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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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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5egg2004…09…07; 20:28
我的眼睛,肿得像泡泡鱼,红血丝加上黑眼圈,样子看起来很糟。

这学期已经结束,学生纷纷返家准备过寒假,我躺在床上一整个上午,不想起来。小芸来过房间关心我,我冷淡地骗她是因为感冒,难怪人家说,说谎像滚雪球,一旦起了头,便停不下来。她看起来好像有很多话要跟我说,后来跟高至平一样自己叹一口气,彷彿心事重重,翌日,连小芸也回老家去了。

整间屋子空荡荡,我的心也是这样。

我没和高至平联络,他也没有,我们在一夕之间成了伤害对方的陌生人。

我看着浴室镜子中的自己,没有朝气的神色,不见一丝热情,不怎么像我呀!我根本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谈恋爱而憔悴,怎么会连微笑的力量都没有?

梳洗一番,穿上铺棉外套,披上围巾,一个人走到附近的公园,公园挺大的,斜坡上宽阔的草坪有那么一点点与村子的景色相似,不远处有个儿童游戏区,看着在溜滑梯嘻闹的小朋友就会想起那个喜欢我的小饰品的萍萍。我在草地上坐,静静消磨时间,这个地方看得到铁轨,也听得见火车经过的声音,有个冲动,我想回到村子去,不顾一切。

‘奶奶…’二月初的低温,只有我凝望远方的眼眸是温热的:‘你为什么要走了呢…?’

我紧抿住一缕突发的悲伤,无助地环抱膝盖,不一会儿,听到旁边枯草娑动的声响。

‘嗨!今天很冷呢!你还在这里纳凉?’

‘……想吹风,不行?’

林以翰自动在我身边坐下,我没理他,只要想起那天在他身上哭得淅沥哗啦,就觉得难为情,不过,在我非常伤心的时候,幸好有人借了肩膀给我。

林以翰身上有淡淡的菸草味,耶诞夜他触碰到我唇角的手指也沾着那样的成熟味道,带着安静燃烧的温度,我不赞成抽烟,但,待在那味道旁边却能感到心安。

‘大家都回家去了,你还不走吗?’

‘反正我家就在台北,随时都可以回去。’

‘早点回去的好,不要一个人吧!’

他语重心长地用我耶诞夜那晚的话劝我,我不客气顶他:

‘你才是呢!别让你和你妈都一个人。’

‘她才不会,她有新老公陪,我呢…我负责陪你。’

我不好意思地缩一下脚:‘我很好啦!还在生气就是了。’

‘那就奇怪了,我的小说概念是,通常女孩子不不会这么快就恢复的。’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学校没教我们怎么和好吧?有很多事…不是白纸黑字就学得到。’

‘如果奶奶还在,她就会告诉我该怎么做。’

‘那,就假装你奶奶还在,你觉得这时候她会跟你说什么?’

‘怎么能假装嘛?’

我再次转向公园,小孩子有点吵,他们三五个人争夺起溜滑梯的使用权,倒把鞦千冷落在一旁,刚刚谁才玩过,两条长铁链系住一块脱漆的木板还在风中摇晃,每一个摆荡便与空气擦出蜻蜓翅膀振动般的亮光,曾经有那么一只手,被岁月刻画出许多抚不平纹路的手,守护般地推动我的重量,我只要仰起头,就能见到她宽容慈祥的面容。

“平仔是好孩子……”

鞦千轻轻地摆荡,我在习习风里听见锈铁的嘎叽声,还有化散在岁月洪流的话语。

远方一列自强号火车正经过,我望着那橘银相间的弹头型车厢笔直滑行,寒假到了,车上乘客一定很多吧………蓦然间我拉住林以翰,非同小可地猛问他时间!

‘今天几号?8号对不对?现在几点?几点?啊!我自己有表……’

‘喂…’

不等他问明,我拔腿就跑,差点在斜坡上摔了跤,林以翰被我吓到,不明究理地追来,我得专心跑步,没有余力再告诉他,今天是高至平回家的日子。

穿过公园,看看时间,还有七分钟高至平的车班就要开了,偏偏怎么也拦不到计程车。

‘这里很少会有计程车经过!’林以翰从后面攫住我的手肘,指向前方街道:‘到前面一点看看!’

“不穿鞋到底有什么好处?”

