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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茶阳鬼事之屠城斩-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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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留了下来,留在老头的家里吃饭,我也跟着那个小子一样叫老头为“榕叔”!整个中午都帮他煮老火漆,听他讲故事。他只讲下午给棺材上火漆之事,对那《月光光》的儿歌却只字不提,不管我怎么问都不说,我只好作罢。好在他所说的老火漆的事也挺有趣的,所以还不至于发闷。老头沉默寡言,问一句答一句,这里便把对话整理一番写了下来:

        给棺材上火漆,里面的讲究可大着了!
        寻常棺材只是涂上一层油漆就罢了,这种棺木表面看着光鲜明亮,但根本不能防潮、防虫。埋进坟里,不用两个月就会被地下的白蚁蛀开,这棺木里头的尸体那是肯定得受万虫噬咬之苦,按“明楼”先生的看法,死后躺进这种棺材,下辈子肯定是不能安生了。但对穷人家来说,死后能有口薄棺材,坟上有块碑那已经是很好的归宿了,谁又能管得了下辈子呢?更何况世间不肖子弟多,只管面子上光鲜看得,老父老母两脚一伸,辫子一翘,买口外表看着光鲜明亮的薄棺,装了老父老母尸体,让众邻居看了啧啧称奇,然后,找个地方随便一埋就此了账。管什么老父老母死后万虫噬咬,在阴间受怎样的苦楚?

        但富人的棺材却万万不能如此草率。富人们生前享尽了世间的荣华,死后自然也得在阴间享受富贵,而他们也花得起这个钱。富人死后所埋之地,尽是风水宝地,要是埋得好了,可以阴庇子孙,子孙绵长,代代富贵。由于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富贵”问题,子孙后代也断然不敢儿戏视之。他们会四处搜寻采购上好木料,请最好的师傅打制,用最好的“火漆”油棺木,而棺木至少得放上十年,油上十年以上的火漆才行。

        这所谓的火漆,其实并不是真的漆,是桐油混合了三十二种秘药熬制而成。制药过程极其繁杂,老祖宗们为了把事情搞得神秘莫测,可以说是尽显神通。
        先将各种秘药研成极细的粉,再将之与上好桐油混合装入大瓷缸,用蜂蜡里三层、外三层地进行密封,埋入地下半年。半年后,取出这药油,先蒸再熬,三蒸三熬。先用碎冰碳小火慢蒸,蒸上三天;再用桑干枝猛火快熬一个对时,熬干桐油中的所有水分而尽量保持住药性。这三蒸三熬,每次用药都不同,蒸的时间长短、火候大小也各不相同,其中火候、药量的拿捏需要相当的功力才能把握得住,寻常的学徒是万万不敢开锅炼油的。

        三蒸三熬后,切不可掀开锅盖,要立即用蜂蜡封住锅盖不让透气,让这一锅油自然澄清七七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终于可以开锅取油了。但这一整锅的油,只取锅面下三分处那一层的油,而且只取十八勺。锅面上的油有杂质,而锅底的油却又有渣滓,只有锅面下三分处的油是干净的。取出来的油极其古怪,色泽冷青发亮,但绝不粘稠,非但不会因为有油而粘稠,反而渗透力极强。这油炼好之后便是涂在棺材上的“火漆”。

        用得起这种油的人自然是大富之家,所用的棺木自然也是上好棺木,那些楠木、檀香木都是极其致密的木料,如果不是这种油,这秘药的药性不能渗进棺木中。
        买了好棺材,得给它挑个好地方“养着”,这叫“养棺材”。棺材养得越久越好。这养棺材的地方非常有讲究,放在家里肯定是不行的。家里人太多,人多气杂,棺材受不了,或者说,棺材认不出主人,等你死后,住进这个棺材,棺材不会让你好受;家里头灰尘大,水汽重,你还没给它上老火漆,那水汽、灰尘就塞住了你棺材的木料空隙,你再涂上多少老火漆都没用。

        你得选个开阔而且向阳的地方,挖个圆形地窖,以麻石铺成地板,地板上铺生石灰,这是为了吸干地下的阴湿之气。而地窖周边放置紫芯碳,也是十天一换,紫芯碳孔隙大,吸湿性强,而且坚硬不脆,不会有灰尘产生,这是为了吸干空气中的水分。地窖中央放置一张大床,床上放棺材。棺材不是直接放在床板上,棺材下面放着四扎千层纸,分别放在棺材的四个脚,将棺材垫起,棺材底部下面又要放上一层细密的紫芯碳。这张床用的蚊帐也不是普通的蚊帐,功用也不是为了防蚊(这老火漆用的药油本身就有极强的驱虫作用)。蚊帐采用的是薄薄的蚕丝帐,一共要铺上九层,目的是为了防尘透气。

