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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芳树吟-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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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猛然一抽,大惊失色。但是萧绎未等我作出任何反应,只是沉浸于自己激切的情绪中,一径喃喃地说下去:“何况,虽然我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已经身不由己地卷入这场争夺里去了!而五哥早已视我为敌,只怕作此想之人,宫中、朝中也不在少数,也许和拥戴我的人一样多……所以,他竟不肯放过李桃儿,下了多大的狠手呵,生生把她折磨死了!昭佩,我们虽没有杀她,却亲手将她送上了绝路……我愧疚,我自责,我痛苦,我觉得我和五哥一样,是害了李桃儿的刽子手!然而我却不后悔,也许我也变得和五哥一般狠毒无情了罢;可是,老天明鉴!我心底居然有一丝丝不该有的庆幸,想着幸而没有波及到你,幸而那个死去的人不是你,幸而他们以为我——”
  
  他乍然静默下来,张口结舌,半晌只是瞪着我只作半面妆的面容,忽然垮下了双肩,颓唐得仿佛完全失去气力,向后靠着那雕花的床柱,闭上双眼不再看我。
  
  “以为什么?”我无法忍耐他的沉默,冲到他的面前,用力摇撼着他。“世诚!你说话啊!幸而他们以为你怎样?你刚才所说的这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心跳得飞快,快得几乎爆裂。我有一种奇特的直觉,仿佛我终于能稍微窥得一线萧绎始终讳莫如深的内心深处,仿佛我几乎就要碰触到他如此顽固而痛苦地压抑自己的真相。
  
  萧绎却没有回答我。他颀长的身躯,却像个破败的布偶一般,苍白而无生命,随着我的动作而被动地摇晃,他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睁开。
  
  “萧世诚!”我又气又急,大吼一声。“你仍是不肯告诉我么?难道你真要逼我再自戕一次,你才能诚实回答我么?!”
  
  萧绎紧闭的双眼蓦然大睁,他面色苍白,嘴唇颤抖,脱口而出:“昭佩!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我被他这一责问,虽然忿怒莫名,却没有像以前那般轻易暴跳如雷。我忽然轻笑起来,将上了妆的左半边脸颊靠向他眼前,一字字柔声道:“我自然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位‘西归内人’,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答案,除了苦苦相逼,还能做什么呢?”
  
  我虽然语气故作柔和,说到最后,却已是咬牙切齿。萧绎额角青筋微微跳动,表情中满是山雨欲来的阴郁,仿佛忍耐力也即将崩溃。当我提起李桃儿时,他俊秀的浓眉终于拧成了死结。
  
  “够了!昭佩!你……什么都不懂!”
  
  即使这些年来我的修养大有长进,也无法让我再勉强维持虚情假意的笑容。我陡然变色,不顾自己的身子实是不宜动怒,顿足吼道:“哈!你是在说,我自作聪明?……没错!我还一直以来都自作多情哩!任凭你朝三暮四,到处留情,我还傻傻地认为,你的内心深处,仍旧是当年在颜园里,为我摘下鬓边残花的那个温柔少年……可是,我只能自欺欺人,只能自取其辱!”
  
  萧绎怔怔地看着我,我可以从他的面容上清晰地读出他的震惊和忿怒。他气到极点,忽然笑了出来,语气变得无比苍凉。
  
  “不,昭佩,你的确是自以为是,你真的什么都不懂……”他开始说,一旦开了口,就好象无法停住一样,像要把这些年来的怨忿一次说个清楚,竹筒倒豆子似的,愈说愈快。
  
  “我不知道是谁到你面前去搬弄是非,告诉你那首诗。可是你只知道从字面上去理解意思。你想过当时的情景没有?你有没有想过你忽然有喜,别人会不会认为是我们言归于好,一夕欢愉的结果?你有没有想过在我面前的臣僚已被收买?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为什么才作了那首诗的?……”
  
  在他混乱无序、语无伦次的诉说里,他忽然一凛,仿佛惊觉了什么,陡然顿住。然后,他颓然垂下了头,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收买?!”我终于捕捉到一个重要的字眼。脑海里种种前尘往事、千情万绪都纠缠在一起,搅得我心中一片混乱,无法清醒思考。但我仍能够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幅破碎的景象,那景象中,充满了阴暗心机、兄弟阋墙。
  
