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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大明王朝-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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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太监只得又坐了回去。

  13沈一石别院琴房

  从乐曲中出来,高翰文回过了神,望向芸娘,不禁心中怦然大动。

  芸娘跪坐在那里,深深地望着高翰文,泪流满面。

  所谓高山流水,高翰文这时望着她也不再回避目光:“你来弹吧。”

  芸娘却还是跪坐在那里,深望着高翰文,突然说道:“大人,快半个时辰了,你走吧。”

  高翰文一怔,心里冒出了一丝不快,但再看芸娘时,见她眼中满是真切,不像有别的意思,便报以一笑:“有事也不在耽误这片刻。我答应了你叔父,教你改过那一段。来弹吧。”说着,移坐到一边,空出了琴几前那个位子。

  芸娘开始还是跪坐在那里没动,也就一瞬间,她的目光闪出了毅然的神色,像是骤然间做出了一生的选择,深望着高翰文问道:“大人,人活百年终是一死,那时候你愿不愿意魂归邙山?”

  高翰文被她问得一愣,见她决然肃穆的神态,神情也肃穆起来,郑重答道:“吾从嵇康!”

  芸娘:“那我也从嵇康!”说完这句她移坐到琴几前,一指按在角弦上,另一指勾动琴弦,也发出了高翰文刚才弹出的那样一声。

  ——神往,凄苦,都酷似高翰文弹出的嵇康临刑前的那种神韵;其间却另带有一种一往无前绝不回头的鸣响,似更传出了嵇康当时宁死也不与魏国权贵苟同的心境。

  高翰文惊了。

  14沈一石别院账房

  沈一石似从琴声中听出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青了,从嘴里迸出两个字:“抓吧。”

  早就候着这一刻了,四个太监倏地弹起,像出巢的蜂,向门口拥去。

  “慢着!”沈一石又喝住了他们。

  四个太监愣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沈一石:“叫他写下凭据就是,不要伤了他。”

  为首的胖太监:“晓得。抓去!”

  四个太监从门内拥了出去。

  15杭州知府衙门二堂

  天渐渐黑了,海瑞还静静地坐在左边的椅子上,右边的王用汲却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堂口,望着天色。

  一个随从进来了,擦燃了火绒,点亮了案边的蜡烛。

  王用汲又折了回来,问那随从:“劳烦再去问问,高大人下午去了哪里?”

  那随从:“上午是去了织造局作坊,中午过后从织造局作坊出来,便将随去的人都先叫回了。说是织造局有车马送我们家大人回来。因此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要不,二位大人先回馆驿,我们家大人一回,我向他禀告?”

  王用汲望向了海瑞。

  海瑞望向那随从:“我们就在这里等。”

  随从:“那小人给二位大人弄点吃的?”

  王用汲:“有劳。”

  那随从走了出去。

  王用汲又望向了海瑞:“刚峰兄,明天上午就要议那个议案了。你说他们对高大人会不会……”

  海瑞:“再等等。过了戌时不回,我们便去巡抚衙门。”

  王用汲的脸更严肃了。

  16沈一石别院琴房

  “什么杨公公?什么‘对食’?”高翰文这时似乎已经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布设的局里,却仍然难以相信,便不看那四个太监,望向芸娘。

  芸娘这时依然坐在琴几前,非常平静,望着高翰文:“杨公公就是织造局的监正,我是伺候他的人。宫里把我们这样的人叫做‘对食’。”

  高翰文的脸立时白了,气得声音也有些颤抖了:“那个沈先生呢,也不是你的叔父吧?”

  芸娘:“他是江南织造局最大的丝绸商。就是他花了钱从苏州买了我,送给了杨公公。”

  高翰文的胸口像被一个重物砰地狠击了一下,两眼紧紧地盯着芸娘。

  芸娘也深深地望着他,那目光毫不掩饰心中还有许多无法言表的诉说。

  高翰文:“告诉你背后那些主子,我高某不会写下任何东西!”说着,一转身又站住了,“还有,以后不要再弹《广陵散》,嵇公在天有灵会雷殛了你们!”