        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才不会有水汽和灰尘粘附在棺木表面,在这棺材上涂上上等火漆,火漆上的药性才能慢慢浸渍入棺木木料里面。
 棺材的主人每个月来三次,叫做“探官”(即是:“探棺”,让棺材吸你的人气,熟悉主人气息),而每个月来给它上火漆的人则是来“探财”,主人必须把钱放在棺材窖的西北方的灯盏台上,上火漆的人每次就从这里拿钱。上火漆的人都很有讲究,这个人必须是九九至阴之人方能开棺上漆……
        就这样伺候棺材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最后,这种棺材里里外外被老火漆浸透,变得水火不入,百毒不侵,埋入地下,火漆上的药性会慢慢与地气混合,在棺木周围会产生一圈“泥药”层,莫说虫蚁,就是老鼠、野兔、穿山甲等动物打洞都得远远绕弯离开,绝不敢近前一步。人死之后安居其间,阴世才能活得舒适、安稳、快活。

      日期:20091017 15:46:00

        6
        夏家后院的棺材窖(也称为“寿宫”),摆放着夏大奶奶的一副楠木寿材。据榕叔说,这地窖是高人勘测而建,而夏大奶奶的寿材更是小李棺材铺的几位掌柜的一手包办上火漆,足足上了三十多年。那副寿材外看乌沉沉,毫无油亮光泽,但敲击之下却发出金属相击之声。棺木的药味退尽,但这寿宫四周五十步以内,连只蚂蚁都找不着。

        “夏大奶奶来得早啊!”榕叔脱下头顶上的小帽,向坐在老人椅上的夏大奶奶问好。
        在这夏日的午后,夏大奶奶坐在苦楝树下,听到榕叔的招呼却还是低垂着头,瘪瘪嘴,点点头,蓬松的一颗白头在风中好似禁不住要掉下来的样子……
        这老货至少一百岁了吧?不过没几年活头了。我暗想。
        夏大奶奶神志已经不大清楚了,脑袋里头只记挂着她的棺材。每天吃完午餐,她由她孙子送到这里来盯着她的宝贝棺材。她就坐在大门前的老人椅上,低着头晒太阳、打瞌睡,一动不动地坐上一整天,顺便让路过的小鸟把粪便拉到她头上……
        榕叔摇摇头,掏出钥匙,准备开窖上火漆。
        “张远榕……”
        听到那身后的呼叫,榕叔显然是大吃一惊。手中钥匙掉了下来……

        “你就指望着我老婆子死掉,你好替你伯公报仇?”
        榕叔听得那话哆嗦了半响,强忍着冷笑一声,“夏大奶奶,您说这话可得摸着良心,我给您上火漆都二十余年了,我手上的活计您是亲眼看着的,丝毫不减一分功夫!” 

        “我也没少给你钱!……你张家现在是没落了,你知道为啥?……这钱呢,挣得不容易,不能老往外花!你家老主子张弼士回茶阳那阵子的风光,我老婆子是亲眼看过的,我老婆子当时就说他富不过三代……你瞧瞧,到了你这一代……”
        “还是夏大奶奶您厉害,会持家!不过,解放那阵子,您夏家不也是被抄了个精光?您还站在政府门前脱裤子放屁被小女孩子抽了三巴掌,咱可是见识过了!而且,您一闹就把自己给弄成哑巴了,没想到夏大奶奶贵人有福,今天天开眼,又能说话了!”沉默寡言的榕叔居然毫不客气地反击。
        “老娘再怎么着还保着这棺材本!你张家呢?你还要给我上火漆……”

        “我只是张家的下人,自然不敢跟老张家比,老张家再怎么着也在西河镇车轮坪有个大屋住着,夏大奶奶,您呢?”
        夏大奶奶现在住在城东的一间小院子。
        夏大奶奶一笑,但看不出是喜是悲。“唉……”夏大奶奶突然叹了口气,“你说,这几十年也就这么过去了,老婆子也没啥心思来计较这些了,张官儿要是你还记挂着当年我跟你老伯公的那阵子事,我老婆子也就跟你说声对不住。这几十年,我得罪的人多了,但我老了,你就是不收拾我,老天也要收拾我了!那些事儿,我老婆子也就只能说对不住,没法子想了……”

