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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节

明史 作者:张廷玉-第5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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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励精求治,宵旰靡宁。然程效太急,不免见小利而速近功,何以致唐、虞之治?
夫今日所汲汲于近功者,非兵事乎?诚以屯守为上策,简卒节饷,修刑政而威信布之,
需以岁月,未有不望风束甲者,而陛下方锐意中兴,刻期出塞。当此三空四尽之秋,竭
天下之力以奉饥军而军愈骄,聚天下之军以博一战而战无日,此计之左也。
    今日所规规于小利者,非国计乎?陛下留心民瘼,恻然恫CR,而以司农告匮,一
时所讲求者皆掊克聚敛之政。正供不足,继以杂派;科罚不足,加以火耗。水旱灾伤,
一切不问,敲扑日峻,道路吞声,小民至卖妻鬻子以应。有司以掊克为循良,而抚字之
政绝;上官以催征为考课,而黜陟之法亡。欲求国家有府库之财,不可得已。
    功利之见动,而庙堂之上日见其烦苛。事事纠之不胜纠,人人摘之不胜摘,于是名
实紊而法令滋。顷者,特严赃吏之诛,自宰执以下,坐重典者十余人,而贪风未尽息,
所以导之者未善也。贾谊曰:“礼禁未然之先,法施已然之后。”诚导之以礼,将人人
有士君子之行,而无狗彘之心,所谓禁之于未然也。今一切诖误及指称贿赂者,即业经
昭雪,犹从吏议,深文巧诋,绝天下迁改之途,益习为顽钝无耻,矫饰外貌以欺陛下。
士节日隳,官邪日著,陛下亦安能一一察之。
    且陛下所以劳心焦思于上者,以未得贤人君子用之也,而所嘉予而委任者,率奔走
集事之人:以摘发为精明,以告讦为正直,以便给为才谞,又安所得贤者而用之?得其
人矣,求之太备,或以短而废长;责之太苛,或因过而成误。
    且陛下所擘画,动出诸臣意表,不免有自用之心。臣下救过不给,谗谄者因而间之,
猜忌之端遂从此起。夫恃一人之聪明,而使臣下不得尽其忠,则耳目有时壅;凭一人之
英断,而使诸大夫国人不得衷其是,则意见有时移。方且为内降,为留中,何以追喜起
之盛乎?数十年来,以门户杀天下几许正人,犹蔓延不已。陛下欲折君子以平小人之气,
用小人以成君子之公,前日之覆辙将复见于天下也。
    陛下求治之心,操之太急。酝酿而为功利,功利不已,转为刑名;刑名不已,流为
猜忌;猜忌不已,积为壅蔽。正人心之危,所潜滋暗长而不自知者。诚能建中立极,默
正此心,使心之所发,悉皆仁义之良,仁以育天下,义以正万民,自朝廷达于四海,莫
非仁义之化,陛下已一旦跻于尧、舜矣。
    帝以为迂阔,然叹其忠。
    未几,都城被兵,帝不视朝,章奏多留中不报。传旨办布囊八百,中官竞献马骡,
又令百官进马。宗周曰:“是必有以迁幸动上者。”乃诣午门叩头谏曰:“国势强弱,
视人心安危。乞陛下出御皇极门,延见百僚,明言宗庙山陵在此,固守外无他计。”俯
伏待报,自晨迄暮,中官传旨乃退。米价腾跃,请罢九门税,修贾区以处贫民,为粥以
养老疾,严行保甲之法,人心稍安。
    时枢辅诸臣多下狱者,宗周言:“国事至此,诸臣负任使,无所逃罪,陛下亦宜分
任咎。禹、汤罪己,兴也勃焉。曩皇上以情面疑群臣,群臣尽在疑中,日积月累,结为
阴痞,识者忧之。今日当开示诚心,为济难之本,御便殿以延见士大夫,以票拟归阁臣,
以庶政归部、院,以献可替否予言官。不效,从而更置之,无坐锢以成其罪。乃者朝廷
缚文吏如孤雏,而视武健士不啻骄子,渐使恩威错置。文武皆不足信,乃专任一二内臣,
阃以外次第委之。自古未有宦官典兵不误国者。”又劾马世龙、张凤翼、吴阿衡等罪,
忤帝意。
    三年以疾在告,进祈天永命之说,言:
    法天之大者,莫过于重民命,则刑罚宜当宜平。陛下以重典绳下,逆党有诛,封疆
