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宝鉴-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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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十几步。李实夫从大兴里进去,长福和匡二就在胡同口窥探,见实夫走到胡同转弯处的一个石库门前,举手敲门,有个老婆子开门出来,笑脸相迎,等实夫进了门,随即关上。长福和匡二也走进胡同,在门前琢磨半天儿,总猜不透是什么人家。向门缝儿里张望,一点儿也看不见;退后几步隔墙仰望,玻璃窗关着,反光强烈,也看不见什么。长福和匡二走到石路口,见李实夫一个人往西走,就遮遮掩掩,一路尾随而来。
正徘徊间,忽然楼上推开一扇玻璃窗,一个年轻的粉面女子探身出来跟楼下的什么人说话,实夫就站在那个女子的身后。匡二见了,手拉长福急忙转身,随后听见开门的声音,有人出来。俩人悄悄儿回头一看,见出来的还是那个老婆子,长福就迎上去贸然地问:“你家小姐叫什么名字?”那老婆子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沉下脸来说:“什么小姐不小姐的,别瞎说!”说着,管自走了。
匡二说:“恐怕是正经人家。”长福说:“一定是野鸡。要是正经人家,还不让她骂两句呀!”匡二说:“不管是野鸡还是正经人,叫她一声小姐有什么关系?”长福说:“要么就是你们四老爷包的,不做生意了。”匡二说:“管他包不包,咱们还是到潘三那儿去吧!”
于是俩人折回,往东到居安里,见潘三家开着门,就走了进去。一个老妈子在天井里洗衣服,认得长福,忙起身招呼:“长大爷,楼上坐吧。”匡二一听,知道屋里有客,就说:“那我们等会儿再来吧。”老妈子见客人要走,急忙甩去两手水渍,在围裙上擦了擦,两手拉住两人,一定不让他们走。长福悄悄儿问老妈子:“是不是徐茂荣在这里?”老妈子说:“不是。快要走了。你们楼上请坐一会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点头,就一起上楼。匡二见房间里的铺陈也还齐备,就问是谁住的。长福说:“这里就潘三一个人。还有几个不住在这儿,有客人来了,再去叫。”匡二才知道这里是台基之类。
不一会儿,老妈子送上烟茶,长福问她:“客人是谁?”老妈子说:“虹口一个姓杨的,七点钟就来了,快要走啦。他事情多,七八天才来一趟。不要紧的。”正说着话儿,潘三蓬着头,趿拉着拖鞋,只穿一件贴肉的小衫就上楼来了。先叫老妈子下去,随即点起烟灯来请客人抽烟。匡二在烟榻上躺下,长福眼睁睁地看着潘三,嘻嘻地直笑。潘三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问:“有什么好笑的?”长福倒一本正经地说:“我见你脸上有一块脏,所以好笑。等会儿洗脸,别忘了拿块肥皂好好洗洗。”
潘三不理他。匡二坐起身来看。长福用手指着说:“你看,这不是?脏东西怎么会弄到脸上去的,这倒也真怪了。”匡二呵呵直乐。潘三说:“匡大爷也会去上他的当!他的那张嘴呀,还能叫做嘴吗?”长福跳了起来说:“你自己拿镜子来照照么,看是不是我瞎说!”匡二说:“多半是头上的洋绒掉色了吧。”潘三见匡二也这么说,才相信是真的。正要下楼,只听见楼下老妈子高声喊叫:“下面来请坐吧。”三人就一起到楼下房里。潘三急忙取镜子来照:脸上什么脏东西也没有,不由得回头嗔着匡二说:“我只当你是好人,不料也学坏了。上了你的当啦!”长福、匡二拍手跺脚,笑得几乎打跌。潘三忍不住也呵呵大笑起来。三个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老妈子提水壶来把热水倒进盆里,让潘三洗脸梳头。将近中午,长福要回家吃饭,匡二不便一个人留下,就一同起身要走。潘三送到门口,趁长福不注意,悄悄儿拉了拉匡二的袖子,说声:“一会儿再来。”俩人都答应着,一起出门去了。
第二十五回
上台基二爷遇醉汉 进私窝大少识淫娼
长福和匡二走到四马路尚仁里口,俩人分路:长福回祥发吕宋票店,匡二进胡同到杨媛媛家。
这时候,李鹤汀虽然已经起身,却还没有洗漱,匡二不敢惊动,就到账房里和外场一起好酒好肉吃了个饱。饭后,见盛姐端着一托盘酒菜往杨媛媛房间里走去,就托她代禀一声。少时传见,匡二上楼,见鹤汀正和媛媛对坐小酌,就呈上陈小云的书信。鹤汀看了,随手撂在一边。匡二退下,见轿班也来伺候,又悄悄儿问盛姐:“大少爷要到哪里去?”盛姐说:“听说是要去坐马车。”匡二不敢走开,只得坐着干等。
一等等到三点多钟,还不见去叫马车,姚季莼倒坐着轿子来了,还说是特地来拜访的。鹤汀估计他一定有事情,忙请他到媛媛房间里来坐着闲谈。谈了半天,却又什么事情也没有。鹤汀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情,季莼又说没什么事情,反而问鹤汀有什么事情没有。鹤汀也说没事情,季莼就说:“那么咱们一起到卫霞仙那里去打个茶围,怎么样?”
