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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

百兵  作者:星子-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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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你便是要打造一把胜过兵九十九的月儿铁剑是吧。”卫靖随口发问,他甚早之前便发现,杨仇飞近年的几本《百兵》修订本,里头大都只记载到兵九十九,那柄兵九十九月儿铁剑,也是杨仇飞所铸兵器之中,最厉害的一柄剑,能劈钢断铁,但杨仇飞对这把神兵却不甚满意。   
  这是因为兵九十九之所以厉害,全来自于铸材本身绝好之故,杨仇飞每每想到即便由任何一个铸剑师使用这月儿铁打造长剑,便都能胜过他《百兵》之中的神兵利器,便觉得不快,这也是他晚年之后费心钻研炼制人工月儿铁的原因,他想凭一己之力,造出绝顶钢材,这便不是坊间那些二三流师父能办得到的事了。   
  也因此,杨仇飞之后的《百兵》修订版本当中,在兵九十九之后,便始终空缺,为得便是留给那兵一百──使用自己炼制出的绝顶钢材所造出的绝顶神兵。   
  “什么兵九十九,是兵九十八!”杨仇飞瞅了卫靖一眼。   
  “啊?”卫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那柄月儿铁剑,是兵九十八,不是兵九十九。”   
  “明明是兵九十九……”卫靖翻开一本《百兵》,指著上头那记载著兵九十九月儿铁剑的页面这么说。   
  “我不是开始重新改写《百兵》了吗?那把月儿铁剑,我改成九十八了。”杨仇飞嘿嘿笑著说。   
  “啊,我知道了。”卫靖哼了哼,说:“外公,你给我一块月儿铁,自个儿留两块,你想打造两柄兵器,所以将兵九十九降为九十八是吧。”   
  “不。我要造出新的兵九十九,至于那兵一百,我不打算造了,那并非人工锻造得出的东西。”杨仇飞起身来到桌边,抚摸著木桌上摆著的那三块月儿铁块,淡淡地说:“这一次,是我最后一次修改《百兵》,以后不会再修改了,即便修改,也是让你这小剑王去修改,杨仇飞的《百兵》,应当已经齐了……”   
  “咦?外公,我不懂,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不造那兵一百,那是什么兵器?为什么无法以人工锻造,你已经设计出来了吗?”卫靖连连追问著。   
  “我杨仇飞……为了追寻这天下一百兵器,耗费了许多年、许多个日子,现下想来,却也十分可笑。”杨仇飞闭目不语,好半晌后才睁开眼睛,说:“前些年我仍然十分自负,这几年想法却慢慢地改变了,我常常想起那些老友,你爷爷、李闯天、王八蛋贝绿……”   
  杨仇飞顿了半晌,继续说道:“兵刃终究是死的,人则是活的;兵刃伤了、断了,生把火便能修铸,人死了却不能复生……在许多年前,我杨仇飞、那号称天下无双的李闯天、王八蛋贝绿,我们手中拿著的可不是什么神兵利器,我的长剑是抢来的、李闯天的破刀是捡来的、贝绿那王八蛋更好笑,他小时候专捡石子掷人,之后掷得准了,便掷飞刀,但他的飞刀也是偷来的。哈哈,哈哈!”   
  杨仇飞忆起往事,不由得朗声大笑了起来,但随即神情转为严肃,看著卫靖说:“但你知道,咱们凭著那些破铜烂铁,干下了什么好事吗?”   
  卫靖喃喃答腔:“杀土匪?”   