失事有诛。一切诖误,重者杖死,轻者谪去,朝署中半染赭衣。而最伤国体者,无如诏
狱。副都御史易应昌以平反下吏,法司必以锻炼为忠直,苍鹰乳虎接踵于天下矣。愿体
上天好生之心,首除诏狱,且宽应昌,则祈天永命之一道也。
    法天之大者,莫过于厚民生,则赋敛宜缓宜轻。今者宿逋见征及来岁预征,节节追
呼,闾阎困敝,贪吏益大为民厉。贵州巡按苏琰以行李被讦于监司。巡方黩货,何问下
吏?吸膏吮脂之辈,接迹于天下矣。愿体上天好生之心,首除新饷,并严饬官方,则祈
天永命之又一道也。
    然大君者,天之宗子;辅臣者,宗子之家相。陛下置辅,率由特简。亦愿体一人好
生之心,毋驱除异己,构朝士以大狱,结国家朋党之祸;毋宠利居成功,导人主以富强,
酿天下土崩之势。
    周延儒、温体仁见疏不怿。以时方祷雨,而宗周称疾,指为偃蹇,激帝怒,拟旨诘
之。且令陈足兵、足饷之策,宗周条画以对,延儒、体仁不能难。
    为京尹,政令一新,挫豪家尤力。阉人言事辄不应,或相诟谇,宗周治事自如。武
清伯苍头殴诸生,宗周捶之,枷武清门外。尝出,见优人笼箧,焚之通衢。周恤单丁下
户尤至。居一载,谢病归,都人为罢市。
    八年七月,内阁缺人,命吏部推在籍者,以孙慎行、林钎及宗周名上。诏所司敦趋,
宗周固辞不许。明年正月入都,慎行已卒,与钎入朝。帝问人才、兵食及流寇猖獗状。
宗周言:“陛下求治太急,用法太严,布令太烦,进退天下士太轻。诸臣畏罪饰非,不
肯尽职业,故有人而无人之用,有饷而无饷之用,有将不能治兵,有兵不能杀贼。流寇
本朝廷赤子,抚之有道,则还为民。今急宜以收拾人心为本,收拾人心在先宽有司。参
罚重则吏治坏,吏治坏则民生困,盗贼由此日繁。”帝又问兵事。宗周言:“御外以治
内为本。内治修,远人自服,干羽舞而有苗格。愿陛下以尧、舜之心,行尧、舜之政,
天下自平。”对毕趋出。帝顾体仁迂其言,命钎辅政,宗周他用。旋授工部左侍郎。逾
月,上《痛愤时艰疏》,言:
    陛下锐意求治,而二帝三王治天下之道未暇讲求,施为次第犹多未得要领者。首属
意于边功,而罪督遂以五年恢复之说进,是为祸胎。己巳之役,谋国无良,朝廷始有积
轻士大夫之心。自此耳目参于近侍,腹心寄于干城,治术尚刑名,政体归丛脞,天下事
日坏而不可救。厂卫司讥察,而告讦之风炽;诏狱及士绅,而堂廉之等夷;人人救过不
给,而欺罔之习转甚;事事仰成独断,而谄谀之风日长。三尺法不伸于司寇,而犯者日
众,诏旨杂治五刑,岁躬断狱以数千,而好生之德意泯。刀笔治丝纶而王言亵,诛求及
琐屑而政体伤。参罚在钱谷而官愈贪,吏愈横,赋愈逋;敲扑繁而民生瘁,严刑重敛交
困而盗贼日起。总理任而臣下之功能薄,监视遣而封疆之责任轻。督、抚无权而将日懦,
武弁废法而兵日骄,将懦兵骄而朝廷之威令并穷于督、抚。朝廷勒限平贼,而行间日杀
良报功,生灵益涂炭。一旦天牖圣衷,撤总监之任,重守令之选,下弓旌之招,收酷吏
之威,布维新之化,方与二三臣工洗心涤虑,以联泰交,而不意君臣相遇之难也。得一
文震孟而以单辞报罢,使大臣失和衷之谊;得一陈子壮而以过戆坐辜,使朝宁无吁咈之
风。此关于国体人心非浅鲜者。
    陛下必体上天生物之心以敬天,而不徒倚风雷;必念祖宗鉴古之制以率祖,而不轻
改作。以简要出政令,以宽大养人才,以忠厚培国脉。发政施仁,收天下泮涣之人心,
而且还内廷扫除之役,正懦帅失律之诛,慎天潢改授之途。遣廷臣赍内帑巡行郡国为招
抚使,赦其无罪而流亡者。陈师险隘,坚壁清野,听其穷而自归。诛渠之外,犹可不杀
一人,而毕此役,奚待于观兵哉。
    疏入,帝怒甚,谕阁臣拟严旨再四。每拟上,帝辄手其疏覆阅,起行数周。已而意
解,降旨诘问,谓大臣论事宜体国度时,不当效小臣归过朝廷为名高,且奖其清直焉。
    时太仆缺马价,有诏愿捐者听,体仁及成国公硃纯臣以下皆有捐助。又议罢明年朝
觐。宗周以输赀、免觐为大辱国。帝虽不悦,心善其忠,益欲大用。体仁患之,募山阴
人许瑚疏论之,谓宗周道学有余,才谞不足。帝以瑚同邑,知之宜真,遂已不用。