几年前我问过高至平他打赤脚的原因,他一边吃糖炒栗子,一边举高他的肮脏的脚:

“很多,例如…跑起来就比较快。”

我踉跄几次,脱掉了袜子,也脱去马靴,用赤裸的脚掌结结实实踩在冰透的柏油路面,很冷,可是当我专注于奔跑,一度有了置身在村子的错觉,我有赤脚的自由,有追赶的力量。

‘许恩佩!’

就在穿越一个平交道之际,警铃大作,林以翰把企图闯关的我拉回来,两边栅栏缓缓放下,周遭行人和车辆纷纷聚拢着,左看右看,终于等到火车以放慢的速度驶来,我喘得异常厉害,天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心急如焚,我就要见不到他了………

当列车过去,栅栏并没有升起,怎么不升起?

我听见林以翰令人心碎的猜测:‘还有一班的样子。’

第二班列车在一分钟过后开来,在我面前平顺横行,大片玻璃窗那头形形色色的乘客一清二楚,红色警示灯来回闪烁,我被栏挡在奔往高至平的路上,喘着,哭了,放开原本拎提在手上的鞋袜,也终于放开了那份坚持。

我心底清楚,就算没有这个平交道,一样赶不上他的班车,我只是在白费力气。

‘许恩佩…’林以翰担心地摇摇我:‘你还好吧?喂!你有带药出来吗?’

我难过到不能理会他,除了伤心的哭泣的之外,我还听见一种尽了最大努力却落空的挣扎,一声又一声,急促地在我发黑的视线里咆哮。

我有好些年没因为气喘发作而昏厥,今天它似乎累积不少沉重的能量才爆发开来。

我的奔跑,或许充其量只是曾经努力过的证明,然而如果我真的那么在乎高至平,应该早些去找他的,我骄傲的自尊是罪魁祸首吗?

后来,我作了个梦,在梦中看见奶奶的三合院成为一座深海礁石,水流晃悠,身子变得特别的轻,又像是特别的重,我朝那海底世界不断地潜沉,沉呀沉的,到了好深好深的地方。



整个水槽飘散着久违的夏日香气,那条栀子花巷道在我脑海温柔地蜿蜒。



0725egg2004…09…07; 20:29
第 十三 章



过农历年之前,我已经回到了家里,爸爸晚我两天到家,除夕夜,我们一家三口难得到齐,一起吃年夜饭,碗筷与陶瓷器皿碰撞声很清脆,饭桌上,却比往年寂静了一些。

晚上,我下楼拿矿泉水,在楼梯间便听到妈妈正对爸爸说话,爸爸坐在沙发看资料,妈妈站在他的斜前方,环抱着自己,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愤怒又无助的姿态。

‘你能不能别那么常跑大陆?小佩被送去急诊室的时候你在哪里?’

妈妈的音调低低的,不含一丝感情,爸爸则继续用公司文件将自己挡在沉默里。

我退回去,回到楼上房间,我昏倒的时候,身边只有林以翰,连妈妈你也没到啊!

爬上床,钻进被窝准备睡觉,一会儿又翻身找抽屉,拿出一张微微发黄的相片。

那是我唯一和高至平的合照,夏季的背景,国小五年级的高至平和我,不怎么像现在的我们呢!不过,我们真会吵架,就算在照片里谁也不肯先低头。

觉得好玩地笑几声,便静下来端详小小的我和小小的高至平,真的不太习惯。

我不习惯过于依赖你的好;不习惯为你难过到掉眼泪;不习惯担心会失去你;也不习惯自己这么思念你。

‘我的气喘发作得特别厉害,你知不知道?’我对着相片自言自语:‘一定是你害的。’

很想,很想回到过去,虽然那时你还没说喜欢我,不过我却怀念当年的你,和同样没说喜欢你的我。

傻瓜一样,我盯了一晚上的照片,明知自己在逃避,却也不愿主动拨电话,被高至平说不可爱的我,现在怎么做得出可爱的动作嘛!



寒假即将过去,这一个月感觉特别漫长,等待,会让时间走得格外缓慢,我死心离开电话旁,收拾简单的行李,准备重返学校。

高至平,你算过日子吗?我们冷战了整整一个寒假。

一到公寓后,我马上就感冒,小芸也回来了,她惊讶我的病怎么一个寒假也好不了。

我想比较严重的不是感冒。

小芸打算大一下学期要打工,她得到处去寻找打工机会,对于不能照顾我而感到歉咎。

‘不过,我找到人来充当看护了!’

