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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江山风雨情-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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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向外移了两步,复叹道:“唉,还是你先去吧,朕消消气再去。”王承恩临出去时又进言道:“皇上,洪承畴一个人的死活无足轻重。但是,满朝大臣们都等看皇上如何处置他。他们将从洪承畴的下场中看出自个的荣辱、升降,琢磨自个的命运,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最重要的……请皇上圣断。”
  崇祯有点悟过来,点头道:“朕明白。”
  龙座空着,满朝文武仍在唧唧嚓嚓。……忽然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死一般寂静!原来,崇祯缓步归来了,他登上丹陛,回到龙座上。崇祯坐定,瞟一眼仍然跪在那儿的洪承畴,冷冷道:“爱卿,朕刚才出去洗了洗耳朵。你继续说吧,朕洗耳恭听。”洪承畴鼓起最大勇气:“皇上恕臣无礼,臣想站起来说话。”崇祯一愣,拿不准让不让洪承畴站起来。
  这时,洪承畴已经自行站了起来,他运了口气,高声道:“臣认为,如想灭贼,首先得承认贼实在了不起,承认贼把各省官军整惨了,打败了,把贼当成是大明开国以来最危险的天敌。有贼无我,有我无贼!”洪承畴既已置生死于不顾,也就无视龙座上满脸怒容的皇上和鸦雀无声的一殿重臣,朗声说道:“臣认为,中原五省应当联为一体,合为一个省,设立五省总督!这个总督,有权节制五省所有的督抚、官吏,有权统领五省的全部兵马、钱粮及文武军政。然后,采用‘四正六隅十面网’的剿贼方略。所谓四正,乃东南西北;所谓六隅,乃山、川、江、湖、乡、镇;所谓十面网,乃用各省官军十面围逼,围而不打,由五省总督亲率十万精锐,专攻专打……其详细战法,臣拟有专折,请皇上审阅。”洪承畴从怀中掏出奏折――那折子的边角都已磨损了,可见在怀里揣了不知多久。
  王承恩步下丹陛,接过,转呈崇祯。崇祯匆忙翻看,每翻一页,折子都现出磨损卷曲处。崇祯越看越激动……许久之后,他终于抬起头,激动地看着洪承畴,道:“洪承畴啊,这‘四正六隅十面网’,你考虑了多久啊?”洪承畴低声道:“三年半。”崇祯大叫:“你为何不早拿出来啊!有此良策,国家何致于败落到今天这个样子?!”洪承畴含泪道:“秉皇上,臣害怕。”“你怕什么?”洪承畴道:“臣怕激怒皇上,怕得罪各级文武大员。臣害怕像袁崇焕那样,遭受千刀万剐。皇上啊,臣可是个胆小如鼠的人哪……”
  崇祯感动了:“那你今天为什么拿出来了?”洪承畴泣道:“因为,臣看见皇上太痛苦了。因为,咱大明到了最危险关头。臣思来想去,宁肯今天被皇上千刀万剐了,也不愿将来被贼寇们煮着吃了……”
  那最后一句话,洪承畴是吼叫出来的,震动了宫廷梁宇,引起阵阵轰鸣!崇祯感动得几乎掉泪:“洪承畴,朕今天才了解你……朕谢你……”洪承畴再跪:“臣叩谢皇上知遇之恩。”崇祯亲自走下丹陛,双手扶起洪承畴,再朝众臣道:“列位爱卿,你们当中还有洪承畴这样的人么?要有,站出来让朕拜谢!”众臣缩首,谁也不敢吱声。崇祯动情地说:“自从皇陵被焚,朕天天布衣麻鞋,粗茶淡饭,夜不能寐!你们个个世受国恩,个个高官厚禄!可你们――什么时候能把贼灭掉?什么时候能让朕脱去孝衣、安安稳稳地睡一宵啊……”
  大殿依旧一派寂静,唯有众臣一片饮泣之声。
  崇祯仍是布衣麻鞋,却手执银剑,在御花园舞动中着。他显得精神十足,气色很好。王承恩高兴地在旁观看着。稍顷,崇祯舞毕,收势,吐气。王承恩赶紧深深一躬,赞道:“皇上剑气冲天,神龙飞舞,把老奴的眼都看花了!。”崇祯微笑:“不行。多日不练,招势生疏了。”王承恩模仿着:“可皇上的天子剑这么一抬,龙虎之气立刻招之即来啊。”崇祯哈哈一笑,踱步赏花。王承恩跟着后头,边走边道:“老奴记得,开春以来,皇上就没进过花园。瞧啊,这些花儿见皇上来了,开得多好!瞧一眼都舒服。唉,皇上要是能天天来走走,多好啊!”

