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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芳树吟-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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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再来,便是我的夫君。他的态度,比皇上对我的偏见,更使我痛心。
  
  其实,我也厌恶那终日佞佛的皇上。在我看来,他是对他的江山社稷太有信心了,以至于短短数年间,连续舍身佛门三次;然后那些王公大臣们,就要准备金银珠宝、手写佛经,沐浴斋戒,大张旗鼓地前往寺庙里迎回他。而当他回宫之后,宫中所有人也要跟着他早晚诵经、虔诚斋戒、大做法事,繁文缛节、排场盛大,热闹得仿佛像民间的庙会。
  
  我厌恶这样的生活,然而我可以忍耐。假如我注定要牺牲自己的自由,来与我的夫君相遇;那么,我心甘情愿。
  
  但是,我却从不知道,自己脑海中那个初遇时温雅而羞怯的少年,已经消失了。我所期待着的夫君,早已不是我梦想中那个以深幽的眼眸,注视着我的人了。
  
  我始终记得那红烛半昏的夜,挑高的房梁是那样高,高得我望不到房梁上彩绘的吉祥图案;空旷的寝殿,在他没有回来之前,因为修建的日子年深日久,显得有丝阴晦森冷,使我恐惧害怕,万分不安。我害怕着那粉饰一新的房梁屋角的深处,似乎会突然窜出来某个年代久远的鬼魂,只消一口,便可以将我无声无息地吞噬净尽。
  
  我一直在黑暗里醒着。到了大约三更时分,终于抵不得那层层的困意上涌,一会又昏昏欲睡﹐一会又忽然惊醒。然后又是反反复覆,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恍惚间,只觉得身旁那具少年的身躯,也一直翻来覆去,和我一样,睡不安稳。朦朦胧胧,一下又觉得有人在我身旁看我;然而自己那时正在困意来袭之际,却也辨不真切。
  
  到了天色微明,曙光新透窗纱时,我醒了过来,细想一想,却又嗤笑自己的错觉:他原是眇了一目,另一眼也视力大不如前,天光白日的,都未必看得清我面上五官;在深夜里只借着窗外月色、与室内一点烛光,又如何能看得清楚了?他自己想必比我更清楚这样做的徒劳,又怎会花时间气力去做这样无用的事?
  
  然而,我逐渐发现,我毕竟还是喜欢夜间。到了入夜,万籁俱寂,我可以点几枝蜡烛,慢慢想当初相遇时他的模样。
  
  而到了日里,我却只能看着一个不再一样的他,依然是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微笑,一样的温柔,一样的斯文……但再不是当初那个看不清我、却急着在池中摸索救我出来;不知我来历、却殷殷询问我名字的俊雅少年了。
  
  他待我很好。对于一个皇上断定了命带不祥的妻子而言,他待我简直无话可说。我有时故意恶作剧,故意任性行事,然而只要不闹到皇上那里去,不闹出什么令人讥嘲的流言的话,他总是一笑而过。即使有时薄责于我,他的语调也是淡淡的,那么宁静而温和,波澜不兴。
  
  可是,我发现自己是贪心的。我觉得这些是不足够的。他太聪明了,他的才华使我只能仰望;然而他技巧地将我排斥于他的世界之外,一切他所沉迷的事物,我都无法插足。但他做得又是那样不着痕迹,使我即使想要为自己争取,也无从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我不够好吗?难道我配不上他阳春白雪的世界吗?我反覆地问着自己,却没有答案。虽然宫中流传着种种耳语,我却再不想轻信。
  
  起初,宫中悄然传说着,皇上从大婚之日起就对我诸多不满,对那种种的天象凶兆更视为上天示警;于是皇上一直对湘东王明示暗示着,想半强迫他下决定休妻。当光阴一日日流逝,而我依然是湘东王妃的时候,宫中又起了新的耳语;说皇上无法迫使湘东王休妻,就改为要他广纳侧室、疏远正妻。而当湘东王仍然没有选进更多妾侍时,人们的赞美之词也悄然而至,说他不好声色,只慕高名,聪悟俊朗,天才英发——
  
  起初,我以为他是为我而不惜忤逆皇上的意旨;但当我满怀希望地追问他时,他却只是轻轻笑了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那样的事,不过是流言而已。你不要乱猜。”
  