鹤汀还没有醒过茬儿来,只是随口答应。媛媛乖觉,已经明白,不禁“嘻”地笑了起来。季莼不去管她,直催鹤汀赶紧穿马褂。反正相去不远,俩人就都不坐轿,并肩步行,一同到了卫霞仙家。
一进大门,就有个大姐儿笑着迎了上来说:“二少爷,怎么好几天没来了呀?”季莼笑了笑,没有回答,和鹤汀一直上楼。霞仙见了,也笑着迎了上来说:“哟,二少爷嘛,这几天,你不是关在‘巡捕房’里么?今天怎么放你出来了呀?”季莼“嘻嘻”地傻笑,鹤汀还没有醒茬儿,惊问怎么回事儿。霞仙笑指着季莼说:“你问他呀,是不是让巡捕抓去关了好几天?”鹤汀这才想到是姚奶奶的那件事,不由得也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坐下,霞仙紧靠着季莼,小声地问:“你老婆在骂我,是吗?”季莼问:“谁说她骂你?”霞仙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老婆骂我两句,我也不去说她了;你还要帮你老婆来说我的坏话!我可都知道了。”季莼说:“那就是你在瞎说了。你知道她在骂你什么?”霞仙说:“她在这里就骂不绝口,回到家里,还有不骂的?”季莼说:“她到这里来其实不是要跟你吵架;只为我有点儿要紧的事情到吴淞去了三天,家里不知道,只当我在这里,所以跑来问一声。等我回来了,知道是在吴淞,跟你没什么关系,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霞仙说:“你说她不是来吵架,她一进门就绷着个脸,哇啦哇啦的,从楼下骂到楼上,不是吵架是什么?”季莼说:“这件事儿就甭再说啦!她听了你多少话,连一句也答不上,你也算够厉害的啦!”霞仙说:“正经说,她是个奶奶,我怎么好去得罪她?是她自己要跑到这里来找我的茬儿,我实在没办法了,也只好说她两句。”季莼说:“你说她两句最好,我真还要谢谢你。要不然,她还以为没人敢得罪她,下次打听到我在哪里吃酒,她又跑来吵一通,可就难为情了。”霞仙本想痛快淋漓地再损他几句,听他这么说,又碍着鹤汀在一旁,只好给他留点儿体面,也就不再多讲,只是冷笑着说:“二少爷,我说你也太费心了吧?在家里要讨奶奶的高兴,说我的坏话;到了这里,又说奶奶不好,应该让我说两句。你这样两头讨好,不觉得苦恼点儿吗?”
这几句话正好说在季莼的心坎儿上,只好“嘿嘿”傻笑,无言可答。鹤汀见季莼表情尴尬,忙找些话头岔开去说:“你可认识齐韵叟?”季莼说:“同过几次台面,有点儿认识。不知道这会儿可在上海。”鹤汀说:“听说在这里,我还没有见到过。”
霞仙见他们说起了别的事儿,也就借机下台,问他们吃什么点心。季莼随便说了两样,端上来一起用过,霞仙又请鹤汀抽鸦片烟。不知不觉,天色将晚,匡二带着轿子来接,呈上一张请帖,是周少和请到公阳里尤如意家的。鹤汀心知是赌局,问季莼可愿意一起去玩玩儿,季莼推说不会。鹤汀吩咐匡二:“你回客栈去吧,不用随我了。四老爷要是问起,就说我在杨媛媛家。”匡二连声答应。伺候鹤汀上了轿子,这才自己一个回到石路长安客栈。
匡二吃过晚饭,趁四老爷没有回来,锁上房门,独自一个溜到四马路居安里潘三家门口。敲了敲门环,老妈子开门出来,说是潘三在家没客,匡二心里高兴,急忙钻进房去。
潘三正躺在烟榻上抽鸦片,一听来的是匡二,故意闭上眼睛,装作睡熟了的样子。匡二悄悄儿进来,俯身先亲了个嘴儿,潘三还是不理。匡儿就伸手去摸,上上下下都摸遍了,摸得潘三不耐烦起来,这才睁开眼睛笑着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匡二推开烟盘,躺下身去,跟潘三脸贴着脸,问:“徐茂荣真的不来了吗?”潘三说:“来不来跟你没什么相干,你问他干吗?”匡二说:“碰上了,不大合适。”潘三说:“我告诉你吧,我最早的客人是姓夏的,接着姓夏的带着姓徐的一起来,后来姓徐的又带了你一起来。