  芸娘颤抖了一下,眼中又闪出了泪花。

  高翰文这才大步向门口走去。

  “哎!”四个太监站成一排挡住了他。

  胖太监:“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们是问我?”高翰文鄙夷地望着那几个太监。

  胖太监:“是呀。”

  高翰文:“那我给你们出个主意。”

  四个太监有些意外,碰了一下目光:“说!”

  “说呀!”

  高翰文:“拿出刀来,在这里把我杀了。”

  四个太监愣了一下,也就是一瞬间,立刻又都无聊起来:

  “他还讹我们?”

  “我们好怕。”

  “人家是知府嘛,杀人还不是经常的事。”

  “好了。”胖太监阻住了他们,对着高翰文:“杀不杀你不是我们的事。杀我们可是杨公公的事!我们四个是杨公公吩咐伺候芸娘的,现在她跑出来偷汉子,杨公公回来我们四个也是个死!高大人,你的命贵,我们的命贱,左右都是死,你要走,就先把我们杀了。”

  说到这里,那个胖太监倏地把衣服扯开了,露出了身前那一堆胖胖的白肉,在高翰文面前跪了下去。

  另外三个太监也都把衣服扯开了,敞着上身,一排跪在高翰文面前。

  高翰文气得脸色煞白,可被他们堵着又走不了,一时僵在那里。

  17臬司衙门死囚牢房

  这是个地牢,在火把光照耀下能清楚地看到,北面是一条宽宽的通道,南面一排粗粗的铁栏杆内便是一间间牢房,墙面、地面全是一块块巨大的石头。

  何茂才这时便坐在最里端靠北面石墙的椅子上,他身边站满了兵,都拿着长枪,枪尖全对着对面那间牢房的监栏。

  那间牢房里赫然坐着一个日本浪人!

  那人手上脚上都带着粗粗的镣铐,身上却穿着干净的丝绸和服,头脸也刮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头顶上只有倭寇才有的那束发型。

  “我们说话从来是算数的。”何茂才的声音十分温和,“两年了,我们也没杀你,也没再杀你们的弟兄,每天都是要什么便给什么。你还有什么不信的?”

  “那是你们不敢不这样。”那个日本人竟然一口流利的吴语,“不要忘了,你的前任就是在牢里杀了我们的人,后来全家都被我们杀了。”

  何茂才被他顶得眉头一皱,语气也硬了:“话不像你说的那样。你们既然那么厉害,为什么不去杀胡宗宪的全家,不去杀戚继光的全家?”

  那日本人眼中露出了凶光,立刻一掌,将席子上那张矮几击得垮裂成几块:“总有一天,胡宗宪、戚继光全家都得死!”

  几个兵立刻握紧了枪,挡在何茂才身前。

  “让开。”何茂才喝开了那几个兵,“话我都跟你说了,井上十四郎先生。你们东瀛人不是都讲义气吗,以你一个人可以救你们十几个弟兄,还可以得到那么多丝绸。愿意不愿意,本官现在就等你一句话。”

  那个井上十四郎调匀了呼吸,盘腿坐在席上,闭上了眼,显然在那里想着。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墙上的火把偶尔发出劈啪的爆火声。

  “给我弄一条河豚来。”井上仍然闭着眼,却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何茂才没听清楚,转头问身边的人,“他刚才说什么?”

  身边的队官:“回大人,他说叫我们给他弄一条河豚。”

  何茂才:“给他去弄。”

  那队官:“大人,这么晚了,到哪里弄河豚去?”

  何茂才:“去河道衙门。告诉他们,死也给我立刻弄一条河豚来!”

  18杭州知府衙门二堂

  海瑞和王用汲同时站了起来。

  一个随从打着灯笼引着高翰文进来了。

  “你下去吧。”高翰文的声音有些嘶哑。

  随从立刻退了出去。高翰文却仍然站在那里。

  海瑞望向了他。王用汲也望向了他。

  高翰文立刻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强笑了一下:“二位这么晚了还在这里等我?”