她帮我买便当回来的时候这么说,我还在用力擤鼻涕。

‘谁啊?’呜喔!好重的鼻音。

‘林以翰。’

‘啊?’我用难听的声音大叫:‘为什么是他?’

‘刚好在路上遇到他嘛!’小芸把便当放在桌上,帮我们两人倒杯热开水,说得有何不可的样子:‘他问起你回来了没有,我就顺便说你感冒了,他如果有空就会来探病。’

早知道,就先跟小芸说我对于林以翰这个人有避嫌的必要,小芸少根筋,我又这么粗心大意。

吃完便当,嗑了药,小芸也出门了,我昏昏沉沉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后来,林以翰真的来按门铃。

‘嗨!’

他一听到我的声音马上退避三舍:‘这么严重?’

‘还好吧!’我抱着面纸盒帮他开门:‘只是鼻子一直不听话。’

‘我买了些苹果给你。’

‘谢谢,你要不要也吃?我现在很想睡觉。’

我又缩回沙发,盖上毛毯,他坐在另一张椅子,自己找出水果刀,安静地削起苹果,我悄悄凝望,不小心忆起去年高至平也在医院顶楼帮我削苹果……我一骨碌躲进毛毯。

‘你知道,你来探病其实不好。’

我不清晰的话闷在暖暖的毯子,看不到林以翰的表情,他也不会看见我的。

半晌,传来他一贯冷静的语调和果皮被削去的单调节奏:‘我知道。’

‘不是因为我不欢迎你。’

‘我知道。’

‘……’

‘就当我任性想来。’

我很明白林以翰从来就不是孩子气的人,他的一字一语成熟得令我心伤。

‘我睡一下,对不起喔!’

客厅好冷,鼻子好痛,高至平你好笨喔!竟然让别的男生照顾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会儿,客厅那支电话响了,我还半梦半醒着,不怎么想动,干脆继续装睡,林以翰抬头瞥瞥电话,再打量我,铃声一直没断,他犹豫片刻便起身过去接电话。

‘喂?啊…我是她们的同学,许恩佩吗?她在睡觉,感冒了,唔?原来是你啊!我会转告她你打过电话。’然后,林以翰有那么几秒钟没吭气,以为就要挂电话,忽然他又开口:‘她有去追你,你搭车回家那天,许恩佩去追你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脱掉鞋子要追火车,当然没成功,气喘发作,在平交道那里昏倒,我只是认为你应该知道。’

我的脑子很混沌,不能运作,林以翰刚讲完电话,我又睡去了,事后才晓得原来是发烧。

当我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人是在外面街道,疾驰着,路上行人和大楼被一一往后抛,冷风把长长的发丝吹得到处乱窜,打在脸颊上痛痛的,我自己与其说是坐在机车上,倒不如说用趴的,因为四肢无力,而瘫倒在…在………

我抬起惺忪的眼,发现自己的脸正贴着暖得足以催泪的体温,这个略嫌结实的背部似曾相识,罩了件眼熟的黑色风衣,有条我在耶诞节送出去的蓝灰色围巾在飞。

前往医院的途中,我是坐在一部曾经搭乘过的摩托车上。



0725egg2004…09…07; 20:29
我不知道一般人会有什么的反应,如果一觉醒来就看见马路和周遭的一切都在跑。

因为太过突然,我根本没想到自己正在行驶中的机车上,‘哇’地差点摔车,高至平赶紧腾出左手揽住我,它的机车在路上滑出一道S型车轨,最后被力挽狂澜地带回到原来的路线。

‘你还好吧?’高至平回头问。

我点点头,惊魂未定。

他原本要送我进医院的急诊室,我坚持不去,一个月之内就光临两次急诊室,好像罹患什么重症一样。我挂了号,在诊疗室外面等候传唤,高至平陪我坐着一块儿等,我们两人都目不转睛盯着墙上那个红色号码灯。

我只能看号码灯,看高至平,会让我紧张到病情加重。

‘听说…你昏倒过?’

我朝他转了一下眼珠子,他仍专心追踪现在号码跳到了第几号。

‘一下子而已,我忘了把药带在身上。’

‘那,是那个叫林以翰的人送你去医院的?’

一听到林以翰的名字,我便不自在地假装吸鼻子,不太妙,关于是谁陪我去急诊室以及刚刚谁在我的住处,高至平显然已经知情,我的不良记录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笔…?

‘我发病的时候他正好也在旁边,刚刚…他就是来探病。’

‘我第一次看到他。’高至平喃喃自语,思索起自己的事情,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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