  “谁收买了你身边的人?谁想要陷害你?难道……你真的想要去争夺太子之位吗?”我紧揪着他衣衫前襟,一连串地问道。太多的疑问充塞在我胸中,然而,萧绎仍然沉默。他的面容上有一抹隐忍的痛苦,这种顽固仿佛代表了某种排斥在外,使我几欲疯狂。
  
  “好。你不肯回答我,是不是?那么我自己来猜。”我的耐心终于用罄。“李桃儿是被萧续折磨死的,萧续之所以不肯放过李桃儿,是因为,他认为这样可以伤害得了你,是不是?所以,你一直冷落我,这样萧续便终有一日会死心不来构陷我,因为你不爱我,所以伤害我,对你来说是没有用的——”
  
  萧绎的身躯骤然剧震,他蓦地睁开双眼,惊疑不定的眼神在我脸上逡巡流连,他的表情里逐渐浮现了一抹我所无法了解的东西,那种复杂的神情,衬着他眼中的惊忌和猜疑,混合成我全然不曾在他脸上看见过的陌生。最后,他的面容冷了下来,但那种陌生并未消失,形成令我心悸、令我莫名恐惧的一种冷酷阴鸷,仿佛他已经下了最终的决定。
  
  “昭佩,你这样苦苦追问,甚至用这样激烈的妆扮讥刺于我,无非,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句半句温柔的言语。”他平静地说,眼眸深处,灼烧着小小的、压抑的火焰。
  
  “然而你还不明白吗?在宫中,这种矫情的温柔,是不必要的。”
  
  
  
  我无法置信地听着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言语,我想任着自己的性子当场开口反驳,但不知为何,我却很好地维持了自己的镇静。虽然没有放开他的衣襟,我却没有立时出声和他争执。
  
  “你说,我的一时妄念,将你从当初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嗜酒酷妒的狠毒女人。然而,我又何尝没有变?昭佩,你不知道吗?当年那个轻易为了你一句话而感动莫名,固执地要娶你的那个沉静少年,已经死去了。已经,不在这个人世上了……”
  
  我为之鼻酸,百感交集。短短半日间,我得到的是以前半生,从未明白过的体认。无论是某种他疏远我的真正原因,或是,此刻站在我面前,一直以来挂着温和而忍耐的面具,面对我的那个人——
  
  是呵,虽然他说得如此绝情而残酷,然而他是对的。我竟然真的从未这样想过。我从未想过他也会改变,那个善良得宁愿忍受至亲手足的嘲讽冷笑而不去还击的温厚少年,早已在我不知不觉间,消逝于这个世上。
  
  当他口口声声所敬慕的长兄太子萧统早逝之后,面对我发出的、是否要竞逐太子之位的诘问,他居然缄默着不否认;那一刻其实我就应该猜到,年少时的纯真早已消亡,无论是情非得已时势所迫也好,还是旁人的一再鼓动劝进、皇上的一再恩宠暗示让他终于相信自己的时运非凡也好……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力,滋长了不该产生的野心,扼杀了当初的温顺纯良,抹灭了初相遇时曾经滋生在心底的爱情。
  
  而现在,我终于恍然大悟,全盘透彻。
  
  他疏远我的初衷,也许只是为了保护我不被萧续以及其它怀有恶意的人,所利用、算计和伤害。我并不笨,我只是从前太盲目,一直没有看透这一点。其实,李桃儿就是我眼前最血淋淋的例子。倘若萧绎如我期望的那般一直爱我如初,此刻韶龄殒命之人,只怕会是我。
  
  但是,我们都忘记了,长久作戏,最后这出虚幻的戏便融入了真正的人生。在那些不见血光的手足相残里,我仍是逃不过被心怀叵测的他人所构陷的厄运。虽然萧绎理智上清楚地知道那是构陷,是一场场设计好的、环环相扣的圈套,他的感情,却仍然忍不住去上了钩,不由自主要怀疑我是不是折服于太子萧统的风姿殊异、完美无瑕,要怨恨我纵情放任,嗜酒、酷妒、且与贺徽有私……即使他尝试着不去注意,他也无法控制自己不在乎我给他带来的难堪和伤害。他在太子萧统面前太过自卑,自卑得不敢追问我是否真的移情别恋;他在贺徽面前又太过自大,自大得生怕我承认他竟然输给了他的臣僚。
  
