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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芳树吟-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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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过三巡,席上众人多少也壮了些胆,不再碍于我的列席而拘谨无言。就有一人向萧绎道:“今日诗题还未拟妥,须得合时应景方好,一时之间倒也难寻。大家原本说等王爷来到之后,由王爷出题;不知王爷有何高见?”
  
  萧绎微一沉吟,说道:“汉鼓吹铙歌十八曲中,十一曰‘芳树’,正应亭边花树之景;又‘芳树’原诗中有‘临兰池,心中怀我怅;心不可匡,目不可顾’几句……”他说到“目不可顾”时,语气里有微微的凝滞;我虽装作不曾听闻的若无其事状,心底还是轻轻一扯。
  
  他略略停顿,指着亭外道:“却又正合亭侧有荷花池……何不就以‘芳树’为题,既有了题目,又是现成的诗体,岂不两全其美?”
  
  大家皆点头称妙,纷纷道:“还是王爷奇思妙想,不同凡响!”“王爷巧思,信手拈来,实属不凡!”
  
  萧绎淡淡一笑:“诸位客套了。”随即示意在旁侍候的小僮拿出一枝香,问道:“那么,还是一炷香时间为限?”
  
  见大家皆无异议,他正要示意那小僮燃香开始计时,我却出声道:“王爷,难得有此机会,臣妾可否也凑个兴?”
  
  萧绎讶然转过头来,再看座中诸人,人人都是一脸诧异神色。最后,还是萧绎先开了口,语气温和沉静。
  
  “倘若王妃有心,自然可以。一炷香为限,‘芳树’为题,最后大家一道评判。若是落第,下回诗会可要作东的。”
  
  最后一句似是半开玩笑,使得席间气氛又轻松起来。那小僮燃起香,大家各自思索起来。
  
  其实我方才出言询问,不过是一时赌气。今日我已特意淡妆素抹,连珠宝头饰也一概都免,只在出宫前,在院子里折了几朵桂花,簪在发间而已。虽然我并不爱与萧绎这些文友客套酬对,但我也绝不能容忍这些人对我理所当然的忽视。我不是来陪席的,我是来藉此更了解萧绎、更接近他的喜好与他的内心的。
  
  但我眼下却一时之间脑海空空如也,眼看着那枝香燃去一半,我还茫无头绪;只好以手支颐,望着亭外那一池残荷零落,有点出神。
  
  我忽然记起了那个春日,那个俊秀却忧郁的少年,在池边忽然出现在我身后;我仍记得他跌坐在地、强忍疼痛来安慰大哭的我;我也记得他缓缓伸手,在我鬓边摘下一朵已凋零的花。还有他如一池春水般宁静而温柔的声音,殷殷询问着我的名字——
  
  我陡然一震,坐直身躯,脑海里如电般闪过一丝灵感。身旁的萧绎已经作出诗来,写在纸上;只怕我方才的发呆神情,他也全都注意到了。然而我无暇顾及,飞快抓过纸笔,瞟了一眼那枝已经快要燃到尽头的香,就迅速在纸上走笔如飞地书写起来。
  
  “昭佩,香尽了。若你还没写完,就是落第了。”身旁萧绎温声提醒着我,我不睬他,飞快在纸上刷刷写下最后一句,然后把笔丢开。
  
  “我写完了!不算落第。”
  
  他有丝讶异,却没有再说话,将自己的诗稿递给我。“代我念一念吧,好让在座诸位评议。”
  
  我接过来,他飞扬俊秀的字体显得有点过大,想来是他只以一目勉强书写,若字体过小,则辨识不清的结果。
  
  “芬芳君子树,交柯御宿园。桂影含秋色,桃花染春源。落英逐风聚,轻香带蕊翻。丛枝临北阁,灌木隐南轩。交让良宜重,成蹊何用言。”
  
  “好!毕竟是王爷,诗作里透着一种皇家的雍雅贵气,遣词用字自然从容。”说话的是刚才我和萧绎到时,率先来迎接的那人,看来今日诗会是由他作东。
  
  他旁边那人接口笑道:“不愧是湘东王,说要应景,就当真把颜园和桂树一道入诗,教人真真是挑不出一点破绽来!令人也只有叹服了!”
  