  “是,杀土匪,咱们杀了很多很多的土匪。”杨仇飞笑著说:“不但杀土匪,还造神兵──我们三人,只花一夜,便造出了兵一百,我后来却忘了这事儿,直到这些年才渐渐想起、渐渐领悟,哈哈!老糊涂啦。”   
  “只花一夜造出兵一百?那到底是什么?是刀还是剑?”卫靖听得茫然,不停追问。   
  “是。只花一夜。先杀土匪、再铸神兵……”杨仇飞又闭上了眼,缓缓地说:“在那黑风冈上……”   
  □   
  这一天晚上,大风无云。杨仇飞喝了药汤早早入睡,卫靖尚在大院子之中看著天上月色,他抚摸著八手,扳出乌钢刀,闭上眼睛,缓缓地使动,心中遥想今日杨仇飞和他说的故事,是在那数十年前,在动荡飘摇的海来市里所发生的一些往事。   
  是关于“兵一百”的故事。   
  在那一年,土匪纵横,杨仇飞与李闯天为了从土匪手中解救那闯下大祸的好友贝绿,所干下的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兵一百……”卫靖一面缓缓使刀,一面背诵著杨仇飞白昼和他所说,李闯天生前讲过的那些话──   
  “别看我手上这刀平乏陈旧,拿在土匪手上,只是把污秽恶刀,拿在我手上,可要大放光采。今晚看我,斩人脑袋,斩开人心,我要斩的不只是土匪的心,也要斩开海来那千千万万百姓们的心……”   
  于是,那一晚,杨仇飞与李闯天摸入了黑风冈上的土寨,凭著一把破刀、一柄烂剑,不但救出了那个专门惹是生非,后来的飞雪山庄庄主贝绿,也将黑风冈上的土匪杀尽,砍下了两百一十七颗脑袋,在太阳升起之前,快马运送回海来市,高悬于城门之上。   
  消息像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海来,海来市的百姓终于醒觉,即便恶如土匪,却并非打不倒的。那一天,霸占海来市数个月的十八路土匪们,遭到了海来居民前所未有的起义抵抗。   
  李闯天三人,只花了一夜,便替海来市数百万人,造出了天下第一神兵利器。   
  “百兵之首,是为人心。”   
  卫靖喃喃祷念,缓缓睁开眼睛,看著天上那又圆又大的月亮,静默半晌,这才开口说:“月神呀月神,我外公时常说月儿铁是从月亮上落下来的钢铁,他常说他能炼出这月儿铁,便是神了,所以自称剑神,若是触犯了你,你可别介意,我外公脾气古怪,但人却不坏。”   
  “你总是在这深夜发光照耀著大地,想来你都白天睡觉吧……你在那么高的天上,你应当看得见我爹,他现在做什么呢?你应当看得见公孙遥、樊军、牛大哥、老许、水半天、张大妈……还有飞雪山庄那些人,他们现在做什么呢?”   
  “我又做了什么呢?我认识许多朋友,他们都是很好的好人,我听说过许多昔日英雄,他们干下了一些可歌可泣的事。三年之前,小母猴贝小路还只是个黄毛丫头,但她已经懂得行侠仗义了;公孙遥只大我一岁,当我带著阿喜四处溜达闯祸时,他便有了牺牲生命以报故人之恩的觉悟了;樊军为了照顾我,莫名其妙地和我去大扬府闹事,我能有他那般的义气吗?”   
  “卫靖呀卫靖……”卫靖从向月亮说话,转而向自己低语:“何年何月,你才能打造出自己的兵一百?”   
  “你能赶上他们,成为一个在许多年之后,仍然受大家尊敬的英雄吗?”卫靖昂头看著月光,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九章 重聚    
  地下海来二层比三年前热闹许多,甬道之中聚积著不少人,但他们的脸上大都挂著漠然或是仇苦的神情。   
  许多小地摊胡乱堆摆,很多人随地卧睡,四处都是垃圾,甚至是便溺秽物。   
  两个身披黑色斗蓬的人穿过那些横七竖八,睡卧在地上的人,前面那人低著头,斗蓬帽沿压得极低,默默前行,后头那人身形摇晃,不停与其他侧身而过的人发生推挤,不时以低沉沙哑的声音碎碎咒骂,他含糊不清地问:“到了没,到了没?”   
  “我问你话!”那人连问数次都得不到回应,突而大步向前一跨,抓住前头那人手腕,将他拉近身旁,怒吼:“我问你话──”   
  “我……我没听见……师父……”前头那人惶恐应答。   
  “没听见?”那怒骂之人,猛地一巴掌打在应答之人脸颊上,将他打得扑倒在地。   
  那挨打之人缓缓挣扎起身,头上的斗蓬覆头已经脱落,只见他面容青苍憔悴、口唇灰白干裂;他的左耳变形,听力似乎有些受损;嘴角还淌著血丝,受了巴掌的脸颊红肿;他的双手十指骨节像是受过许多伤害,却没有经过妥善的治疗,以致于有些扭曲变形;他的眼角瘀肿,睁不太开,眼神黯淡无光。   
  他是公孙遥。   
  打他之人则是李岳。   
  李岳歪著头,怒瞪著公孙遥,嘴巴微微张著,淌下灰浊口水,他的眼神也是灰浊的。   
  “师父,是我不好,以后我会仔细听你说话……”公孙遥赶忙上前,搀扶著李岳,伸手自怀中取出布巾,替李岳抹抹嘴角口水。   
  他们一步步向前,李岳步伐跨得大了,肩头和一个赶路汉子撞上,那汉子脾气似乎也不好,呸地一口口水便吐在李岳脸上,李岳却茫茫然地看著他,问:“你做什么……”   
  “哪来的傻子?”那人哈哈一笑,伸手便要甩李岳巴掌,手臂却突地软下,刺麻疼痛,原来是一旁的公孙遥出手,以手指点了他手臂一下。   
  “师父,没事,是一只苍蝇,您别生气,咱们便快要到了……”公孙遥取出布巾,替李岳擦去脸上的唾液。他转向和那汉子说:“我师父身子不好,您别为难他……”   
  “你这两个家伙打哪儿来的?”那汉子哼的一声,一拳打在公孙遥脸颊上,只见公孙遥中拳之后,脑袋夸张地晃动,跟著又站定身子,苦笑了笑:“大哥,您气消了吧?”   
