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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金瓯缺-第1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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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药师不出来相迎;倒也罢了;为何蔡大学、吕漕司也都不见影踪;难道前日发去的文书没有赍到?〃
〃文书是虚中亲手钤封;派了妥当人员;用四百里急递驿送;平常重要的军书;都是如此传送;从无差池。今番有失;莫非还有他故?〃
宇文虚中是当代的大手笔;擅长撰写官书文告、碑版铭碣;被童贯罗致在幕府后;不但在文字方面;办起公事来也十分细致妥贴;取得童贯极大的信任。这次童贯入燕;有意规避马扩;把他打发到雁北去公干;却让宇文虚中随侍身边;目的就想把他与郭药师拉拢拉拢;以取得郭药师的好感;将来容易打交道。宇文虚中对童贯入燕之议持保留态度;内心并不赞成;但也不敢明白反对。如今;他看到童贯着急;只好虚词安慰几句;探测童贯的口气。虽然此行祸福难测;事到临头;断无打回票之理;他又劝童贯硬着头皮;探身虎穴;去看个究竟。
应该要说的不说;应该不说或不该说的倒说了几句;这些违心的说或不说都服从当时环境的需要;这正是一个做幕僚的苦处;也可以说是做一个高级幕僚的必要的长技;只有充分运用了这种长技;他才有希望成为红得发紫的人。
他们派出人员去上下流拘了七八条大船;二三十艘小船。这个任务不容易完成;宣抚使的旗号就足够把一些民船都吓走了;吓得远远地躲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们拘到;来回摆渡。这个任务又是十分艰巨;首先是民船上的伕子不肯卖力;躲躲闪闪;再加上车多货重;自己的人手嘈杂;临时慌张;整整化了大半天时间;才勉强把那一百辆太平车连货带车一起渡过;这时天色早黑下来了;两岸的士兵吵吵闹闹;连童贯本人也不知道当天可以到哪儿去投宿;正在茫然无主之际;忽然前站一迭声报来;燕山一路的文武大员都在前面大路口恭候宪驾了。
饿着肚子的人;给他一个粗粮做的馍馍;也会吃得津津有味;现在童贯的心理正是如此。童贯生平不知道多少次接见迎接他的属员;一般都是绷着面孔;大剌剌地爱理不理。如今忽然听说郭药师已来迎接;不禁大喜过望;还怕这个消息不实;要人再去打听报来。
〃小的打探是实;还亲眼看见郭太尉指挥大众;列队迎候;岂敢有虚?〃
〃你亲眼看到郭太尉?〃
〃小的亲眼看到郭太尉。〃
〃你认得郭太尉;不会看错?〃
〃小的久已认得郭太尉;圆圆的脸;高挑的剑眉;还骑着那匹御赐的乌云骓;岂敢错认虚报?〃
疑云尽消;童贯不觉喜上眉梢;连那探子说话时小小的越礼也放过了。他转过头来;不禁讥笑宇文虚中一句道:
〃俺道郭药师必有安排;果然不出所料;宇文阁学刚才那一说未免有些多心了。〃
其实宇文虚中在形势最险恶、连童贯本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时候;他职责所在;说了〃莫非还有他故〃六个字之外;并不敢对郭药师有什么非议。饶是这样;一旦形势有了变化;童贯就立刻反唇相讥;毫不容情;说明自己的涵养功夫还是大大不够;这倒要引为教训;今后越发要谨慎从事;免触逆鳞;省得惹来多少是非!
宇文虚中正在考虑怎样回答童贯的话未定之际;忽见郭药师本人带着常胜军的几名高级将佐;已经策马驰至。郭药师带头滚下雕鞍;躬身唱喏;态度十分恭谨;口中还说:
〃早知恩相即将驾到;只为北边有警;卑职尽心王室;职责所在;不得不亲目出去摒挡一番;到了晚晌方回。因此有失远迓;万望恕罪。〃
在这一年多没见面的日子里;郭药师显然长胖了;在他浑圆多肉的脸庞上已经看不见多少当年英武精悍之气;只有两道眉峰高高吊起;一直深入到额鬓之间;显得英俊异常。由于地位的改变;他对下属的态度变得相当严厉;有时剑眉一挑;眉端的两块肉皱拢隆起;向部下死盯一眼;就会把那人吓得不寒而栗;不知不觉地退后两步。这个表情好像是〃新产品〃;过去;他却是以宽待部下出名的。此外;他对于蔡靖等人;正眼也没去看他们一下;似乎根本没有他们的存在。他的这股桀傲之气;并不因为长官童贯在场;而略有收敛。