  萧绎浅浅一笑。被旁人如此毫不保留地称赞,他面上却并无沾沾自喜的骄傲之色,只是一拱手道:“各位见笑了!世诚毕竟忝为今日诗会出题之人,又说了这许多要求;倘若自己反而交不出一首样样顾及的诗,岂不教各位文友见笑?但太注重面面俱到,却又少了三分天马行空的想像;此诗看来却纯为写景,若说以情入诗,倒是薄弱得很了。”
  
  这一番话说得谦和有礼,席上众人顿时一阵客套,什么“王爷过谦了”、“王爷写景已到极至,还这样求全责备,令人敬佩”等等的话,一时间全涌过来。
  
  还是萧绎止住了那些让我听得暗暗皱眉的热情赞誉。他温文笑着,转向那今日作东的人道:“费昶兄向有‘江夏才子’之称,想必今日也有佳作,还是先请费兄赐教。”
  
  费昶也并不推辞,拿起酒杯来大饮一口酒,才朗诵自己的诗道:“幸被夕风吹,屡得朝光照。枝偃低欲舞,花开似含笑。长夜路悠悠,所思不可召。行人早旋返,贱妾犹年少。”
  
  我听闻这首诗,却被最后那几句触动心弦,暗自翻来覆去轻声念道:“长夜路悠悠,所思不可召;行人早旋返,贱妾犹年少——所思不可召……贱妾犹年少?”
  
  我身旁的萧绎忽然动了一动,将我喝空的酒杯拿起,倒扣在桌面上,示意一旁的小僮为我斟茶。我怔住,不解地望向他,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丝不自在,只是压低声音温言解释:“饮酒毕竟对你身子不好……还是喝茶罢;那些人不敢来劝你酒的,自己这样一杯一杯喝,何苦来呢?”
  
  我闻言先是习惯性一皱眉,以为他又要责怪我;及至发觉他的语气里少了那层薄责的意味,我的心情倏而又变得很好,仰首向他展眉而笑。这惹得他更不自在,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听著席上众人的评论争执。
  
  “喔!费昶兄这首倒是兼顾写景拟情,颇有一番小儿女的缠绵情致哩。”一位看起来已届中年的人,拈著几绺胡须笑着评论。这句话引发了周围众人的一阵嘻笑打趣,倒惹得费昶脸上有三分挂不住面子,恼道:“元礼兄平日跟随太子,定然受太子文采熏陶甚深;咱们已盼了许久,倒要央王爷品评一下!”
  
  哦,我晓得了。那中年人乃是太子萧统的属官王筠,早听说他少负才名,深受尚书令、太子少傅沈约的赏识;不过他今日前来出席萧绎的诗酒之会,倒是有点不寻常。虽然太子和湘东王兄弟之间感情称得上融洽,毕竟他们手下这些属官们各为其主,瓜田李下的也要避嫌。
  
  但我还没想下去,就听王筠浑不在意地笑道:“今日贵客盈门,等下只怕太子殿下与晋安王爷也要大驾光临;在下不过是赶着凑个热闹罢了。区区拙作,怕是一念出来,就要直接落第了。”
  
  我偏头去看萧绎,谁知他只是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道:“晋安王兄这倒是开我这当弟弟的玩笑了;昨日遣人给他送帖子去,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干脆应承下来,教我好生失望。原来是要忽然现身,给我一个惊喜。元礼兄如何得知?等下王兄到来,我只装作毫不知情、无人说破罢了。”
  
  席间忽然有一瞬的寂静。我知道这是那些文人属官们摸不清萧绎此言,是说笑、还是责怪;遂连忙把自己的诗稿摊开,佯作天真疑惑的神情,仰头向萧绎问道:“王爷,既是轮流品评,可轮到臣妾献丑了吗?”
  
  这一句出乎我意料地,引得萧绎不禁抿唇微微一笑。那笑容使得我有些真的怔愣,原先刻意摆出来解围的天真烂漫神情,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意识到我紧盯着他短暂出神,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愈变愈淡,最后终于收了起来,轻声说:“大家都在等呢,你还不快快将那首差点犯了规的诗念出来么?”
  
  看到他这刻板守礼的性子又冒出来,又提起我方才几乎超时犯规的事,我有点气恼地低下头,瞪着自己在纸上匆忙写出的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正是因为太急于赶在那枝香燃尽前完成,我匆促之间,顾不得谨慎地修饰言辞,隐晦藏起自己的念头。然而我已势成骑虎,又不肯干脆认了作不出诗来、直接落第;心一横,一古脑儿地念道:
  
  “芳树本多奇,年华复在斯。结翠成新幄,开红满旧枝。风归花历乱,日度影参差。容色朝朝落,思君君不知!”
  
