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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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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坐?这时,他已闻不到任何香波气味了。他只得再吸一下鼻子,然后叹口气,咕哝
着,“真不可思议。”
  “现在的季节,你说还能到哪里去呢?”
  他们的被褥山丘似地耸起,光秃秃的,厚棉絮将被套绷得实紧。“这样的季节,
你还能到哪里去?”余芳总说得出一大串理由。吴波把这句话想了一遍,嘴巴却不想
再张开。他俩都闭着眼睛呢。
  睡了一觉,就像还没睡过一样。吴波不仅感到吃亏,而且感到疲乏不堪。他打
算继续自己的睡眠,不管怎样,有一个只睡五小时的老婆,总是一种压力。有时候
他想,睡眠是不是一种会转移的物质:当他们结婚睡同一张床,盖同一床被褥以后,
余芳就把她的瞌睡转移给了他。于是他感到越来越困乏,老是觉得睡不够,并且老
是感到力不从心。也许瞌睡真的全转移到他身上来了。
  他不知道那会儿是什么时候。一点或两点?反正都无关紧要。张得开嘴,就说几
句,虽然都像在说梦话,不过倒让他想起年轻的时候,一支歌唱过一遍后,手风琴
就拉响它喑哑而疲惫的过门。每当皮制风箱完全拉长时,你就会听到那种接不上气
来的、恼人的喘息声。
  上星期,余芳在崇明度过了两个休息日。她们二十年前的技校女同学在两个崇
明同学家里搞了一次大聚会。一个分配在无锡工作的,也特地赶了过去。她们兴奋
异常,很早就开始打电话联络。她们买了不少礼物,因为要在那儿过一夜;她们还
穿上厚厚的大衣,用来对付乘船时可能遇到的海风。
  那个白天十来个人玩遍了一座森林公园,在杉树林发红的枝干间走来走去,彼
此掸去掉落到衣服上的塑料似的针叶。她们掉头招呼落后的同学,往槭树树干上呼
白气。指望看见上面的字迹“某某某到此一游”。不过什么也没有。树干挺干净,
这说明很少有人上那儿去,要么那儿的树实在太多,人们还来不及往每棵树上刻字。
况且谁也不认识那些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还是上海的森林公园好玩。”有人这么说,“那里的草坪就像电影中的英国
庄园。要知道,英国庄园也不过如此。”可是没人接茬,她们中没有几个人去过那
个公园。有些高尔夫球场或许就设在你的家门口,你也可能永远不会去。
  而她们坐了船赶到那里,在椴树和橡木的枝干下,有说有笑,回忆着往事。她
们算是找对了地方。她们扒下外套,彼此调换着穿,对价钱议论纷纷,有些人为了
这次聚会特意买了新外套;她们还搬起大腿,用虎口掐着比大小;互相拍打屁股,
想法找出一个比较瘦的来。那个人恐怕就是余芳吧,但谁也不敢肯定。她们还比了
比身高,好像都处在发育期,二十年来该有多大的变化?
  “我生完孩子时,确实发现高了几公分。”不知谁在那儿高谈阔论。她说她原
来够不着晾竿,生了孩子后就够着了,还能把它们取下来。这时所有人都开始注意
听她讲。她们都生过孩子。“可是,没过多久,”那人继续说,“一切又都恢复了
原样。全缩回去了!真见鬼,你们碰到这种事过吗?全缩回去了。”她们哈哈大笑起
来。也许有人愿意谈谈骨骼变化的知识,谈谈卵巢、子宫肌瘤,谈谈企业日渐降低
的效益,待岗或下岗的可能性什么的。前些时候,不是有个男同学得病死了,某个
认识的人居然死了,这一切难道不让人恐慌?她们还可以这样开头,“你们懂的呀……
你们知道吗?”但谁也没说。这么好的天气谁乐意谈那些烦恼的事、倒楣的事?这么
好的树林,这么柔软的草地,虽然有些泛黄,却柔软异常。这种时候她们想到的可
净是轻松愉快的事情。
  后来她们还在一块空地上拍了集体照,又摄了像。这时候鸟雀相对少了,偶尔
会飞来一两只啄一下地,又慌张地逃离。可她们却叽叽喳喳,活像一群无家可归的
麻雀。连摄进底片的人影好像也会晃动起来。在另外一个什么角落,有人正在她们
头顶攀登人工的岩壁。她们又仰起脖子,议论了一番。余芳说,假若她再年轻一些,