  于是,他便只能逃避。去捕捉李桃儿的眼睛,或者,王菡蕊的娇怯?而他也忘记了,他这样做,会掀起我心中愈加猛烈的怒意。我们彼此角力,互相伤害,像两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在对方心上肆意乱刺乱戳,看到对方心上受更多的伤、流更多的血,心底就有种残忍而同样痛楚着的快意,仿佛暂时占了上风,暂时报复了对方对自己的漠视——
  
  “我明白了。”我轻声低喃,如同耳语。
  
  “……原来,我们早已回不去了。可笑我还一直执着追寻,如此痴愚……”
  
  萧绎面上似有不忍,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
  
  “世诚,难得你这样坦白。其实,你早该说出来的。可是你偏偏和我打哑谜,让我徒劳地猜……你想要告诉我什么?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会合有别离,无常难得久……”
  
  我喃喃复诵起那首很多年以前,在一场阴险的构陷里,智远曾讲给我听的佛偈。
  
  “生死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我居然对着萧绎展颜一笑,语调无比平静。“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我想,我终于明白了。倘若不再在意,也就无所谓得失,无所谓悲喜,无所谓亏欠或辜负,无所谓受伤或幸福……”
  
  萧绎的面容一瞬间痛苦地扭曲了,他的神色里带着那样一种深重的沉痛,然而他没有反驳我一个字。他的沉默,看在我眼中就像是一种伤人的应许,然而我从没有如此刻一般清楚,我曾无数次在心中呼唤着的那个温柔的夫君,那个眉眼间深藏着一抹脆弱敏感,顽强艰辛地忍受着种种嘲讽不公的冷遇,小心翼翼地怕伤害了任何人的温雅少年,原来,早在许多年前,便已死去。我苦苦等待了二十多年的人,却只是自己幻想里的虚影,从不曾真实存在过。
  
  
  
  这样想着,我忽然心痛如绞。我颓然放开了他的衣襟,跌跌撞撞地回身走向桌旁,一手抄起桌上半满的酒壶,仰首一口气将壶中剩余的桂花酒喝了个涓滴不剩。酒液烧灼着我胸口腹内,烧得我一颗心几乎要立时炸开。
  
  我咳了几声,一手倒拎着空空如也的酒壶,以另一手的手背胡乱揩了揩唇,感觉有些头重脚轻。我想,也许是身怀六甲,让我的酒量变小了。我竟有些醺然欲醉的感觉了。
  
  萧绎也许是有点吃惊,这时反而几个大步跨过房间,直到我面前,劈手夺下酒壶,微愠道:“昭佩!你如今……可是有了身子的人,怎好任性嗜饮?须得把这饮酒的瘾头戒掉才是,不然,对自己身子总是不好——”
  
  他话音未落,我突觉身躯里那股酒液带起的热流猛然蒸腾,腹内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反胃,急忙以手捂唇,却哪里捂得住?早已一口呕了出来,却偏巧萧绎就在我面前,统统都吐在了他衣衫上!
  
  我呕得绞心掏肺,用力得眼里都迸出了两行泪,一边干呕,一边那泪水就沿着两颊慢慢流下来。萧绎先前大惊失色,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就要推开我,但手伸了出来,却并未当真用力,反而变成把着我双肩,还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在我背后拍抚,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那一塌糊涂的前襟,口里只说:“何必糟塌自己的身子?再如何想呕气,也不必和自己过不去!”
  
  我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头脑里本因为这一番折腾而混混沌沌。但忽然听得萧绎这一句话,就如一道闪电直劈我的脑海,令我精神一凛,不由陡然直起了身子。正待反唇相讥,就看到他那被我糟塌得不成样子、精采极了的衣襟,加之脑中犹有三分薄醉影响,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再转念一想,自己脸颊上绘的那一朵桃花图形,经这一番折腾,想必也变成了美感全无、糊成一团的乱糟糟红色,兼且我此刻定然是披头散发,状若疯妇。这副模样却居然没吓走萧绎,看来经过这些年来明枪暗剑种种暗算交锋的历练,他的胆识却是大进了。
  
  “是啊,我现在才懂,原来这些年来贪嗔爱怒,反复追寻,都不过是南柯一梦,只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我一边以袖胡乱拭面,一边忽然很荒谬地想到:幸而今夜我只作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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