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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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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自己的了。

    我不知道依娜这事操作到什么地步了,她总是无精打采地说,我在打报告。天
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报告可打,节目设想、创意、操作步骤……把激情型的这位
才女搞得失魂落魄,与旧情人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依娜习惯晚上不睡觉,泡在酒吧里,一晚上换三个地方,从MOTI到九七PARK最
后再到DDS疯狂跳到凌晨, 伴随她的有好几个年轻的摇滚歌手,反叛型,或热爱生
活、在歌声中若有所失若有所思的,都是一些七十年代中后期出生比我们更年轻的
男孩子,活力四溢。其中两个上外的日本留学生和她特别好,老叫她妈妈。依娜本
来还对他们有点意思,一听他们叫她妈妈,她就会叹口气说我们真他妈的老了。

    
    依娜做了很长一段时间摇滚歌手的造型师,她为此贴了很多钱,并且把自己的
生活搞得一团糟,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的力量是薄弱的,贴在他们搞的音乐里面的
钱像扔在水里似的看不见影听不见响,依娜终于想明白自己应该先赚一大把钱,然
后再为自己喜欢的小男生牺牲一点什么了。

    所以,依娜现在决定世俗一点,实际一些,和故事多多的婚姻介绍所合作,和
电视台合作,她也拉我合作,想让我当她的主持人,她说这个时代个人的身份和角
色不能一成不变,每个人都要有多重选择的机会才好,你是一个作家,但同时你还
得要体验别的角色,你还可以是一个妓女或是一个老板娘。

    我无所谓地听着她的胡言乱语,说好的,依娜,同时做妓女或者老板娘或者是
明星之类的女作家都已经有了。你能说会道,十三岁就在江湖上闯荡,你有丰富的
故事,善于打动别人,你倒是应该尝试写本书。

    依娜说那也未尝不可,如果我们要写书或将要做的节目都要达到很酷的效果,
就像我们涂银色脚趾甲蓝色闪光眼影的涂法与众不同,效果和别人就是不一样。

    依娜曾为了一个让她心动的发型师,花八百元钱让他为自己搞了一个很糟糕的
爆炸型头发,她当时只顾在镜子里一个劲研究年轻发型师那性感的屁股,等到看到
自己的头发那个糟样已经来不及了,白白花了八百元钱,顶了一头黑人样的螺丝发
卷,发型师还是没勾到手。

    这是依娜的短处,她常常情不自禁为小男人动心,在很多没什么关系的男人面
前口出狂言,一旦碰到自己真正心动的,却一下慌了手脚话都说不出突然纯情起来,
只敢在一边默默地看,然后悄悄走人。

    我和依娜永远不会抢同一个男人,她老对弱小温柔的男孩子产生兴趣,而我,
只会为成熟、神秘、强壮的异性吸引。依娜喜欢东方男人光滑的皮肤,我却向往枕
着长满胸毛的胸脯。

    在发型师那里失意以后,依娜发誓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她要赚回为
那个头发搞掉的八百元钱,她花了几个八百元去学形象设计,有一阵我的脸成为依
娜实习的大舞台。依娜说化妆师看见我那样干净而光滑的皮肤都会开心死的,她说,
宝贝,我会把你包装成一个大美人的,你到时会和你的作品一样闻名于世。

    依娜坚信这是一个靠脸吃饭的时代,她做这一行将会越来越有饭吃。我对此表
示怀疑,难道人们全都需要顶着一张假脸吗?可依娜说服了我,她说美丽是种诱惑,
人人都以为自己是美的,或者说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是美的。

    我的脸于是乖乖地给依娜操作,在成为大美人之前,我看见镜子里的脸百无聊
赖,怀着期望又无可奈何。但是这一切终于过去,今天的依娜已经成为新一代的青
年化妆造型师了,如果说毛戈平能使四十岁的刘晓庆变成十八岁的武媚娘的话,依
娜能使天真烂漫转眼变成冷若冰霜,这才是化妆业的未来趋势。

                             二、转调满庭芳

    流水轻车,不怕风狂雨骤,恰才称,煮酒残花。如今也,不成怀抱,得似旧时
那?

    依娜说你得赶快给我们那和婚姻介绍所合作的节目想个题目。

    我说有情客厅、追梦船、人生小站、合欢岛、青橄榄、菩提树?