但他对童贯本人的态度却是恭敬的;显然要想讨好的;这与他对待其他人的态度形成明显的对比;使人感到十分不协调。宇文虚中不禁偷偷地向童贯睃了一眼;想看看他的反应如何;只见他欢天喜地;满心高兴;根本没有感觉到那种对比。心里又不禁怪自己多此一举;无事生非。
然后是大队人马开进燕山城。郭药师一路小心翼翼地护送童贯;下了马又亲自搀扶童贯进入富丽堂皇的同知府;大摆筵席为宣抚使接风。宴席上;他殷勤招待;谈笑风生;完全是主人的派头儿;即使在礼貌上也把他的顶头上司蔡靖忘掉了。蔡靖冷清清地被搁在一旁;好容易等到机会;才得凑上去插一、二句话;有时一句话未说完就被郭药师插断了;还有半句只得咽回喉咙去。位居燕山路第三名的转运使吕颐浩连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捞到;只好喝闷酒。好在童贯的心目中也只有这个郭药师;根本没有也不需要他们的存在;他们说了什么;想说些什么;他全不在意。
这一夜;童贯睡得好甜呀!他心里的一块石头完全放下了。临睡前;他与宇文虚中说了一句:
〃俺早说郭药师孺子可教;看'也这等恭顺;安有他意?看来马子充好大喜功;所报之事;未必是实。俺如听了他的话;遽尔动手;岂不是自己坏了长城?〃
这一句严厉地谴责马扩的话;有一半是对宇文虚中的警告;因为看见他吞吞吐吐地似乎又想说什么了。
宇文虚中的喉咙的确又痒上来了。他精于冰鉴之术③;看得郭药师鹰视狼顾;两睛白多于黑;闪烁不定;更兼脑后见腮;皮笑肉不笑;分明是个胸有府席、居心叵耐的生相。根据相法;凡是长着这等生相的人;不可不防;此其一。宇文虚中还注意到宴会进行中;郭药师一再对手下人示意;不让蔡靖与宣抚司里的人接近;最后辞别时;他自己扭住蔡靖;刚寒暄了两句;就有人上来把蔡靖拉走;不容他在童贯歇脚的行馆中停留片刻;其中肯定还有文章;此其二。这两点意见还没说出口;就被童贯的〃自坏长城〃冲走了。
其实不仅宇文虚中一个人有这样的看法;就是他的同僚、常因酗饮过度误了公事;因而受到童贯责备的孙渥也有相同的看法。今夜他清醒地看到郭药师种种反常的行为;特别注意到在他露骨的骄倨和过分的谦恭中间一定还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动机。
孙渥是宣抚使司里最出名的酒鬼;他鲸吞驴饮;一醉往往几天不得下床;醉中胡言乱语;不知嚼什么舌头。有时忽然清醒了;却每能提出独特的见解;为众人所不及。有时说得十分尖刻警策;鞭辟入里;抉人心肺;连马扩也非常欣赏他。他得意洋洋地在司里宣言:
〃俺在宣抚司里有两个知己;一个是马子充;半个是宇文阁学……〃
〃还有半个呢?〃
〃还有半个;就是为俺打酒送菜的小僮儿;他年方十四;尚未成丁;因此只好算得半个。〃
这句话是冲着宇文虚中说的;显然开罪了他。不过司里二三十名同僚;连半个知己都挨不着;他总算捞上了半个;也可以满足了。一般人对酒鬼说的话;都不太认真对待;宇文虚中也是如此;他对孙渥采取宽容的态度;有时也要和和他的调;以便从他口中勾引出一句两句非常警策的话。
当夜他就和孙渥谈开了;谈到郭药师的谦恭出人意料;也小声地谈到童贯表面上的自满掩盖不住他内心深处的不安。说到后来;孙渥又情不自禁地把嗓音提高了。
〃宣抚幸好是送来二十万两匹银绢;才买得郭药师出郭二十里外相迎。一万银绢;值得一里路。早知如此;多送几百万银绢与他;郭药师想必要到太原府来迎驾了;也省得宣抚心里老是忐忑不安。〃
(六)
孙渥的话有相当道理;怪不得马扩、宇文虚中都要被他引为知己。童贯的二十万两匹银绢;果然索取得应有的代价;它在空间上;值得郭药师出郭二十里外相迎;在时间上;值得郭药师两天殷勤的款待。在这限定的时、空间内;郭药师尽礼接待;一切都进行得十分正常;无可挑剔;可是超过这个限度;郭药师终于要拿出一点颜色给童贯看看。
今天郭药师的地位、实力、功架;连他本人的体型体积都不是当日的郭药师可比了。当日是个降虏;今天已成为〃北边长城〃;你童贯怎能以两年前的老眼光看人、甚至希望以父子之情来感动他?你是什么父;他是什么子;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感情?这真是童贯的一厢情愿的想法!
