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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指匠情挑Fingersmith (下)-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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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贝太太不会喜欢这个结果。”
  “她,”我看那女人一眼,说道。她还盯着那肥皂和发刷,没说话。“你什么都肯做,只要她发话?”
  “在这桩买卖里,我怎样都肯。”他此番言语颇有深意;见我有所犹疑,无法理解,他继续说道:“听我说,莫德。这个计划是她的,都是她想出来的。从头到尾,都是她。而且,我是个奸恶之人,却远非高明的骗子手,更不会在此事上,对她有所欺瞒。”

他满脸诚实——然而此时,这于我而言,已恍若隔世。
  “你在说谎,”我说道。
  “不。这是真的。”
  “她策划一切,”我无法理解。“是她让你去布莱尔,去找我舅舅?在你去布莱尔之前,也是她让你去巴黎,去会霍粹先生?”
  “是她把我带到你身边。且不论,我为接近你而费了那许多周折。其实,我自己会料理这许多周折,我也并不知道,费了这许多周折,最后结果如何。我也许会跟你擦肩而过!也许,已有很多男人错过了你。他们没有萨克丝贝太太,没她指导他们该如何行事。”
  我眼睛来回望着他二人。“那么,她知道我的财富喽,”停了一会儿,我说道。“所以,她可能认识什么人,我估计——会是谁呢?我舅舅?那宅子里的仆人?”
  “她认识你,莫德,是你;几乎比所有人都早认识你。”
  最后,那女人直视着我的眼睛,并点头称是。“我认识你母亲。”她说道。
  我母亲!我手扶住咽喉处——奇异的事物,我母亲的画像跟我的珠宝放在一道,那丝带磨得起了毛边,我很多年没戴那画像了。
  我母亲!为了摆脱她,我来到伦敦。此时此刻,我立即想起她在布莱尔花园中的墓地——无人照应,无人修剪,那白色墓石慢慢变成灰色。
  那女人仍望着我。我垂下头。“我才不信你,”我说道。“我母亲?她叫什么名字?说给我听听。”
  她神色狡黠。“我知道,”她说道,“可是现在还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打头的字母。是M,跟你名字的打头字母一样。我也可以告诉你第二个字母。是A——怎么会,也跟你名字一样!不过后边的字母呢,就不一样了。是个R……”
  她知道我母亲的名字,我明白她知道我母亲的名字。我端详着她的面孔——她的眼睛,她的嘴。她看起来颇为面熟。怎么回事?她是谁?
  “护士,”我说道。“你以前是个护士——”
  但是她摇摇头,快笑出来了。“好了,为什么我以前得是个护士?”
  “那你就什么都不知道!”我说道。“你不知道我是在疯人院里出生的!”
  “是吗?”她飞快地答道。“你为什么要说这个?”
  “你以为我不记得我自己的家?”
  “我应该说你记得你小时侯住过的地方。这有什么,我们大伙都是这样的。这并不代表我们生于那些地方。”
  “我是的,我知道。”我说道。
  “你是别人教的,我估计。”
  “我舅舅家每个佣人都知道!”