  第二十一章 洪承畴冒死进谏(三)

  崇祯笑道:“王承恩哪,大臣们近来有什么议论?”“那天廷议之后,大臣们的颂君之声呀,真真地是不绝于耳!他们都说,咱皇上是圣君,五百年一出的圣君。有这样的皇上,贼寇指日可灭。”崇祯得意地说:“让他们吹吧,朕不会发晕。”“皇上钦定了剿贼方略之后,大事也就定了一半了。”崇祯沉吟道:“怕没那么容易。剿贼方略是有了,还差一个五省总督啊。”
  王承恩小心地说:“这个……皇上心里肯定有谱了。”“这回,朕也不想独断,朕想先听听大臣们意见,让他们推荐一个。”王承恩讶然道:“老奴以为……非洪承畴莫属。”看着崇祯不以为然的样子,王承恩说,“皇上,那剿贼方略,洪承畴已经苦心筹画多年了……”“那也不等于他就适合于做五省总督!”崇祯停了半晌,说,“那天廷议,洪承畴锋芒太过,把外地督抚都得罪了。他如果当了五省总督,各省督抚还不给使绊子么?朕为大局考虑,可以用他的剿贼方略,不一定用他这个人。”王承恩压制着内心失望,赞道:“皇上圣断。”
  “传旨下去,让各部推荐五省总督人选。三品以上臣工,都可以举荐。”崇祯惬意地踱步赏花……
  崇祯跨进英武殿,将天子剑挂到墙上,入座。一内臣入内,将一捧奏折放置在崇祯面前:秉皇上,京内外大臣们的举荐折子,内阁送来了,请皇上审阅。崇祯翻阅着:“都举荐了什么人哪?”内臣道:“吏部统计,举荐扬嗣昌的有三十二折,举荐洪承畴的有八折。”崇祯有点意外:“只有八折?”崇祯把折子再翻了翻,自言自语:“唉,果然不出朕之所料,洪承畴把人都得罪光了。”内臣又道:“另有一帖匿名密奏,内阁不敢自专,密封了报呈皇上。”内臣从众多奏折中取那只厚纸封,搁在崇祯面前。崇祯示意他退下。内臣退出,轻轻闭门。
  崇祯先拆开匿名密奏默阅,表情初平静,继之一震“……国丧期间,皇上布衣麻鞋,避居武英殿,素食理政,为中兴大明呕心沥血。而吏部尚书扬嗣昌,却于六月初六私邀兵部侍郎洪承畴及外省督抚刘铭一、常思训、王永贤等,在天桥百花楼狎妓纵酒、肆意淫乐……他们身为朝廷大臣,却如此欺君悖主,竟敢在举国行丧之时,行此衣冠禽兽之事,真真伤天害理,大逆无道……”崇祯读着读着,面色巨变,双手直抖,口中咬牙切齿地:“禽兽、禽兽、禽兽!……”猛一用力,把案桌都推翻了。王小巧听到声音,匆匆奔入:“皇上……”
  崇祯手执密奏,抖抖地指着他,颤声:“你说、你说,六月初六那天,你一整天没当值,哪去了?”王小巧紧张地回话:“奴婢奉王公公之命,出宫探查去了。”“你探查出什么?”王小巧吱唔着:“奴婢……奴婢……”崇祯一转身,从墙上抽下天子剑,剑锋直逼王小巧,怒声:“说,天桥百花院那儿,你探查过没有?”王小巧大惊,吓得跪下:“皇上!……奴婢探查过。”
  崇祯怒喝:“谁在哪里纵酒狎妓来着?”王小巧颤抖了:“有扬大人,洪大人……还有些外省督抚,小的叫不上名。”崇祯大喝:“为什么不报?”王小巧扑地叩首,抽泣:“小的不敢报……皇上饶命啊!”崇祯发疯地叫道:“畜牲!……随之一剑砍下。王小巧肩膀立刻涌出鲜血。他惨叫着,痛昏倒地。
  崇祯一脚踹开王小巧,提着剑奔出殿门。
  宫道上。崇祯面色铁青,执剑的手簌簌发抖,步履踉跄地走着。
  道边,一个太监屈身迎驾:皇上。崇祯怒叫了一声“国贼!”手起剑落,砍翻了他。接着,他两眼发直,又踉跄地朝走……
  一个宫女迎上,惊叫:皇上……崇祯又怒吼着“奸臣!”手起剑落,又砍翻了她。
  周围的宫女太监看了,发出一片惨叫,随之大乱。他们恐惧地躲藏,奔逃……
  崇祯已入陷狂怒状态,他见人斩人,见物砍物。口中“国贼、禽兽”叫个不休!所到之处,要么是鲜血溅迸,要么是枝断、叶落、案碎……
  御花园传来一阵悦耳的琵琶声,陈圆圆正在亭中弹奏。她玉指如流水般舞动,含情微笑,显然已沉醉在乐曲之中。浑然不知险境。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奔来,惊恐地道:“圆圆姐,不好了!不好了!”陈圆圆一怔,乐曲止。那宫女颤声道:“皇上……疯了!”陈圆圆惊斥:“瞎说!”宫女已面无人色:“皇上疯了……真的疯了!!”