    其秋,三疏请告去。至天津,闻都城被兵,遂留养疾。十月,事稍定,乃上疏曰:
    己巳之变,误国者袁崇焕一人。小人竞修门户之怨,异己者概坐以崇焕党,日造蜚
语,次第去之。自此小人进而君子退,中官用事而外廷浸疏。文法日繁,欺罔日甚,朝
政日隳,边防日坏。今日之祸,实己巳以来酿成之也。
    且以张凤翼之溺职中枢也,而俾之专征,何以服王洽之死?以丁魁楚等之失事于边
也,而责之戴罪,何以服刘策之死?诸镇勤王之师,争先入卫者几人,不闻以逗留蒙诘
责,何以服耿如杞之死?今且以二州八县之生灵,结一饱飏之局,则廷臣之累累若若可
幸无罪者,又何以谢韩爌、张凤翔、李邦华诸臣之或戍或去?岂昔为异己驱除,今不难
以同己相容隐乎?臣于是而知小人之祸人国无已时也。
    昔唐德宗谓群臣曰:“人言卢巳奸邪,朕殊不觉。”群臣对曰:“此乃巳之所
以为奸邪也。”臣每三覆斯言,为万世辨奸之要。故曰:“大奸似忠,大佞似信。”频
年以来,陛下恶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讦进;陛下录清节,而臣下多以曲谨容;陛下崇励
精,而臣下奔走承顺以为恭;陛下尚综核,而臣下琐屑吹求以示察。凡若此者,正似信
似忠之类,究其用心,无往不出于身家利禄。陛下不察而用之,则聚天下之小人立于朝,
有所不觉矣。天下即乏才,何至尽出中官下?而陛下每当缓急,必委以大任。三协有遣,
通、津、临、德有遣;又重其体统,等之总督。中官总督,置总督何地?总督无权,置
抚、按何地?是以封疆尝试也。
    且小人每比周小人,以相引重,君子独岸然自异。故自古有用小人之君子,终无党
比小人之君子。陛下诚欲进君子退小人,决理乱消长之机,犹复用中官参制之,此明示
以左右袒也。有明治理者起而争之,陛下即不用其言,何至并逐其人?而御史金光辰竟
以此逐,若惟恐伤中官心者,尤非所以示天下也。
    至今日刑政之最舛者,成德,傲吏也,而以赃戍,何以肃惩贪之令?申绍芳,十余
年监司也,而以莫须有之钻刺戍,何以昭抑竞之典?郑鄤之狱,或以诬告坐,何以示敦
伦之化?此数事者,皆为故辅文震孟引绳批根,即向驱除异己之故智,而廷臣无敢言。
    陛下亦无从知之也。呜呼,八年之间,谁秉国成,而至于是!臣不能为首揆温体仁
解矣。语曰:“谁生厉阶,至今为梗。”体仁之谓也。
    疏奏,帝大怒,体仁又上章力诋,遂斥为民。
    十四年九月,吏部缺左侍郎,廷推不称旨。帝临朝而叹,谓大臣:“刘宗周清正敢
言,可用也。”遂以命之。再辞不得,乃趋朝。道中进三札:一曰明圣学以端治本,二
曰躬圣学以建治要,三曰重圣学以需治化,凡数千言。帝优旨报之。明年八月,未至擢
左都御史。力辞,有诏敦趋。逾月,入见文华殿。帝问都察院职掌安在,对曰:“在正
己以正百僚。必存诸中者,上可对君父,下可质天下士大夫,而后百僚则而象之。大臣
法,小臣廉,纪纲振肃,职掌在是,而责成巡方其首务也。巡方得人,则吏治清,民生
遂。”帝曰:“卿力行以副朕望。”乃列建道揆、贞法守、崇国体、清伏奸、惩官邪、
饬吏治六事以献,帝褒纳焉。俄劾御史喻上猷、严云京而荐袁恺、成勇,帝并从之。其
后上猷受李自成显职,卒为世大诟。
    冬十月,京师被兵。请旌死事卢象升,而追戮误国奸臣杨嗣昌,逮跋扈悍将左良玉;
防关以备反攻,防潞以备透渡,防通、津、临、德以备南下。帝不能尽行。
    闰月晦日召见廷臣于中左门。时姜埰、熊开元以言事下诏狱,宗周约九卿共救。入
朝,闻密旨置二人死。宗周愕然谓众曰:“今日当空署争,必改发刑部始已。”及入对,
御史杨若桥荐西洋人汤若望善火器,请召试。宗周曰:“边臣不讲战守屯戍之法,专恃
火器。近来陷城破邑,岂无火器而然?我用之制人,人得之亦可制我,不见河间反为火
器所破乎?国家大计,以法纪为主。大帅跋扈,援师逗遛,奈何反姑息,为此纷纷无益
之举耶?”因议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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