大家都差不多,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俩人搂在一起,抠抠摸摸,正要入港,忽然“嘭嘭”两下敲门声响。老妈子在门内高声问:“谁呀?”外面回答:“是我!”像是徐茂荣的声音。匡二惊慌失措,起身要躲,潘三一把拉住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匡二摇摇手,连连说:“不好,不大好!”急忙挣开了身子,蹑足登楼。楼上没灯,黑黢黢的,暗中摸到了交椅坐下,侧耳静听。听见老妈子开门出去,门外就是徐茂荣一个人,已经喝得烂醉,先在大门口吐了个希里哗啦,这才踉踉跄跄迈进房来。潘三怒喝一声:“你给我出去!什么事情这么高兴,灌了一肚子猫尿,到这里来撒酒疯!”徐茂荣挨了呲儿,不敢言语。老妈子叫他坐下,给他喝了一杯热茶。茂荣歪歪斜斜地撞到烟榻上躺下,直嚷着要抽鸦片。潘三说:“鸦片烟榻上有,你自己抽好了。”茂荣点着手央求:“你来给我装一筒嘛!”潘三没好气地说:“你在别处会喝酒,到这里来倒不会装烟了?”茂荣跳起来大声说:“是不是你姘上了戏子,讨厌我了?”潘三也大声说:“谁讨厌你了?就算我姘上戏子了,你管得着吗!”匡二再次挨呲儿,倒又“嘻嘻”地笑了。
匡二躲在楼上,估计徐茂荣一时间不会就走,自己不如回避,就蹑手蹑足地摸下楼来,转到厨房里,悄悄儿地对老妈子说:“我走了。”老妈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说:“别走哇!”匡二急忙说:“我明天来。”老妈子不肯放手,直说:“别走,别走!你走了一会儿小姐该说我了。”匡二说:“那么你去叫小姐来,我跟她说句话。”老妈子不知就里,真的放开手去喊潘三。匡二趁机一溜溜到天井里,拔去门闩,一跳跳到门外。不料正好踩在徐茂荣吐出来的酒菜上,一个立足不稳,呲溜摔了一交。连忙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匡二回到长安客栈,茶房送来两张请帖,是陈小云请两位主人明天到同安里金巧珍家吃酒的,反正时间还早,就收了起来。心想大少爷通宵大赌,四老爷燕尔新婚,都不会回来的了,干脆关门上床,心里却在胡思乱想:一会儿想到跟潘三的好事眼看就要成了,偏偏碰见徐茂荣这个醉鬼又被冲散,不得不回客栈来孤眠独宿;一会儿从潘三又想到了大少爷,在杨媛媛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其实还不如潘三多情有趣;一会儿又想到四老爷打的这只野鸡,倒是个便宜货,这会儿不知道怎生颠倒受用。想来想去,哪里还睡得着?由想生恨,由恨变妒,暗说:“四老爷背着我们做的好事,我偏要去戳穿他,看他怎么说!”主意打定了,方才朦胧睡去。老妈子开门出去,门外就徐茂荣一个人,已经喝得烂醉,在大门口吐了个希里哗啦。
第二天早晨,匡二起身洗脸,打了辫子,吃过点心,到了九点钟光景,带上陈小云的请帖,就往四马路西头大兴里走去,找到胡同拐弯处的石库门前,又仔仔细细前后观察了一番,这才大着胆子举手敲门。出来开门的,还是昨天那个老婆子,一见匡二,不由得盛气地问:“你又来做什么?”匡二朗声说:“四老爷在这里吗?大少爷叫我来找他。”
那老婆子听说是找“四老爷”的,愣了一愣,不敢怠慢,叫匡二在门外等候,忙去楼上低声告诉李实夫。实夫正在抽鸦片,还没有过瘾,听见诸三姐这样报说,觉得十分奇怪,就和三姐一起下楼来看。匡二上前叫声“四老爷”,呈上小云的请帖。实夫满面惭愧,先不去看帖子,却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匡二还没回答,三姐在一旁拍手笑着说:“他昨天就跟四老爷一起来的呀,怎么四老爷不知道?”回头又指着匡二说:“幸亏我昨天没有骂你。听你说