  “可能,他们也是别人教的。这样说说就是真的了?也许是,也许不是。”
  她望着理查德。她手伸到耳边,摩挲着耳垂。用一种轻缓的声音说道,“你的房间还可以吧?绅士?”——我终于明白过来,这是他在这儿的称呼,蟊贼中间用的。
  “你的房间还好吗?”他点点头。她又凝视着我。“我们留着那个房间,”她继续以舒缓和善,却蕴涵危险意味的声音说道,“如果绅士来了,就给他睡觉。我可以告诉你,那间屋子非常高,非常与众不同。那儿高高在上,可以看到这里的一切,所有的交易;所有的花招。来这儿的人,都特别安静地”——她故作惊异——“对了,就跟你刚才来时一样!——窝在上面,待个一两天,一两周,谁知道会待多久?家伙,也许,警察更喜欢叫他们小伙子。等他们到了这儿,你瞧见没?就再也找不到了。小伙子们,姑娘们,孩子们,千金小姐们——”在最后一个字上,她停住话头。她拍拍身边的床铺。“你不坐吗?亲爱的姑娘?不喜欢坐?嗯?可能等下就喜欢了。”
  床上铺了条毯子——花花绿绿的方块潦草地拼凑一下,再潦草地缝制而成。她动手摘掉一根毯子上的线头,仿佛有些心烦意乱。
  “对了,我说到哪儿了?”她直视我的眼睛说道。

“说到千金小姐了,”理查德说道。
  “千金小姐,没错。当然,真正的千金小姐很少见,你会发现他们都是木头脑袋。我记得这么一位,挺特别的,——噢,多少年前了?十六年前?十七年前?还是十八……?” 她望着我的脸。“我敢说,在你眼里,这好象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甜心。简直就是一辈子,不是吗?就等着吧,亲爱的姑娘,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这些年月都混在一起了。都混在一起了,就好象泪珠儿……”她脑袋激灵一下,深深吸一口气,又飞快呼出来,颇有些沮丧。
  她等我开口。而我已平静下来,正觉得又冷又好奇,就没接她的话头。于是她继续说下去。
  “对了,这个挺特别的小姐,”她说道,“她比你现在的年纪大不了多少。她从镇子上一个女人那里打听到我的名字,我专治姑娘身上的妇科病。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吧?亲爱的?如果她们月事停了,就用牢靠的办法帮她们排忧解难。”
  她挥挥手,做了个鬼脸。“我从来不觉得这事不妥。那可不对我的路数。我的想法是,只要孩子出手的时候,你没有象要自己的命一样难受,那就不妨把孩子留下,再卖掉;要么孩子给我,让我帮你卖掉,那倒更好!——我是说,卖给想要孩子的人,卖给他们当仆人或者学徒,或者就当自家儿子和女儿。以前听说过吗?亲爱的姑娘,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还有象我这样,专门卖孩子的人?没听说过吧?”
  我再次缄默以对。她再次挥挥手。
  “对了,也许我这会儿讲到的这位千金小姐,她也不知道这些呢,等她来找到我,她就知道了。倒霉啊。镇子上的女人想帮帮她,可是来不及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把孩子生下来。收留她之前,我问她,“你丈夫呢?你妈妈呢?你家人都在哪儿?他们没跟着来吗?”她说他们不会来的。她没有丈夫——当然,这也正是她的麻烦所在。她母亲去世了。她从一幢豪宅里跑出来,那宅子离伦敦四十哩远,就在河上游的地方,她还说……”
  她点着头,双眼仍旧直视着我的眼睛。我比先前更加冷了。“她父亲和兄弟在找她,好象还要杀了她;可是他们从没来镇上找过,她没泄露行踪。至于说,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让她麻烦缠身的男人——对,他自己早就有老婆孩子了,玩完她,就把她扔了,洗洗手,又重新做人。——当然了,就象正人君子应该做的那样。“什么,长得象我?你快说谢天谢地吧!”她面露微笑,眼波流动。
  “这位小姐有钱。我收留了她,让她住在楼上。也许我不该这么做。艾伯斯先生说我不该如此行事。因为当时家里已经有五、六个孩子,我累得筋疲力尽,还伤心得要命——真伤心呀,我自己刚生了孩子,孩子又死了——”说到此处,她神情变了,手挡在眼前挥了挥。“不过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
  她咽了下唾沫,四下里看看,仿佛在寻找她跌落的话头。

然后,她似乎找到了话头。脸上一扫迷糊神情,又望定我的眼睛,随即抬眼朝上望去。
  我目光随她看到天花板。那天花板是黄色的,颇肮脏,还有汽灯烟熏出的灰色印子。
  “我们就把她安置在这上面。”她说道,“在绅士的房间里。我一整天都得坐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每天晚上,我都能听到她翻来覆去的,还哭呢。那动静,真能让你心碎。她心地纯净的象牛奶一样,一点儿恶意也没有。我以为她要死了。艾伯斯先生也以为。我想就连她自己都这么以为,因为,她原打算再撑两个月,谁都看得出,她连撑一个月的力气也没了。不过,或许孩子也知道了——有时候,娘胎里的孩子就是知道。我们收留她之后,只过了一周,她羊水就破了,孩子要出来了。孩子想出来呀,正好!尽管如此,这孩子生出来,还是个弱不禁风的小东西,而那位小姐——已经这么倒霉了——都病的不成样子啦。这时,她听到孩子的哭声,从枕头上抬起头问,“那是什么,萨克丝贝太太?”