  陈圆圆起身,琶琵掉落在地,惊道:“在哪?”宫女的手抖抖地指着园门口。
  崇祯手执带血的剑,目光错乱,步伐踉踉地走进御花园月亮门。迎面,出现一尊巨大铜鼎。崇祯瞪着它,怒喝一声:“禽兽……”崇祯挥剑朝铜鼎猛砍,把它击出铮铮火星。他一边劈砍,一边发狂地怒骂:“禽兽……国贼……”天子剑“当”的断掉一截。崇祯全然不察,挥舞着折断的剑还在疯狂劈砍!
  突然间,一桶冷水哗地浇在崇祯头上,顺着他头脸往下淌。崇祯停止动作,接着慢慢转过身来,看见提着水桶的陈圆圆。陈圆圆颤声轻唤:“皇上?”崇祯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彻底清醒了。手一松,残剑落地,喃喃地:“是圆圆哪?”
  崇祯重重叹息一声,摇晃几下,颓然倒地,昏迷过去了。
  王小巧肩膀上裹着绷带,领着王承恩匆匆走来。王小巧哭哭啼啼地:“公公,小的没法子,小的全说了……”王承恩面色如铁:“你这是找死!”“小的死罪。”王承恩道:“你死了不过是堆臭肉,可是还要害好些大臣们跟着你死!”王小巧恐惧地腿一软,又倒地上,哭得更悲惨了。王承恩丢下他,匆匆走去。

  第二十一章 洪承畴冒死进谏(四)

  王承恩匆匆赶到凉亭,忽听一阵琵琶声,不由地止步,惊看。崇祯已擦净脸宠,闭着眼儿,安宁地躺地一只躺椅上。仿佛躺在梦中。那支断剑则躺在地上。凭栏处,陈圆圆轻拨银弦,正弹奏一支乐曲,那轻柔无比、缠绵绯恻,听了叫人心里头又暖和又隐隐做痛。不远处,枝间传来几声清灵灵的鸟叫声,这使天地间显得十分宁静……
  王承恩轻轻走到崇祯身边,俯身看了看,认为他睡着了,脱下自个衣裳轻轻盖上。再
  走到陈圆圆身边,低语:“圆圆。”陈圆圆刚停止弹奏,躺椅那边的崇祯,却闭着眼道:“别停。”陈圆圆急忙接着弹奏……直到曲终。崇祯睁开眼,低沉地问:“这是什么曲子?”陈圆圆回答道:“《长恨歌》。”崇祯呆呆地:“好曲儿呀……天涯无尽,此恨不绝……”
  王承恩闻言,全身一颤,差点掉泪!却忍着,不敢出声。崇祯继续呆呆地叹道:“这么好的曲儿,朕怎么从来没听过呀?”陈圆圆不安地道:“秉皇上,这是扬州艺妓们弹的曲儿……”崇祯冷冷地说:哦……看来,妓院里也有好听的曲儿呀……是不是呀,王承恩?!“王承恩跪下了,点头:“是。”崇祯道:“陈圆圆,今后,只要是好听的曲儿,你不必忌讳,只管弹给朕听。”陈圆圆颤声道:“遵旨。”崇祯慢慢合上眼,道:“朕累了,回武英殿。”
  王承恩赶紧对立于亭外的太监们挥手。四个太监快步入亭,抬起那只躺椅,小心翼翼地将崇祯抬走。
  王承恩与陈圆圆跟在后头。路上,王承恩低声问陈圆圆:皇上龙袍怎么湿乎乎的?陈圆圆轻轻一笑,得意地:“我说过,我要浇他一头臭水!”王承恩气得斥道:“你还敢笑……”陈圆圆撅着嘴不啃声了。王承恩苦叹一声:“唉,不过,今儿要不是你这一浇哇,皇上只怕就醒不过来了。”陈圆圆更得意了,说:“就是嘛!要不是我这一浇哇,大明王朝就完了!全亏了我这盆臭水,救了大明……”王承恩气得跺足,摇头叹息:“你厉害,你厉害!天爷奶奶……我算是把个妖精弄宫里来了。”陈圆圆担心道:“公公,到底出了什么祸事?”王承恩叹了一口气:“唉,甭问了。”“会牵累到你吗?”王承恩道:“当然。”陈圆圆更担心了……王承恩还是叹息:“老夫这颗头哇,是属韭菜的。割了长,长了又割,割了再长。唉……就这么熬着吧。”
  武英殿至,太监们将崇祯抬入。王承恩站住,示意陈圆圆离去。接着,他独自入殿内。陈圆圆立于原地,关注地看着。那四个太监出殿,再将殿门儿轻轻关死。陈圆圆仍站在原地看着、听着。殿内无声无息,十分平静。陈圆圆放心地走了。但是,陈圆圆刚刚走出几步,就听得殿内传出天崩地裂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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