  我终于知道,我错就错在对他的期望太多了。也许他真的像大家的赞美那样,只是不好声色,只爱读书属文罢了;可笑我还暗暗期待着他会为我这样做哩。
  
  我从期待、到忿怒、到意冷心灰;这样的日子,无声无息,也便似水一般地流过。一转眼间,便已过去了八年。
                  第五章
  人面桃花瘦
  
  普通六年,我十六岁,我的夫君十七岁。
  
  我已经完全蜕变成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子。从前没有的勇气,仿佛随着我身躯的抽高、成熟,也逐渐注入我的体内。我知道外边的人,都说萧绎性不好声色,只慕高名;但是我不肯相信我无法吸引他的注意。毕竟,我是他亲口指名迎娶的王妃,不是么?
  
  我开始尝试着和沉默寡言的萧绎说更多的话,也开始学会恰如其分地装饰自己的美貌;我开始知道如何博取他人的注意力,我的美丽就是我天生的武器。
  
  这天,我在房中试穿一件新装。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那个许多年前的春日,自己笑着将鲜花插了满头的情景。我的心中忽然一荡,灵机一动间,我拿起书案上一枝萧绎的兔毫笔,沾着妆盒中凤仙花捣成的胭脂,开始在右颊上描画一朵桃花。
  
  我选在眼角附近下笔,因为那里既不显得特别引人注目,却又让人无法忽视那朵桃花的存在。我一边微笑着,一边又极力避免右颊上浮起笑纹,细致地对着菱花镜面,一笔一笔地小心画着。
  
  和萧绎成婚这些年来,我刻意学了从前在娘家时不精的绘画;我最喜欢描绘那些美丽的花朵,含苞待放的、艳丽盛开的,就是没有憔悴欲凋的——
  
  我细心地在一个描花瓷碟中调着胭脂的颜色,深的、浅的,要画出桃花花瓣上那由浅及深的层次,并不容易。我甚至不得不偶尔暂且搁了笔,伸指以指腹轻轻揉开那过深的红色。
  
  当我终于大功告成的时候,我微笑地放下笔,想到庭院中去看一看天色。今日萧绎要去见皇上,也许他会早些回来见我的。我等不及要让他看一看我心血来潮的作品,一朵栩栩如生、鲜艳欲滴的桃花。也许,他也会和我一般,想起那个我把花朵戴了满头的春日,那个他虽然视力不便,仍然将我从水中救起的日子?
  
  这样想着,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我一跃而起,飞奔到殿门口。
  
  来人果然是萧绎。他一袭朴素的淡青衣袍,仍以金冠束发,面目俊朗。他见我向他奔过来,便停住了脚步等我。但是当我要扑进他怀中时,他温文笑着,却向后退了一步。虽然他伸臂来承接我的冲势,但他伸长的双手在接住我的同时,也将我们两人的身体微微隔开了一段距离。
  
  我一怔。虽然这样的动作已是他的习惯,但我还是不屈不挠地尝试下去;也许在我脑海的深处,我仍记得当年那微微笑着,轻声问我名字的少年。他曾经在我面前敞开了他的心防,所以我相信自己理所当然应该是特别的,理所当然应该得到他特别的对待——
  
  他轻咳一声。“昭佩,你又没礼貌了!”他暗示着我,我却满不在乎地仰着头,冲他灿烂微笑。
  
  “臣妾给王爷请安。”我虽然这么说着,但一点也没有要行礼如仪的意思。“这里又没有旁人,何必拘泥那些繁文缛节?”
  
  他俊秀的眉轻轻地蹙起,语气仍是温厚平静。“礼不可废。本朝以礼仪立国兴邦,你身为湘东王妃,理应起到礼仪表率,怎可妄自省略那些礼节?”
  
  我爱娇地噘起了唇,对他的说教并不当真。“哎呀,王爷,臣妾知错了,你就放过臣妾一次吧!”我刻意忽视他在我们之间留出的那点距离,将上身倾近他,笑得妩媚。
  
  “又是春天了呢!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王爷,我们可以去‘颜园’踏青么?”我直截了当地问着,语调里存着一丝暗示和期待。
  
  他闻言,却叹了口气,表情变得很为难。“昭佩,这是不合规矩的……皇上才命我让你抄写经文二十卷,上次你就不甚用心,皇上龙颜不悦……”
  
  我的心一沉,笑容也在唇边淡去。“所以这次要加码?八年来我已经抄写过多少卷经文?早晚诵经礼佛、逢初一十五斋戒,还不够抵消我当初出嫁时所遇上的那场暴风雪?冬季本就天候异常,身为新嫁娘却遇到那种事情,难道我就不难过么?为何皇上可以轻易因此断定我是不祥之人,对我百般排斥厌恶?”
  