  “哈哈,这人打不还手?”那汉子模样也像是积了满腹的怨气,他此时碰上了公孙遥,却像是饿豹见著了小羊一般,他哼了哼,说:“我一肚子恶气,哪有这么容易消,你两个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   
  “大哥,我得将你打昏,否则你再这般说话,你会没命……”公孙遥叹了口气,缓缓上前。   
  那汉子先是一愣,跟著哈哈大笑,又抡动拳头,轰地打在公孙遥脸上,公孙遥脑袋仍然夸张地一扭,却像是没受什么伤,甚至也不觉得痛,他向那汉子苦笑了笑,举起右手,他右手的无名指与小指都是扭曲的,只有食指与中指尚能伸直。   
  那汉子后退一步,方才他让公孙遥点中的手臂犹自麻疼著,他不敢再挥拳,便抬脚朝著公孙遥腰腹蹬去。   
  公孙遥二指点出,出手快如闪电,在那汉子的腿上刺了两下,只听得那汉子哇地一声,身子一晃便要软倒。   
  公孙遥身子微微前倾,便要上去劈那汉子的脖颈,但突然一股巨力自他背后窜来,公孙遥大惊,身形向旁一拦,但那巨力快极,是李岳猛出一脚,踹在那汉子胸口上。   
  那汉子身子飞窜而出,后背撞在土墙,扑倒在地,口中不停淌血,两只眼睛却还是张著。   
  “师父!”公孙遥大惊失色,赶紧拉著李岳想前头走,也不敢去探视那人是死是活。   
  与卫靖分道扬镳之后不久,公孙遥在百叠屋村之中拜李岳为师,每日苦练剑术武功,与周彰等人称兄道弟,也颇为自在。但半年之后,年迈的江婆婆去世了,从那时起,李岳的疯癫病转为恶化,脾气变得阴情古怪,动辄对公孙遥、周彰等人拳脚相向。   
  周彰等开始避著李岳,不再认他为师,便只有公孙遥仍然服侍于其左右,一过便是三年。   
  百叠屋村的住民起初看在李岳曾经替屋村扛去许多祸事的份上,容忍著他,但日子一天天过去,让李岳打伤的住民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公孙遥更是成了过街老鼠,没有一日不受人唾骂,他的心中痛苦至极。   
  在一年前,他师徒二人悄悄地离开了百叠屋村,在附近的数个乡村小镇间流浪著,公孙遥偶而会打些零工,藉以照料李岳,李岳有时呆滞不语,有时痛哭流涕,有时愤怒火爆,当他发怒时,轻则便是一个巴掌,重则拳打脚踢,公孙遥受过大大小小的伤害,他起初会暗暗地在深夜流泪,之后他不流泪了,他只希望那闯天门的神兵大会赶紧来临,他想要了结他人生之中的最后一件事。   
  在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他们又回到了地下海来,他们朝著地上一层前进。   
  走著走著,前方似乎又有些纷争,公孙遥担心又激起李岳的怒气,便主动开口和李岳说话,想引他分心:“师父,咱们前往闯天门总坛之前,是不是该先备妥武器?”   
  李岳歪著头,似乎没在听公孙遥说话,好半晌才回头问:“你跟我说什么?”   
  公孙遥又重复了一次,李岳也没应答,只是嗯了一声。   
  他们二人经过前头那纷争之处,见到一群人驻足围观那混乱场子,公孙遥差点便要叫喊出声,但他还是忍下了,他呆楞楞地看著那人圈中的几个人。   
  一个老人不住喘气,一手抓著一柄尖刀,另一手掐著一个男人颈子,恶狠狠地瞪著挤个围著他的男人,这老人是水半天。   
  公孙遥不认识水半天,但他却认得水半天面前那高大黝黑的男人──樊军。   
  樊军比起三年前,更黑更壮了些,脸上也增添了几许沧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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