不是这么胖的话,也想试试这种刺激人的游戏。当然,谁都知道,没有这种时候了。
  晚上,主人们盛情招待,给她们吃了许多当地产的“烂泥螃蟹”和野山鸡。两
个女主人把结婚时的被子都拿出来,归于一处。两人的丈夫一个负责烧菜,一个开
车,全派上了用场。于是这帮人通宵打牌,在那栋三上三下的楼房里,窜来窜去,
大呼小叫。“从来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过!”余芳说她们包了一个船舱的单间,来去途
中都在不停地嗑瓜子,吃零食,打牌。“没有老公和孩子在身边的日子可真逍遥。”
  “一群玩疯了的婆娘。” 吴波总结道,但他明白,她们中没有一个人会去注意
那儿特有的清新空气,与大城市完全不同的安逸和舒适的氛围。
  星期天傍晚余芳回到家,把聚会的事说了一遍,还跨着大步在房间里比划她同
学家房子的大小。不管往哪个方向走,她总是很快碰到墙壁。
  “他们三个人就有三三得九个房间!”她说。
  “可我们只需要三间。”吴波轻声说。
  那是上星期天,他们说了这些话后就不再言语,彼此的脸孔变得有点像墙壁。
也许他们还讨论了一下是否要封阳台的事。阳台一封,好像就多出来一间了,儿子
可以在里面做做功课。嗨,有什么好说的呢?他们可买不起她同学那样的房子。吴波
甚至还想到打扫那九个房间的苦处,却不敢说出来。
  现在,他又翻了个身,陡然触到被子后面一大块撩开的冷洞,风正不停地从那
儿往里灌。他把腿往上缩了缩。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他们却各睡各的被子,自己
负责自己的温暖。他想,尽管他们还会在两场正式的睡眠之间说话,却不会同时暖
和起来了。
  窗外,有辆汽车发出低微的引擎声,为什么吴波会觉出那响声,就像什么地方
正在刮的大风,“呜—呜—”,还夹带着沙沙作响的雪子?接着,他就听见一个呆板
的女孩的声音——“倒车请注意!倒车请注意!”
  压力越来越大。不过吴波没法确定它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更不知道,自己该
怎样作出准确的反应。他想到半年没有发过的奖金,经理细长的身影越发像个吊死
鬼了,在那些卖不出去的货物堆中飘来飘去,让人心里直打毛,好不自在……幸运
的是,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六。早晨,小真忙着张罗上课外兴趣班。他背了一只绿色的画夹,
还带上一打铅笔和特制的素描橡皮。
  “爸爸,再见!”他说,什么时候才能不画这些没颜色的“素描”?他说他确实
热爱画画,只要不画这些毫无趣味的石膏,画什么都成。
  他提高了嗓门,“妈妈,再见!”
  藏在画夹后面的小脑袋竟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呢?画画,你总得先画枯燥乏味的素描,要不然你怎么能确定,
画在纸上的是一只杯子呢,还是一只苹果?
  送走孩子,吴波叹了一口气,关上门。他把吉利剃须泡沫摇了又摇,才在掌心
挤出一小团。而余芳那会儿正在叠被子。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去那个地方还真远呢!”他说,同时把嘴歪到一边,
绷紧。
  “我们先坐车到五角场。”余芳说。
  “然后呢?”
  吴波把嘴歪到了另一边。
  “在五角场改乘那种双层巴士。”
  “我知道。它慢得像乌龟爬。”
  这会儿他抬起了下巴,嘴唇做出像似在哭的模样,他在刮下颏上的胡子。
  “我们一直坐到延安路,就摆渡。”
  “然后呢?”
  “那儿就是陆家嘴,你知道的。我们就看见滨江大道了。我们得买票。”
  余芳叠完被子走出来,看着他小心地用大拇指试试剃须刀刀刃,把脸上其它地
方的泡沫匀一点到那个地方。
  “嗯,三个人十五块。然后呢?”
  “我们找那些草坪。”
  “干什么呢?然后我们干什么?”这时,吴波已将白色泡沫刮尽,脸颊微微地发
红。于是他把这张微微发红的脸转过来,对着余芳,勉强拉出一丝笑容,“你倒说
说看?”
