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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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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打发时间用的小说放到前面的置物篮,戴紧大草帽,骑上单车,踩动‘喀镪喀锵’的踏板,车子动了,我的发丝也在上升的气流中微微飘起来,我和我的脚踏车开始在每一条乡间小径滑行,像张扬风帆的船。

我愈骑愈快,迎着风冲进一条溢着淡香的巷道,讨人喜欢的白色小花已经开遍两边栀子树,满丛满丛的栀子花形成一条芬芳的夏日通道,我惊喜地张开嘴,笑了起来,一个人傻气大叫:

‘花开了!花开了─!’

穿过它,我不知道有什么在那一端出口等我。

“将来,也许你还会遇见不好的事……”

流动的空气与深绿的叶子摩擦出温柔的律动,若有似无地在我耳畔低问。

‘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轻轻回答,奶奶,如果我可以让世界又多一件美好的事物,那一定是你的功劳。

穿越栀子花巷道,沿着淙淙溪流继续乘风飞行,蓦然发现前方有个红色小瓢虫悠哉飘浮着,我定睛看仔细,哎呀!那会不会是那一年陪我骑单车的那一只呢…?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车轮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身拐一个急弯,冲下坡地,我尖叫一声,弹了出去,宽阔的视野有小说和草帽在空中飞。

地上长满一层厚厚青草,绵绵密密接住我,我滚了一圈平躺在草地上,小说‘啪’地落在右手边,草帽掉的时间比较晚,打了一个旋才轻飘飘盖住我的脸。

全身都痛痛的,不过没有大碍的样子。等了一会儿,伸手把脸上的草帽拿开,炙烈金光迎面射来,我别过头,看见快要解体的脚踏车可怜兮兮躺在树丛下,轮子还呼溜呼溜转着。

我躺了一阵子,直到太阳的角度略偏,我睁着眼也能看天空,今天没有云,那抹蔚蓝非常深,深得好像随时会有清澈湖水倾泄而出的样子,片刻后,似乎有架飞机经过,我再怎么眯眼也看不见飞机,只有雪白的机云在蓝天拖出一道长长尾巴。

‘造飞机,造飞机,来到青草地;蹲下去,蹲下去,我作飞机翼………’

我躺在草地上哼唱起有点走音的儿歌,没来由一丝惆怅,淡薄得跟天上那散开的云絮一样,告别童年,就是这么回事吧………

当我望得出神,一道乌云般的阴影笼罩上来,还愣着,一滴水,重重淌在我额头,粉碎。

我动也没动,只将视线往上挪移,看到一个高耸的身影,黑嘛嘛的见不到脸,那个巨人手里拿着细长的武器………

‘你在干嘛?’

我飞快坐起身,不是因为遇见童话里的巨人,而是那声音我认得,那声音………

是高至平!

我坐在地上,仰头面对这不速之客,我的发间夹着几片枯草。

他奇怪望着我,裤管是撩高的,赤脚站在我身后,手拿淌水的甘蔗。

这是我们不期而遇的画面,没有我预想中的仓惶或困窘,我们整整对看了五秒钟。

我伸手摸摸濡湿的额头,皱起眉头问:‘那是什么?’

他看一下手中甘蔗:‘看也知道是甘蔗吧!’

‘我当然知道那是甘蔗!’

我冲得吼起来,又紧急喊停,冷静,许恩佩,你要冷静,你已经懂事多了。

‘那水是什么?你该不会把甘蔗汁吐在我身上吧!’

‘谁那么无聊?我削了皮,拿到溪里洗过,八成是溪水吧!’

‘那就好。’

放心后,我开始整理我的头发,把杂草一一拿掉,在他面前,我不要太狼狈。

‘要不要吃?’

不等我回答,高至平扬起腿,俐落地把甘蔗折断,递一根过来,然后在旁边坐下。

‘你干嘛坐我旁边?’

很想那么问,不过,很没礼貌。我曲着腿,啃起又甜又多汁的甘蔗,他也是,不过他吃得比我还认真,会不会太奇怪?长久分开以来第一次和前男友见面,我们俩竟一起老神在在地吃甘蔗。

高至平先啃光他的份,缄默一会儿,提起十分钟前的问题:‘你在干嘛?’

我指指被冷落在树丛下的脚踏车:‘摔车,顺便休息。’

一听我摔车,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我脚踝上:‘你没怎样吧?’