说起来;童贯也真太不知趣。在第一个晚上接风宴会上;郭药师给了他一点好面孔看;他趁着一时酒兴;忽地提出要举行一次阅兵式;检阅常胜军。
这个要求提得不合时宜。要阅兵;就等于提醒郭药师的部下;在郭太尉头上还有个高高在上的童宣抚;这是冒郭药师之大不韪的。如果郭药师当场拒绝;叫你下不了台;岂非对宣抚使的威信一大打击?当时在一旁陪侍的宇文虚中听了十分着急;又无法劝阻童贯。
郭药师果然不肯马上答应下来;略为沉吟;童贯的脸上已出现不自在的表情。好个聪明机警的郭药师;当着部下将佐的面;忽然高举酒杯;慷慨陈词道:
〃恩相要儿郎在教场练兵;以备检阅;药师岂敢不执鞭坠镫;听候驱策?只今夜就要关照下去;稍事准备;期日必有以报命。恩相安坐馆邸;等候药师的回话就是!〃
第二天;郭药师又到行馆来伺候;态度和昨天一样恭敬;说起话来;〃恩相〃二字不离口;只是没提起阅兵之事。直到傍晚时分;才由刘舜仁代替他前来禀告说阅兵式准于明日申刻举行;到时主帅自会到行馆来迎接宣相;前去检阅;话说得倒也不离谱儿;只是神色之间有些匆遽;引起幕僚们的议论。孙渥又说了一句刻薄话:
〃这个刘将官可是屁股上挂了个大炮仗?你看他坐立不安;唯恐炮仗点着了;火烧燎毛。〃
再过一天;事实上已超过郭药师的〃时间礼数〃的极限。不管幕僚间议论纷纷;童贯本人还是懵然无知。他清心寡欲地酣睡了一夜;一清早就爬起炕来;高高兴兴地命令很懂得检阅操练等武典的辛氏弟兄前往大教场去看看郭药师作何部署。
辛氏弟兄很快就回来禀告说;大教场上一无动静;门口还是三两个岗哨;稽察不严;行人仍可在教场周围行走。最紧要的;专供上司坐憩的芦席棚也未见搭起来;看不见有大军检阅的样子。
岂有下午就要阅兵了;上午在教场上尚无动静之理?一定是他两个贪懒;没有看得真切。童贯立刻破口大骂他两个〃糊涂〃;〃混蛋〃;叫他们再去看来。
辛氏弟兄都是童贯的亲信;久在麾下;位分儿不低;如果下放到外路去;当个路分待辖;甚至兵马都副总管都有他们的分儿;如今童贯却把这两员大将当作探子使用;动不动就要顿足抵案;高声叱骂。他两个懂得官场上一条颠扑不破的道理。愈是亲信的人;愈有挨骂的分儿;愈是挨骂;愈有被保举上升的机会。只有准备坐冷板凳到死的;才不愿受气挨骂哩!他两个逆来顺受;让童贯骂饱了;骂足了;然后诺诺连声而去。这时已到晌午时分;牧场门口的两名岗哨都已撤去;他们进去兜了一个圈子;鬼也找不到一个。辛兴宗无奈;想攀攀交情;找个相识的常胜军军官打听一下。这一套本是他的看家本领;平时酒肉征逐;放下去的本钱不少;可是临时抱佛脚;一时竟找不到人。好容易三转四弯地找到了步兵将领皇贲。他们本来厮混得十分熟悉;无所不谈;此时皇贲竟也守口如瓶;问问他下午检阅的事情;他推说没有接到上峰的命令;一概都不知道;看来是不愿露一点口风。白白浪费了半天;结果还是一无所得。弟兄俩只好硬着头皮去见恩相;准备再挨一顿骂。
〃这倒怪了!〃这次童贯换了一付面孔对待;不再责骂;只是挥手斥退了这两个不中用的大将;心里敁敠道:
〃那天宴会上斩钉截铁地说要让本使检阅大军;昨日那个姓刘的将官又禀告得确确实实;如何又不作准备!这郭药师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索到时再见分晓;本使对药师可说仁至义尽;他再要安什么坏心来欺侮本使;只怕国法难逭;天理不容。〃
童贯居然也会想到天理;这真是难得而又难得的事情。当下他踱进耳房;想找宇文虚中谈个畅侠。宇文虚中刚与孙渥一起吃罢午饭;两个正在促膝密谈;忽见童贯进来;一时猪不透童贯心里想着什么;嘴里要说什么;脸上出现了尴尬的表情。
童贯一看这里不是吐露心腹的场合;他对郭药师的疑心;只好再度深藏起来。他看一看宇文虚中的深有含蓄的脸;再看一看孙渥的被酒糟得通红的鼻尖;从那里似乎正在喷出一股股的酒气;不禁皱一皱眉头;说道:
〃受丹;你宿醒未醒;昨夜又到哪里酗酒去了?可别耽误了公事。〃
孙渥竭力隐藏下一声长笑;朗声回答:
〃卑职入燕以来;想到身在虎穴;战战兢兢;唯恐着了道儿;喝那厮们的冼脚水;日来涓滴未饮;昨晚早早就睡了;宇文阁学可为卑职作证。〃
谁着了谁的道儿?谁喝了谁的洗脚水?看来要等待事实来证明。孙渥仗着一点子酒疯;装痴作醉;有时倒敢在童贯面前说几句真话。正因为他没有做第一号红人的包袱;禁忌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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