  “……昭佩!别太过分!”萧绎难得地微微提高了声音,喝止我大逆不道的言辞。他一手掩住我的嘴,拖起我就往殿内走去。
  
  我委屈地噘起唇,红了眼眶。可是我忽然想起颊侧那一朵自己精心描绘的桃花,我不能落泪弄糊了它。萧绎还没注意到它,还没注意到我的用心……他只知道日复一日地叫我顾全礼仪、抄写经文,叫我跟着他、还有他的父皇一道佞佛!
  
  “……我有哪点不好,世诚?”我丢开那一套礼仪称呼,直接唤着他的字。我想他一定是非常惊异,因为他睁大了眼睛,表情是那样无法置信的痛心。
  
  “昭佩!你怎能这样……”他刚想对我说教那一套“礼不可废”的言论,就被我毫无礼貌地生硬打断了。
  
  “我为何不能这样?你是我的夫君,我想要跟你亲近,何错之有?我还年轻,我不想把自己的一生都埋在终日诵经抄写、精心礼佛之中!这样的生活,虽处身于深宫重院之中,却与寺庙尼庵有何不同?”
  
  他看起来是那样地震惊,他甚至倒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摇着头;许久才说得出话。
  
  “昭佩……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口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这……这是造口业,要遭报应的呀!”他又跨前一大步,握着我的双肩,努力地想要看清楚我的神情。他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一瞬也不瞬地紧紧盯着我的脸。
  
  我没说话,但是心里却在暗自期待他能看到我右颊上所绘的那朵桃花。也许当他看清楚了那朵桃花,他就能体会我想讨他欢心的苦心,不再像皇上一样挑剔我,或者……愿意带我一道出席他的那些诗酒之会——
  
  他该知道的,于他而言,我或者不如他一般博学,但我从来就是足够聪明,决不会使他在那些文人雅士面前失了任何颜面。我可以像他一般自如地与他的文友酬对,吟诗应和;我对自己的诗词造诣,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发现我脸上妆容的不同。他只是颓然地放开了我的肩,把自己的脸侧向一边;仿佛我的言行,已经彻底地使他失望。
  
  这反应刺伤了我。
  
  我再度绕到他的面前去,伸手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向我。委屈的情绪在我的心中酝酿发酵,使我的心带着沉重的酸楚。
  
  “世诚,你只看到我令你失望的那一面吗?”辛酸使我的言语哽在半途,我努力地眨着双眼,生怕眼泪会一不留神就落出眼眶,模糊了我颊畔那样精心描绘的桃花图案。
  
  他看上去是那样尴尬和为难,他只能转开了自己的视线,难堪地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微微用力想摆脱我的掌握。
  
  可是我却不放开手。我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与他的大手角力,我执拗地把自己的脸,更靠近他的面容一些。我甚至可以感觉他的吐息,热热地吹拂在我的脸上,有些气息不稳。
  
  “世诚……为什么你要漠视我?当初……不是你自己愿意娶我的吗?难道只因为我没有好好地遵守宫中的繁文缛节,或是我自己也不愿意见到的那场暴风雪,你就听信皇上的推论了,你就疏远我了,你就……不想再在我身上花任何心力了?”我一眨眼睛,终究没能留住那已经危险地悬在我眼睫上的泪珠,顿时眼前一片模糊。
  
  “难道你忘了那个你在荷花池中救起我的春日么?难道你忘了你曾经帮我摘下头上已谢的花,难道你后悔了你那天曾经问起我的名字?如果你想让我过的,就是这样一种生活,为何你那天要告诉我你是谁?”我泪流满面,再也顾不得颊上那朵桃花。
  
  “我是这样的寂寞、这样的孤立……可是我可以不去在乎那些,我只想多接近你一点,为什么你要推开我?”我哽咽了,再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旁人都说你不好声色,潜心研究佛经要义……我并不是要阻止你的喜好,我只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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