        榕叔叹口气,点点头,“夏大奶奶,您看,我也老了,这几十年功夫,什么都变了……人呢,争来争去就是为了口气,但这口气却怎么都禁不住老天慢慢一天天消磨,老了,就什么都收回去了!”
        夏大奶奶又点点头,“当初那些饶宝根,罗三强,唐碧龙那些人,不是都死了?我老婆子倒活着,看着他们死掉,看老天爷来收拾他们,哈,人算不如天算……毁了我夏家的人,全都不得好死……”夏大奶奶咬牙切齿,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我老婆子顶不住几年了,我就想问问,我这寿材,是不是已经够分量了?”
        “大奶奶,您这寿材早在二十年前就成形了,现在这副寿材可以保您后世安逸无忧了!”
        夏大奶奶垂下脑袋不再说话。榕叔看她不再说话,静悄悄地退下,带我进寿宫给寿材上火漆。我一直没说话,而夏大奶奶眼睛一直闭着,她倒也没觉察今天随同榕叔来的不是榕叔的徒弟而是另外一人!
        “拿老火漆!”榕叔一层一层掀开蚕丝帐,在棺材前坐下来,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道,但我看得出来,他脸上虽然平静,但心中只怕是翻江倒海,方才他进入了寿宫之后脚步有点踉跄。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木匣子,拿出一根长不足一寸的银钥匙开锁,揭开一层层的棉巾,最后取出一个拳头大的黑瓷坛,揭开蜂蜡密封的坛口,里面装盛的就是青幽幽的老火漆。煮一次老火漆只取18勺,而一勺老火漆只装这么一坛, 
      一次上漆就用完一坛。
        榕叔盘腿而坐,双手持坛,手掌紧贴住坛身,运内力将油煮沸。这油的沸点并不高,约莫60度左右就沸腾了,榕叔也只是稍稍运运气就轻易完成。只见里面幽绿的火光忽闪,青油正在缓慢地沸腾,不是开水那样沸腾,而是像湖水被轻风吹皱一般,柔柔地波动,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在上面的倒影,只是面容倒影在油面上一扭一扭的,显得非常诡异。

        “由你来上火漆!”榕叔把黑瓷坛递给我。
        “榕叔……”我很为难,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不敢接过坛子。
        “我说,你做!没什么难的!”
        我只好接过坛子。奇怪的是我一接过着黑瓷坛,这燃烧着的绿火立即就熄了。我正觉得奇怪,忽然榕叔拿过一柄小刀迅速地在我拇指上一划,鲜血滴到了黑瓷坛里!
        “榕叔你干嘛?”我急忙放下黑瓷坛捂住伤口。

        “没事,这叫破血煞,要你的童子血!”
        “你怎么知道我是童子身?”我脸红了!
        “我老家伙什么没见过,知道你是童子身很稀奇么?”
        听他的口气似乎很是鄙视。这老王八蛋!我心中暗骂一声!
        在榕叔的指点下,我便将火漆涂抹到棺材上。这一副寿材已经上了近30年的火漆,已经完全没有了檀木本身的木料香味,甚至连老火漆上的药香味也已消失殆尽,闻着只是一种怪怪的味道。外表上看起来毫无光泽,只是黑沉沉的一团。
        “这棺材已经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吸收进去了!”榕叔叹了口气,“这都已经成精了!”
        “这棺材要成精了,那人装进去又怎么样?”
        “没怎样!这棺材也只是稍具灵性而已,并不是妖精!”

        “那夏大奶奶……”
        “这具寿材用上了,夏大奶奶那是不用愁了”榕叔往棺材上一拍,棺材发出金属相击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半个时辰过去,我还没有上完火漆,但时辰快到了,必须退出寿宫,榕叔只好亲自动手,将火漆尽数涂抹在了棺材上,在西北角的灯盏台上取了钱,我随他退出寿宫。

      日期:20091017 15:47:00

        7
        回到棺材铺,榕叔将铺门一关,如同虚脱般靠着门瘫倒在地上。我急忙把他扶起来,扶到厨房,找了点水灌进他嘴巴。
        “榕叔,榕叔,你怎么样?”
        榕叔咳嗽了几声,干枯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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