  余芳朝他瞪了一眼,低下头,没有吱声。她似乎有点难为情。是啊,去干什么
呢?过了好一会儿吴波才听见她的声音——
  “找到绿草坪,坐下去。”
  还是那句话,他们跑那么远,就光为了在那些还是绿色的草坪上坐一坐?星期六
沉闷地过去了。晚饭时吴波突然急中生智,讲开了笑话。
  “有一个疯子想出院,就对医生说,我全好了。”吴波提醒吴小真别把咀嚼的
嘴停下,“于是医生想来个小测试,看他是不是真的痊愈了。医生总是不放心,怕
有什么闪失。”
  吴波一想到那个结果,就有点忍不住了。他的喉咙开始发痒。余芳说,算了算
了,忘了就别说,省得人家听了一半,牵肠挂肚的。
  吴波说,“怎么会忘记呢?”于是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医生就问病人,说说
看,你出去后打算干什么?病人一本正经地说,‘我打算把这里该死的窗玻璃都砸破!’
医生说,‘看来你可没有好,过一段再说吧。’治疗了一阵,病人又来问医生,他
可不可以出院。医生还是老问题,出去后干什么。病人想了一下就说,‘第一桩事
情,找一份工作。’医生想,嗯,这回可没有错,‘然后呢?’他问。病人就说,挣
很多的钱,像所有人那样生活。医生又问,然后呢?要知道他得对病人负责,所以他
要问很多问题。病人高兴起来,回答道,‘把自己打扮得体体面面的,买一条裤子
穿上。’医生想,这回可能该放他出院了,不过他仍然问,‘然后呢?’谁让他是医
生呢?病人就说,把裤子上的背带拆下来。医生有点不明白。想干什么呢?他继续问。
你知道他想干什么吗?”吴波把眼睛瞄准儿子,“‘做成弹弓,’病人说,‘我要把
这儿所有的、该死的窗玻璃都砸破!’”
  吴波等在那里,想他们笑起来后,好把自己的笑声混进去。可没人笑。余芳斜
视着他,正暗中琢磨他讲这个笑话的用意;而吴小真不能确定,这个笑话是不是算
完了。实在是吴波自己忍不住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他说他还要回去,把那儿所
有的、该死的窗玻璃都砸破!”
  他孤单地笑起来,间或夹杂进吴小真疑惑而轻微的笑声。这样,星期天他们闲
着没事,就到滨江大道去玩了。
  一路上,余芳不停地给他讲她那些发迹的女同学的事情。有人的丈夫开了画廊,
有人的丈夫承包杂货铺,也有人的弟弟做商标生意发了财,她沾了一些好处……小
真不时要从衣服里面拉扯那根老是滑上去的“英姿带”,那回给妈妈试过之后,它
就明显变松了。“不过妈妈看样子也需要一根。”儿子说,因为做丈夫的,不得不
伺准时机,往余芳那稍有点驼的背上来那么一拳。他会嚷:“挺直!”
  余芳穿一件米色全毛短大衣,后背中间有一条精致的缝路,不过那是条歪斜的
缝路。而吴波穿棕黄的皮夹克。他想把傻瓜相机塞进口袋,却没法做到。有时在电
车上,小真抢到一个座位,就双腿并拢、小心翼翼地坐下去。他生怕“英姿带”又
滑上去给他惹麻烦。
  五十五路车站上,排着长长的队,可两块钱的空调车却很少有人坐。吴波说,
没人坐,我们坐。他们还赶在一艘轮渡起程之即,跳上了那晃得厉害的甲板。江面
上飘着脏东西:压扁的罐头、白菜帮子、便当饭盒。江水拧着泛黄又泛白的波浪被
单。来往的驳船发出一声像低音号似的、短促的测试音。小真对东方明珠电视塔仍
然情有独钟,因为他只认识这个。可他还在继续问“为什么叫它浦东、浦西,而不
是浦南、浦北?”吴波懒得回答。小真不肯罢休,又问,“为什么我们不上南浦大桥、
杨浦大桥?”吴波不耐烦起来,“那还用问吗?!”果然小真不敢再问。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终于到了黄浦江的另一面。他们买了票,走上滨江大道。
吴波有点不敢踏下自己的脚,因为到处贴着你在卫生间里贴的那种精美的地砖。这
儿空无一人,靠江的一面却不时传来人声笑语。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已经来到这
里。余芳说的那些绿草坪正展现在他们脚下呢,说得准确一点,那些奇异的绿色草
坪就在他们的鼻子底下,只要一伸手,你就能从上面捋下几滴露水来。
  “它可真的是碧绿的呵!”这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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