她碰到十字架上,碰破了头。 
  雅兹的父亲把她领到他的小屋里,在姥姥洗脸时,他安慰我说: 
  “唉,生而为人,必有这么一回……不论贫富,早晚进棺材……” 
  他从小屋里跑出去,马上又和维亚赫尔一起回来了。 
  “瞧,瞧这是什么?” 
  他递给我一个折断了的马刺。“这是我和维亚赫尔一起送给你的,我想从他手里买下来,我给他两个戈比……” 
  “胡说!” 
  维亚赫尔生气地说。 
  “啊,好好,不是我,是他,是他送给你的!” 
  维亚赫尔想尽办法逗我笑:他把马刺挂在脖子上,用舌头够上面的小轮,雅兹的父亲夸张地哈哈大笑。 
  见我没什么反应,他严肃地说: 
  “醒一醒吧,人都有一死,这算得了什么,小鸟不是也要死吗?” 
  “走,咱们给你母亲的坟铺上草皮,怎么样?” 
  这很令我高兴,我们大家就出发了。 
  埋葬母亲几天以后,姥爷说: 
  “阿列克塞,你可不是奖章,老把你挂在脖子上我可受不了!” 
  “去,去,走吧,到人间去吧……” 
  于是,我就走入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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