    依娜还没听清就着急地说不行不行,你怎么把和尚也请出来了,我们是和婚姻
介绍所合作的,老兄。

    我说我今天“大姨妈”来,脑子没有那么快,马上我再挂电话给你吧。

    “大姨妈”是依娜对月经的称谓,我习惯称那东西叫“老朋友”。前不久在我
家我和依娜一块起草合作出一套书的计划,包括如何由专业设计师注入全新设计概
念,通过海报、造型、封面一系列的方案,充分利用已掌握的一切渠道,进行多方
位媒体宣传,着重体现我们作为才貌双全的新一代女作家的个人魅力,创造世纪末
文学新偶像,树立纯文学在商业操作上的成功典范……反正牛皮哄哄,大言不惭,
我们密谋着自己炒自己一把。

    依娜已准备好好地把她的大半生经历写下来,一本青春派小说,有村上春树味
的。我来给她润色,依娜从小就是个问题女孩,我听过她的十几个爱情故事,荡气
回肠,稍稍加工就是畅销货。

    我们刚为自己假想中花团锦簇名利双收的虚幻未来陶醉不已,一天晚上,依娜
又来我家突然浑身不爽、失魂落魄地对我说,她的大姨妈这个月迟到十天了还没来,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一向很准时的。

    我立刻着急起来,在我们刚想好好合作靠自己赚一点钱的时候,总不能一个挺
起肚子了还在宣传要做文学新偶像吧。我当时就急得好像我的“老朋友”这个月迟
迟没来一样。害怕怀孕是我们这些女人的通病,我曾经扬言一有就跳楼。

    在我的盘问下,依娜像只可怜的犯了错误的猫,蜷缩在沙发上,说她的性生活
是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涝死。大半年她只做了一次,但就在上个月到这个月三
十天的时间当中,她去南京给一部电影做造型设计,碰到老情人了,接连做了十次,
到底哪次会招来事是说不清的了。

    我说最近做的肯定和肚子无关,一个月前的呢?依娜说那是一个搞音乐的男孩,
样子白白胖胖的,我见过。她说他是戴套的,她还说自己一向很当心的。因为算命
的说她这辈子就会怀一次孕,所以一旦怀上她非得生下那个儿子不可。算命的还说
她二十八岁这年会结婚,但三十二岁才会生孩子。今年她刚好二十八岁,看来不是
要三十二岁才生孩子了,现在有了她就非得把他生下来不可,就算一个人带大他也
行。

    我灰心地摸着她仍旧光滑平坦的小肚子说,你可能真的要做未婚妈妈了,该死
的算命的人没算准。我们合作的事看来只能加快步骤了,在你的肚子还没显山露水
的时候,就要先赚到一笔养大孩子的钱。

    依娜感动地说,爱的,你真好,我以为你会嫌弃我了。我倒是缺一笔钱养大
这孩子。

    我叹口气说,谁让我是你的拍档呢,我是抱定独身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的念
头的了,孩子都他妈是个讨债鬼,有钱我还是一个人花好,不过你的孩子我还是愿
尽干妈的义务的。

    依娜的鼻子湿了,她迟疑着还在说他戴了套子,怎么会的呢?

    我气呼呼地说,傻不傻,套子也会漏的呀,你以为套子就万无一失了么?

    依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我怎么没想到套子也会漏的呢。

    但这一场折腾后来证实是虚惊一场,尽管依娜已经打了胖小子的电话,“未婚
爸爸”的事实把他吓得不轻,依娜安慰他说不要他负责任,她叫他放心好了,她不
会用孩子的事烦他,他可以继续和别的女朋友好下去,而依娜自己将和一个同性恋
的男调酒师结婚,那个本来不指望有后代的男调酒师愿意有这样一个不是自己骨肉
的孩子,和依娜一起来抚养。依娜对胖小子说我们的孩子以后将会有一大群叔叔的。
胖男孩急了说那怎么可以。

    才打完这个电话,我盛了一大碗赤豆红枣汤给依娜喝(因为我自己贫血,我的
家里的电饭煲里永远热着一锅赤豆红枣汤),依娜在喝了这碗汤后,突然感觉下面
热热的,她像疯子一样高兴地冲到卫生间里,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她胜利地像赚了一
大笔似的狂叫:大姨妈真的来了,赤豆汤真伟大。

