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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凤栖梧-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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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他在她的心目中与众不同,可骨子里的傲气却容不得别人轻视与傲慢。
  他有时待她极好,有时却又拿她完全当成空气,她完全跟不上他复杂多变的情绪,就跟摸不准天气变化一样。
  风卷云舒,他的心就跟天上飘忽的云彩一样,完全摸不着,看不透。
  “我不是什么姑姑!我姓李,名悦!我叫——李悦!”终于……终于还是忍不住发泄出内心的不平,甚至……触及他内心深处的那层隐秘。
  虽然不够熟知他的一切,但她打心底不愿将他归入南宫擎那一类人,不愿接受他对自己的亲近,也带了某种功利,带了某种算计。
  在宫里看多了尔虞我诈,你争我夺,她渴望的仅仅是那份平凡和简单。
  她已经把郤炀当成最亲近的人,可是很显然他却没有!
  两人互相瞪视许久,终于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戾,冷笑的光芒在他唇边绽放:“是么?你不是姑姑!不错,你不是……你其实什么都不是!滚吧……”他骤然怒吼,“滚——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他不再理她,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踩着石阶往上走去。
  她心里一阵绞痛,为他的绝情,也为自己的不争气。怎么就为他的绝情那么轻易就感到难过了呢?
  “郤炀……”不由自主地,她低低地,带着一种卑微的声音唤了一声。
  她是公主!是母后最最宠爱的公主!
  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那份公主的骄傲,在这一刻,为了一个认识才刚刚一个月的“陌生人”,一点点的粉碎、崩落。
  步步往上的背影没有丝毫迟疑与停留,他的声音冷得足以让人发颤:“郤炀这个名字也是你叫得的?”
  心里一寒,犹如被人兜头淋下一盆冰水,冻得她手足冰冷,全身麻痹。
  他就这么绝情地抛下了她!
  形同陌路之人!

  圣医

  江湖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为什么她穷尽心力地从深宫里逃出来,却又一不小心踏进了江湖这个混沌泥沼中呢?她所渴望的与世无争的生活到底在哪里呢?
  “水……水……”脸颊红得仿若两片火烧云,唇角干裂,连日的高烧不退竟将她折磨得人整个消瘦了一圈。
  “水来了!张嘴!”他皱着眉头扶她起来,她的身子柔若无骨,头颈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
  喂完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床榻上,他的目光深深锁住她。
  不过几日未见,她竟憔悴如斯!
  喝过水后的李悦再次沉沉睡去,窗外黑压压的积了大片乌云,偶尔会传来沉闷的雷声。
  “我回来了!”清脆悦耳的娇柔女音,随着帘子的掀动,门外奔进一位容颜俏丽的少女,手里提着三包草药,羞怯中带着腼腆,“谢大哥,药抓来了。”
  房里没有回音,她小心翼翼的探头,却在刹那间愣住了。
  床榻前的男子正一瞬不瞬的凝望着沉睡中的少女,眸光柔软,一反常态。这般专注的神情,是她期盼许久却始终未曾得到的。
  “谢……谢大……”
  “嘘。”他回过头来,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心里咯噔了下,她又羞又窘地拎着那三包草药,进退不得。若说心里不在意,那是自欺欺人。
  他把她引得站远了些,这才压低声吩咐:“你先拿一副去煎,记住,三碗水煎成一碗。”
  “哦,好。我这就去!”她神情极不自然地瞥了眼床上尚处昏迷状态的李悦,匆匆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她又悄悄地探头进来,低声问道:“谢大哥,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他只得从床边重新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夏姑娘,你的药煎好了?”
  “啊!”她倏地缩回头。
  他紧跟着出了内室,却看到她拿着蒲扇,缩在小板凳上怔怔发呆,无视于面前的药罐子早已嘟、嘟、嘟的在冒热气——就快熬干了!
  “夏姑娘!”他无奈地喊了声,从今天早晨起,她就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哦——”她慌忙去端药罐子。
  “小心……”
  “哇,好烫!”她痛得连连甩手,药罐子“啪”地摔在地上,裂成四五瓣,药汁混合着药渣流了一地。
  “我,我……”她傻了眼,不知所措地原地站着。
  “你进屋敷些清凉治烫伤的药,然后帮忙照看好那位姑娘,不用出来了!”他不忙不乱地吩咐。
  “可是……”
  “药,我会重新熬过!”