  我的话音一落,举座皆静。
  
  这首诗实在连暗示都称不上了。我想。我毕竟年轻识浅,仓促间也忘记任何顾大体、圆面子之类的事。这首诗倘若在别人写出来,最多也只会落得大家一笑,就如方才费昶那首被取笑成情致缠绵一般;然而由我笔下写出,凭空便多了三分宫怨的嫌疑,虽然那些人口里不说,心里可都猜测着我和萧绎两人的关系。这已一向是众说纷纭了,现在我这首诗一出,可不更加坐实了我们之间“相敬如冰”的传言么?
  
  我却不说话,也不急着辩解。一双眸子亮亮的,直盯向萧绎面容上,要等着看他作何反应。旁人的那点妄自揣测的龌龊想法,我是不放在眼里的。也并不是不曾有一丝在意,但心头正念着的时候,倘若萧绎温和地笑笑,轻声安慰我一阵;我便觉得那些旁人的无端传言,都如轻烟似的,一阵轻风过去,便杳无踪迹。
  
  萧绎却沉默着,片刻无言。他的眼帘也垂着,辨不清是在看着那张纸上我龙飞凤舞的字迹,还是仅仅只是不愿看向我。
  
  我耐心地等着,终究有点沉不住气;悄悄眼睛四下一转,发现席间诸人多是面色尴尬,还有几个甚至额头上渗了点薄汗,碍着我和萧绎面前,又不敢抹拭。我忽然觉得荒谬起来,想着那些人倒当真是陪客了;只怕此刻心里,也暗暗叫苦,不知一个湘东王妃,能搅局至此吧?
  
  我放轻声音,尽量婉转说道:“不知王爷……对臣妾拙作,有何品评?只怕……是只一心顾着以景入情,缠绵有余而清丽不足,徒然惹得众位大人见笑了罢?”
  
  萧绎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终究沉沉叹了口气,道:“这还是本王第一次见王妃作诗;若能借景寄情,虽然失之直白,倒也尽够了。”
  
  我笑一笑,应道:“承蒙王爷不弃,对臣妾拙作这样谬赞有加;臣妾原本还等着着实向在座各位大人好好讨教一番呢,王爷现下这么一说,倒显得护了臣妾的短,教臣妾谦虚求教的话反而像是托大,也说不出口了。”一壁笑着,一壁示意身旁小僮去外面马车上,拎了来我早预备好的一个酒坛,倒在桌上一个空了的酒壶里,只觉香气扑鼻,酒香醇厚。
  
  我示意那小僮给在座每人斟满一杯,端起自己的酒杯笑道:“这是宫里自酿的桂花酒。我不懂酒,只觉着这股清香醇入心脾;瞧着倒是比外边寻常卖的更胜一筹,今日带来,也请众位大人品尝品尝。”
  
  然而现场一片不自然的寂静。大家面面相觑,虽然对我带来的礼物都显出颇为好奇的样子,却不敢当真在萧绎首肯之前与我推杯换盏。
  
  我暗叹,对这些人的迂腐拘礼有些无奈。但是这些人终究也只是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讨生活罢了;正如我的父亲,官居信武将军,说起来威风,其实不过别人手下一个会打仗的家奴,万事都要仰仗主子的鼻息。虽然我名义上也是他们的主子了;然而我只不过是外边嫁进皇家的儿媳,兼且讨不得皇上欢心,这地位只怕也是岌岌可危,又哪里比得上堂堂湘东王的面子?
  
  我正要一笑置之,把自己手中那杯酒饮尽,然后借故退席;萧绎既存心不为我解围,一个出得大场面的合格王妃,总该晓得自己如何自然地转圜,如何从容不迫地退场。我从八岁就入宫,这么些年来,虽然遭人指指点点,明里暗里苦头吃了不少;但这些教诲训练,倒都齐全。如今终于到了使出来的时候,心里虽然有那么一丝怨怼,表面上的态度仍是玲珑圆融,落落大方。
  
  但是这时候,却有人出来帮我解这个围了。
  
  有人自远处走近,喧哗的嘻笑声随风传进我们的耳中。及待来人到了近前,定睛一看,却是太子萧统,与晋安王萧纲。两个人平素都与萧绎感情甚为融洽,今日想必也是专登赴会,凑个兴头。
  
  那先前大声说笑的人,却是晋安王萧纲。与长兄萧统和幼弟萧绎相比之下,他没有那两人的俊美容貌,而是方颊丰下、须鬓浓如墨画,器宇宽弘,喜怒却甚少形于色;眼神灼然,眄睐之间,目光烛人。但他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皇家威势,教人看着,仿佛更加难以亲近。然而他对待旁人却甚为温和,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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