    我如释重负,像她妈一样走进卫生间里问:赤豆汤是谁做的?依娜扑上来我,
光着的下身穿着我柜子里的纸短裤,她说:宝贝,你真好。

    我看着卫生间里椭圆形的镜子,镜子映照出依娜抱着的我,莱卡闪光蓝色紧身
衣下突出我光乎乎的形体,看得出乳房的形状。两个女人相拥的姿态是美好的,我
感觉与被男人拥抱完全不一样。

                               三、渔家傲

    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把电话挂了之后,我一边想着上次依娜“大姨妈”的事情,一边感受着自己
的下身黏糊糊的讨厌感觉,但这感觉必须每月都有,它让我感觉安定,不然就会成
了那天的依娜。我想着这事,然后翻压在箱底的陈年老货:我的文摘本。文摘本还
是我十六岁那年搞的,上面抄了很多当时喜欢的句子,纯情而简单,依娜要我找一
些抒情的字眼,我想这本子上也许会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在一页页哀怨迷离的文句之间,我看到分成上下两段的一首《晓梦蝴蝶》: 那
夜的雨声,我还记得说了什么话———对你,却都已忘晓梦里漫天穿梭的彩蝶扑向
枕边说说这就是朝—生—暮—死不,我不再记得什么除了夜雨敲窗爱情不再是我永
恒的信仰只等待等待时间给我一切的答案当初被它打动的心情现在再次为它动容,
我急急地找依娜的电话,打通了竟一下子不说话,她追问是谁?我只是吐出四个字:
晓梦蝴蝶。

    依娜说你从哪里找出来的呀?

    我怕她不知道,开始读那句子,“那夜的雨声”刚读完,她却在电话的那头用
脆脆的嗓子为我唱起来,“除了夜雨敲窗,爱情不再是我永恒的信仰”,一种伤感
彻头彻尾清楚地同时进入我们的电话两头,再没有什么可以比这更能证明出我们原
是同类了。

    依娜大叫: 我从小就会唱的呀,潘越云和齐豫的歌,三毛作的词。那时候听,
我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边哭边听这歌的。

    我说没想到你也曾经这样的,摇滚青年也会喜欢三毛的。

    依娜认真地说,我以前其实也和你一样,也写灰色的、伤感的东西。后来就变
了。人的样子变了,喜欢的东西也变了。

    我知道依娜有过不堪回首的日子,她割过脉,吸过毒,又花八千块在戒毒所强
行戒毒,现在一切回复正常,但是我不知道她到底受过怎样的打击和创痛。她不主
动说,我也不会主动问。

    依娜说,三毛还有首歌叫做《七点钟》,说在操场上和一个男孩子约好七点钟
通电话,男孩子在她的手心里写下电话号码,后来号码却被手心里的汗浸湿了。

    依娜唤着三毛的英文名字: “ECHO”。我说我的英文名字就用了这个,我的小
名就用了二毛,我是一个永远的三毛迷,她死了,我要代她活下来,看这个让人喜
也让人忧的世界。也许,这是完全的自作多情,但是竟然也成为一个写作下去和活
下来的理由。一年又一年活下来,也许只为再生时蝴蝶的色彩。这是三毛说的。我
真是喜欢她这样一个女人。

    依娜说,她理解。她要争取上面批准用晓梦蝴蝶这个名字,实在不行,就只能
用爱情鸟了。

                               四、如梦令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
是绿肥红瘦。

    在我和依娜好像是煞有介事地生活、寻找目标出人头地之时,没人能理解我内
心的隐痛,那是和依娜也不能说起的晦暗角落。

    关于乔,以及我现在的独居。独居的日子寂寞让人发疯,我的内心像一个没人
要的孤儿凄零可怜,不停地想向人发出呼唤:今天你能来陪我吗?当然,面上却假装
心平如水。

    把自己封闭在家里,那个小小的角落,最要好的女朋友是芬尼和依娜。芬尼常
常要陪新的男朋友,依娜习惯于通宵泡在酒吧里没完没了地抽烟,跟她出去过几次,
可深夜带着又焦又渴的嗓子回家,艳遇的兴奋使依娜不断喋喋不休,我要接连做三
次宵夜才能填饱她欲壑难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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