  她呆呆地盯着他忙碌的背影,心头掠过一丝妒忌——他居然亲自动手煎药给她喝。
  “你还愣在那干吗?”
  “哦,好……”她飞快地蹿进内屋,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她烦躁不安地瞅着床榻上的可人儿。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忍不住伸指划过李悦姣好的面庞,即使在病中,仍然不减她的姿色。
  她的泪潸然而下。
  “别哭啊……”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声音虽低,却将她吓了一大跳。床榻上的李悦睁着眼正虚弱地瞅着她,“彤儿,我没事,你别哭……咳……”一口气顺不过来,她猛地咳了起来。
  “姐姐!姐姐……你不要紧吧?”她急忙扶李悦起身,轻轻拍打她的胸口,却反被她紧紧攥住手掌。
  “彤儿!”李悦的神智似乎清醒了许多,她紧张地问,“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哪儿?”
  突然间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难道自己又回到了皇宫?回到了栖凤阁?难道所谓的离宫,不过是南柯一梦?
  “这里是少室山脚下的一个小镇,是谢大哥救了你……”
  她松了口气。
  不是做梦!她现在仍在宫外,她仍是自由的!只是……
  “你怎么会在这?你、你应该在长安皇城内……”李悦瞪大了眼睛,沙哑地问。
  李彤把脸别向一边,脸上表情复杂而多变,惊恐、悲哀、痛苦……甚至屈辱。
  “彤儿,发生了什么事?”强烈的不安笼上心头。
  李彤噌地站起来,远离床榻,漠然地退开。
  “彤儿!”她掀开薄被,光着脚丫踏到冰凉的地面上。因为体虚无力,才刚一接触地面,腿脚便直发抖……
  “你在做什么!”一声充满威仪的喝斥,震愕住李悦,等她反应过来时,已被一男子用力推回床上,牢牢摁住双肩,“你还要不要命了?!”
  他的脸靠得很近,那是张卓然狂傲、不苟言笑的脸孔,五官俊秀,眼底隐有怒气。
  她认得这张脸,认得这个人——他正是在驿站时,郤炀几次三番欲与之挑衅的妙手圣医。
  李悦扬眉,骄傲的公主脾气油然升起,怒极反笑:“命是我的,要不要我说了算,关卿何事?”
  那双眼,瞳仁中似有暴风卷起。过得许久,他冷冷一笑,放开她:“夏姑娘,麻烦把那碗煎好的药倒掉。”
  李彤吓着了,半晌忙道:“谢大哥,你别……姐姐,谢大哥是个大夫,他救了你的命……”
  “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妙手圣医冷道,“命是她自己的,她若不想活,谁都救不了!”
  李悦微微一震,心有所动。
  他执意让李彤把药倒掉,她端着那碗药踌躇不决,李悦忽然说道:“拿过来,我喝!”
  “姐姐!”
  李悦招手将那碗药从妹妹手里接过,一仰头赌气似的将黑黢黢的药汁喝了个精光。
  谢君恺冰冷的眼眸些微露出一丝暖意,他紧盯着她把药喝干,然后不动声色地取了空碗走出房间。
  李悦虚软地躺在床榻上。
  “姐姐……”李彤坐在床沿上,掏出锦帕替她轻轻拭干唇角的药渍,“你别怪谢大哥无礼,他其实……其实是个好人……”
  李悦眼望窗外,谢君恺的身影隔着纱窗,隐约晃动:“他到底是什么人?”
  “他姓谢,名叫谢君恺,我可以向姐姐保证,他绝对是个好人,因为……”她眼睑低垂,白皙的脸颊忽然显出一抹绯红,“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奇怪于妹妹的异常反应,李悦陡然发现她的脸上竟露出许多女儿家的羞涩扭捏。
  “姐姐身子尚弱,请好好调养保重才是。等姐姐大好时,彤儿自会将详情一一告之。”李彤不愿多说,动作轻柔地扶她躺下,盖好薄被,软语安抚。
  纵有满腹疑问,但身心俱疲的李悦也只能暂时作罢了。
  困倦阵阵袭来,她终于抵挡不住倦意,合上眼睑,昏昏沉沉地睡去。
  李彤盯着她如婴儿般的熟睡笑靥,一阵儿恍惚,内心竟隐隐感到抽痛。
  阴雨绵绵,天灰蒙蒙的,看不出一丝一毫止雨的端倪。
  李悦披了件藕色的披风,内里仅着了件单衣,长发及臀,凭窗而立,倾听窗外细雨声。从窗口远眺,依稀可见少室山巍峨高耸在群山之间。
  她忍不住心中一酸,不知道郤炀现在怎么样了?