  “是你的小宝贝,我亲爱的!”我告诉她。
  “我的孩子?”她说道。“我的孩子是个男孩吗?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我说道。当她听说是个女孩,她用尽全身力气哭出来:“那上帝保佑她了!这世界对女孩来说,太残酷了!我希望她死掉,我也随她一起死!”
  她摇着头,抬起手,又放到膝盖上。理查德站在门边,斜靠着门。门上有个衣钩,挂着件丝质长袍:他取下袍上的衣带,悠闲地放在嘴边蹭来蹭去。他眼睛望着我,眼皮耷拉着,神色莫测。
  从我们脚下的厨房里,传来笑声和一声尖叫,象是谁被欺负了。那女人听了,又深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
  “是达蒂,又哭了……”她眼珠转转。“可现在我正说到紧要处!——不是吗?李小姐?不觉得我无聊吧?亲爱的?也许,这些陈年往事,才最引人入迷。”
  “继续,”我说道。我口干舌燥。“继续说,说这个女人。”
  “这位小姐,如何处置这个小宝贝呢?这么丁点大的一个小姑娘,她长着金黄头发,蓝眼睛——对了,孩子们出生的时候,当然都是蓝眼睛;后来长大了……”
  她意味深长地望着我,直望进我褐色的双眼。我佯装不见,脸却红了。我使自己声音波澜不兴。“继续说,”我又说道。“我知道你想告诉我。现在就说吧。这女人想让她女儿死掉。然后呢?”
  “想她孩子死掉?”她头动一动。“她是这么说的。有的时候,女人是会这么说的。而且,有时候,她们真这么想。不过她不是。那个孩子是她的全部,当我跟她说起,她自己带着孩子,还不如把孩子交给我,她就变的非常疯狂。我说,‘什么,你不是打算自己养活她吧?你,一个没丈夫的千金小姐?’她说她会象寡妇一样度尽余生——她想去国外,那儿没人认得她,她靠做裁缝谋生。她说,‘在我女儿知道我的丑事之前,我可以看着她嫁给一个穷汉,我也算活过了。’那是她的一个想法,可怜的人儿啊,我好说歹说,一点儿也动摇不了她的想法:她宁可马上看到她女儿过着贫贱却诚实的生活,也不肯将女儿送回她原先那个金钱世界。她打算身体一复原,就启程去法国——现在我跟你说,我当时觉得她是个傻瓜;不过只要能帮到她,舍掉一条膀子我也愿意。她那么单纯,那么善良。”
  她连声叹息,“话虽这么说,可这世界上,也就是单纯的人和善良的人,才会吃苦头——不是吗?她身子一直很虚弱,她的小宝贝几乎就不长个儿。她还是时时刻刻念叨着她的法国,她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法国;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正服侍她上床睡觉,厨房里就传来敲门声。那是镇子上的一个女人,就是介绍她来我这儿的那个女人:我一看她的面孔,就知道大事不妙。还真的是。你觉得会是什么?那小姐的爹和兄弟,到底还是摸上门了。那女的说,‘他们就快到了,老天有眼,我原本不想告诉他们你在哪儿;可她那个兄弟有根藤条,他拿藤条抽我。’她给我看她的背,她背上给人抽得都变黑了。她说,‘他们已经坐着马车来了,还有个恶霸在帮着他们。我得说你还有一个钟头的时间。如果她想走,你就赶紧把她弄走吧。要敢窝藏她,他们就会把你房子都拆了!’好了!那可怜的小姐跟在我后面下了楼,这些话她都听到了,她惊叫一声。

‘噢,我多不中用啊!’她说道。‘噢,我要是先逃到法国就好了!’——可下一段楼梯,就要了她半条命,她太虚弱了。‘他们要抢走我的孩子!’她说道。‘他们要抢走孩子,把孩子变成他们的!他们要把孩子关进他们的大房子,他们甚至会把孩子锁到坟墓里!他们要抢走孩子,还教孩子恨我——噢!我都还没给孩子起名字!我都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她就会说这么一句了。‘我都还没给孩子起名字!’——我说,‘那现在就给她取一个!’我就想让她平静点。‘趁你现在还有机会,快给她取个名儿!’她说,‘我会的!可是,我该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我说,‘想想看吧:现在没法子了,她终究要长成一个富家小姐。给她取个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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