  海瑞:“明天便要再议那个议案了。我们等大人示下。”

  高翰文把目光移开了,也不坐下,还是站在那里:“上不愧天,下不愧地。明天就请二位多为淳安和建德的百姓争条活路吧。”

  王用汲有些诧异了,望向了海瑞。

  海瑞定定地审视着高翰文,两眼闪出了惊疑的光。 


第八章

  1浙江巡抚衙门大堂

  一日之隔,一室之间,气氛已大不相同。

  郑泌昌依然坐在正中的大案前,满脸的肃穆,眼睛已不似前日那般半睁半闭,而是目光炯炯,向坐在两侧案前的官员一一扫视过去。

  何茂才也一改前日那副拧着劲的神态,身子十分放松地斜靠在左排案首的椅子上,一只手搁在案上,几根手指还在轮番轻轻叩着案面。

  什么叫官场?一旦为官,出则排场,入则气场,此谓之官场。浙江那些与会官员虽不知道相隔的这一天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个个都已经感受到大堂上的气场变了!今天的议案能通过吗?

  一双双眼睛都不禁望向仍坐在右排案首的高翰文。

  高翰文还是那个高翰文,身子直直地坐在那里。但稍细看便能看出,也就一天,他的面容在前日是风尘,在今日却是憔悴。他两眼虚望着前上方,也没有了上任时的神采,淡淡的显出茫然。

  海瑞和王用汲还是分别坐在案末的板凳上。

  王用汲目光沉重地望着对面的海瑞。

  海瑞的目光却沉沉地望着斜对面案首的高翰文。

  “议事吧。”郑泌昌开口了,目光不再看众人,望向前方的堂外。

  那些官员也都坐正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却都竖了起来。

  郑泌昌:“事非经历不知难。高府台昨天去了织造局,两个知县昨天去了粮市,应该都知道‘以改兼赈’该怎么改怎么赈了。”说到这里,他转对身边的书吏:“把议案发下去吧。”

  “是。”那个书吏立刻从案上拿起了那一叠议案,先是何茂才,再是高翰文,呈“之”字形,两边走着,将议案每人一份,放在案上。

  到了海瑞面前,由于没有案桌,那书吏便将议案递了过去。

  那书吏又走到王用汲面前将议案递了过去。

  大堂上一片寂静,只有次第翻页的声音。

  大家都看完了,依然是两页六条二百余字,一字未改!

  大堂上更寂静了,一双双会意的眼睛互相望着,又都望向大堂正中的郑泌昌。

  郑泌昌的眼睛依然望着堂外。

  王用汲手里拿着那份议案,望向了海瑞。

  海瑞却不知何时已将那份议案放在了身旁的凳子上,闭上了眼睛。

  何茂才的目光一直盯着对面的高翰文,他发现高翰文案前那份议案还是那样摆着,他并没有揭开首页去看第二页。

  何茂才:“高府台,你好像还没有看完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这句问话望向了高翰文。

  只有海瑞仍然闭着眼睛坐在那里。

  “一字未改,还要看吗?”高翰文倏地抬起了头,目光里终于又闪出了那种不堪屈服的神色,望向了何茂才。

  “是,一字未改。”何茂才见他依然倔强,立刻摆出一副谈笑间灰飞烟灭的气势,身子又往后一靠,“高大人是翰林出身,应该知道,做文章讲究‘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说到这里他有意将“尽得风流”四字加重了语气。

  高翰文胸口立刻像被撞了一下,两眼却仍然不屈地望着他。

  何茂才:“我现在把这八个字改一下,叫做‘不改一字,两难自解’。”

  高翰文一震,两手扶着案沿想站起来,脑子一阵晕眩,终于没能站起。

  2苏州馆驿

  “不要动。”

  胡宗宪靠坐在椅子上,手腕正被几根手指按住寸关尺,忽见谭纶疾步走了进来,刚想坐起,被那郎中喝住了,只好又慢慢靠了回去。

  谭纶也便站在门口,不敢再动,更不敢说话,静静地望着那个诊脉的郎中。

  那郎中约四十出头,长髯垂胸,乌黑得显出亮来,两眼微睁着,显出两点睛光。

  字幕:名医李时珍。

  这只手的脉切完了,李时珍:“那只手。”

  胡宗宪望着李时珍:“先生,可否让我先听他说几句话?”

  李时珍望了望胡宗宪,又望了望站在边上赔着笑的谭纶,轻叹了一声:“你的病好不了了。说吧。”

  胡宗宪凝重地望向谭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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