  “嘎吱!”门扉轻轻被推开,脚步声在身后停住。
  她没回头,径自轻笑:“彤儿,你可还记得我们曾说要去洛阳赏花……”转身,笑容猝然僵在脸上。
  站在她身后的并非是李彤,而是谢君恺。
  仍是一袭青衣,衣裳虽旧,却未见一个补丁,且浆洗得身为干净,不落尘埃。他那宽阔的肩头靠在门框上,一双如鹰的锐利眼眸却深深地看着她,让她情不自禁地感到一阵慌乱。
  “李姑娘……该喝药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药碗递过去。
  “你……”她背靠在窗格上,想起前几天与他的冲突,颇觉尴尬。
  “你怕我?”他似笑非笑的问。
  她的心随之一颤,恍惚间谢君恺的脸孔竟然变成了郤炀……
  “不!”她喃喃呓语,失神地回答,“不怕……我怎会怕你?”
  “喝药吧。”冰冷的声音柔缓了许多,也许他都未曾意识到自己在她面前无意中多使了一份宽容和小心。
  眼前的幻觉猛地消失了,李悦打个了寒噤,心倏然一沉,表情略带失落,怅然无语。
  他将药碗放在桌上:“药冷了,药性会减弱,且与你的身体无益补反添害处。”
  略带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她从慌乱中蓦然惊醒,狼狈地奔到桌前,端起瓷碗,将药汁一饮而尽。
  因为喝得太急太快,以至于呛到了喉咙,她咳了两声,药沫顺着唇角滑落,滴在胸口。
  她顿时大感狼狈,作为公主,她向来体态优雅,当着这么一个陌生男子的面,如此失态,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她用手背抹着唇,小心翼翼地把药碗放回桌子:“谢……咳咳,谢谢……”
  一方帕子递到她眼前,谢君恺面无表情的样子与他此刻温柔体贴的动作完全不搭边。李悦感激地冲他笑了下,伸手接过帕子,却并未用来擦嘴。
  浓眉紧锁,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流连在她瘦弱单薄的身躯上。
  大唐崇尚女子以丰腴为美,他所见过的女子无不是长得珠圆玉润,唯有她——他替她把过脉,心知眼前这位外表坚韧,且身兼武艺的美丽少女,骨子里却已是一根被慢慢蛀空、腐蚀的朽木。
  她这毛病,先天不足,是在娘胎里便落下了病根,这十几年来背后定是受人细心呵护调养,不然以她的年纪看,只怕许多年前便早已夭折,不可能熬到如今。
  到底是什么原因令这位明明已病入膏肓的少女,奔波流连江湖?以她的身子骨,实在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腾,还是需好生静养才好。若是再继续颠沛流离,只怕……她这副腐朽的身子撑不过一年。
  想到这里,心中怜惜之心大起,看她仅着单衣站在窗口吹风,谢君恺一反以往冷漠无心态度,柔声提醒道:“风大,你该多加件衣服!”
  “多谢公子关心。”然而她的口气淡淡的,似乎没把他的话太当回事。
  “你……”
  “谢大哥……”娇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李彤不知何时已倚立在了门口。她身上穿了件桃红百花高腰襦裙,肩上搭着长长的轻纱披帛,珠钗高髻,脸颊红润,一双玲珑大眼水汪汪地望着谢君恺,盈盈而笑。“你今天不是要上少林寺么?怎么快中午还不见你动身?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谢君恺尚未置一词,李悦却已然神情大变:“什么,你也要去少林?”
  李彤了然般解释:“是啊,少林寺在半个月前广发武林帖,邀各路英雄豪杰齐聚少室山,说是要共商除魔大计,谢大哥他……”
  “我先走了……”谢君恺突然生硬地抛出这么一句话,大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闷声嘱咐,“在山下等我,最迟不过三日,我自会回来找你们!”
  “等、等一下!”李悦神情激动地追了上去,“带我去!我……我……”
  谢君恺狐疑地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她。她像个丢了糖果的无助孩童,茫然地望着门外驻足停留的他,湿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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