‘没事。’我举起一只脚,动动脚ㄚ子:‘你看。’

他起身前瞟了我一眼:‘你变痞了。’

我的改变,或许将来你再没机会深入了解,不过…有一大半是因为你喔!

高至平走过去扶起我的脚踏车,四处检查,回头对我说车子脱炼了。我已经把甘蔗吃光,跟着走到树丛边,看他俨然是位修车师傅地把炼子安装回去,把车子搞定后,他的双手也黑了一片。

‘谢谢。’

跟以往不同了,我客气地、甘愿地向他道谢,他突然停止一切动作,端详着我,是一种成熟的方式。

‘不客气。’

高至平帮我把小说和草帽捡回来,我牵着脚踏车,他拿起一大根还没削皮的甘蔗在旁边慢慢走。

这不是灵异现象,但我没办法作出任何解释,我没有跳上单车自行骑走,而他很自然地要陪我走一段路。

我们走上坡地,来到草地上的泥土路,路下方的另一边草地有条小溪穿行,粼粼波光映亮了我们半边并行的身影,现在不是晚上,但我们脚下有一道璀灿银河在发亮。

‘我听我妈说你昨天就到这里了。’

‘嗯!’

‘你为什么回来?’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直接给他一拳。

‘就是想回来,不行吗?’

‘不是不行,我只是从没想过你会再回到这里。’

‘我喜欢这里,会回来的。’

‘那,你什么走?’

‘后天,那天我要跟朋友去台东玩,得先回台北会合,所以一早就得走。’

‘喔…’

他的反应挺冷淡的,是不是巴不得我快走呀?免得彼此难堪。

‘你还要事要忙吗?’

高至平,如果你够聪明,应该听得出我言下之意是在帮你找离开的藉口。

‘没有。’他竟然回答得这么干脆。

我把搁在置物篮的草帽拿起来戴上,他看着我戴好,神情有点欲言又止。

‘干嘛?’

‘唔…’高至平想了一下,又把脸转开:‘算了,说了你一定会生气。’

‘你这样卖关子我才会生气。’

‘还是算了,我每年这样说,你都生气。’

我瞪大眼,要忍住骂人的冲动不容易,偏偏这家伙今天一直踩我地雷!

‘要是真的有什么好气的,我也早气过了!’

未经思考之下,我脱口而出,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我指的是当年的分手,所以话一说完,我立刻后悔得想去撞树,怎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果然,我们之间沦陷一片死寂之中,脚踏车不中用的老迈声响异常清脆,喀锵!喀锵!

‘你果然会生气。’

‘废话,我又不大圣人。’

‘现在呢?现在还生气?’

我稍稍侧过视线,撞见他心疼又忧心的面容,伤脑筋,干嘛作出这种表情嘛………

我一度很气你的,气到根本不希望认识过你,但是,我差点忘了自己也曾经把喜欢你当成一种天大的幸运啊………

‘不气了,气那么久对心脏不好,更何况…’

‘何况什么?’

‘以前不懂事。’我在跟他话当年耶!这倒有点出人意料:‘我明知道你不想因为女生的小心眼去改变你原本正大光明的举动,却还要你照我的意思做,跟霸占玩具的小孩子没两样……奇怪,我怎么讲得这么正经八百?’

‘那本来就不是可以嘻嘻哈哈就过去的事。’他改将长甘蔗扛在肩上,注视前方小路的眼神透着超龄的感慨:‘我一直一意孤行,没想过你的感受……你说我们谁比较不懂事?’

‘……半斤八两啦!’

他忽然朝我露出一个清朗的笑脸:‘谁跟你半斤八两?我可没到现在骑脚踏车还会摔车。’

‘不是我的问题好不好!是车子!车子!’

我又吼他了,不过,心情挺不错的。

我们带着轻松的氛围走出高地,来到绿油油的阡陌附近,有一群打野战的小孩从我们身边跑过去,像阵顽皮的风,挥舞着芒草和竹棍奔进树林。

‘听说你打算考研究所。’等四周再度安静下来,我问他。

‘嗯!现在还在考虑要不要进补习班,还是自己读就可以搞定。’

‘那,你和小芸…’

我不经意地要知道他们的近况,又察觉失言,抬起头,发现他正看住我,有些无措、着急,彷彿巴不得我问下去。

‘什么?’

‘没,’我掠掠头发,发丝又短又柔,常常从我耳根子后滑下来:‘现在这样也很好。’

我的话,没头没脑的,文不对题,高至平低头不再接腔,我不再追问的不言而喻,我想他应该明白。

‘啊!我想去那边看书。’

我指住一棵大树,那向来是我阅读的贵宾席,他颔颔首,说他也得把甘蔗拿回家里。

我们在这里分道扬镳。

我牵着脚踏车往树下走,高至平却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牢牢目送着,良久,唤出我的名字。

‘佩佩!’

我的心,紧紧一颤,那瞬间的颤栗是可以传达到灵魂深处般的深刻,出自他的口,世界上独一无二叫唤我的方式。

我回头,他深远的眸真挚而无瑕。

‘那次你们学校园游会我去找你,除了想问你家的情况之外,我本来还要告诉你……’

‘什么?’

‘我怕你误会,我没和小芸交往。’

他没和小芸交往!我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那是我当下唯一的反应。

‘你来找我那天,她把参考书还给我,这样而已。’

高至平没猜错,我的确是误会了,他皱起眉,接着问:‘你不会以为我那么恶劣吧?’

完了!我的视线巧妙地呼溜飘到一边:‘怎…怎么会呢!’

高至平半信半疑,掉头离开了,留下我,恍惚地把脚踏车停好,恍惚地摘下帽子,再恍惚地坐在树下,把小说打开。

方才那群小孩子又来了,三五成群在附近玩起捉迷藏,他们现在并不可爱,反而略嫌吵闹,我极需要安静来沉淀混沌的思绪。

偏偏,头上响起夏天最末期的蝉鸣,此起彼落,像海浪一波波地打上来,我沮丧地离开书本,望望走进田里的高至平,那么颀长的他和那甘蔗现在看起来好小喔!他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和小芸没交往呢?

再度低下头,却只见到映照在书本上的枝影摇曳,精采的剧情完全读不进去,说不出的心慌之中,我把脸埋入小说里好久,完蛋了,今天铁定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



0725egg2004…09…07; 20:33
7月31日,7月的最后一天,仲夏,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今天取名字。

奶奶说,成长的路上石头总是比较多,也不时常晴朗。今天,高至平从这条路追来,他很拼命,我却不确定应不应该踏出挑战的第一步,明知道路上或许坎场挥斜康安呕嵛笕脶景伞抗蹬绯鲆煌藕谘滩⑶衣÷》⒍保艺饷聪搿



今天的事件要从我接到一通来自台北的电话说起。

‘啊?改时间了?’

还睡眼惺忪,我接起作响的手机,看看桌上的表,才早上七点多。

朋友特地打电话来通知我,原本明天才成行的东部之旅,因为车票上的差错,临时得改搭今晚的夜车去台东。

‘这样也好,我们可以在火车上过夜,明天中午以前就到台东了,恩佩,你人在哪里?快赶回来,我们是晚上八点的班次喔!’

挂了电话,我在床上呆坐一会儿,连忙冲去刷牙洗脸,然后开始收拾行李,从这里回到台北,起码也得花上六个钟头的时间,没空再让我多耽搁一秒钟了。

我把脚踏车牵进屋子,关上所有窗户,扣锁大门,临走前触见园圃里的那株空心菜,还特地为了它汲了点水。

推开篱笆门后,临行前我回身再将这座三合院观览一遍,我走了,奶奶,我觉得疲倦的身体和心灵都好多了,这里果然有神奇的力量。

以后,我不想像奶奶还在的时候会怎么做,我要学着靠自己去体验生命中每一份苦涩与甜美,也许很久以后的有一天,我也能跟你一样说出温柔而聪明的话语。如果,我还是很想念你,奶奶,只要闭上眼睛,你就会出现了,你以另外一种不同的方式活着,幸好我的回忆很多,我们随时都能见面。

拖着小行李箱来到公车的等候处,那里连站牌都没有,只有一张破旧的长板凳,我坐在那里等着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的公车,等啊等,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高至平。

原本说明天才走的,今天却提早离开,是不是要告诉他呢?不过,那也不合理,我的来去和他并没有关系。

我不停反覆思索同一个问题,直到公车来,依然没有答案,或许不是真的要个答案,只是要再多想想这个人而已。

我走上车,投下硬币,铁筒子当啷地响好几下,今天乘客比较多,有个阿婆连她养的鹅也带上车,它拍翅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赶紧走到车厢最后面的位置坐下来。

今天的艳阳也大,加上又有动物搭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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